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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二个梦

从荷华殿出来后,荷华没有耽搁片刻,直奔着药王府而去。

这条通向药王府的路不算长,然而今日不知怎的,原先总能在这条路上听见仙娥们嘴碎八卦,今日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碰上。

天宫里原本就冷清,现下却越发的冷清。

荷华突然有些想念在这条路上八卦的仙娥们。

道路两旁的别院里伸出了梅枝,这初夏的风不仅吹动了枝桠上弱不经风的梅花苞,也吹动了荷华的衣裙。

她站在药王府门前,刚想着叩门,然而却记起药王带着夏至和冬至去了蓬莱,于是便捏了个诀,穿门而入。

荷华的脚刚踏进药王府,便觉着一股熟悉的异香扑面而来。

这味道闻着不像是药材,倒有几分像是花香。

荷华四处瞧了瞧,见着那块以往满是药材的地上,如今却是光秃秃的一片,心里觉着奇怪,仔细嗅了嗅空气中这股奇异的香味。

这香味似曾相识,她似乎在哪里闻过,只是越想记起,却越记不起。

虽然荷华的鼻子不似天狗那般好使,不过她一向对花香比较灵敏,于是便随着气味,寻找这异香的源头。

荷华是熟悉这药王府的。

当初她的四个侍女下凡,被那魔界的狗贼魇祟给掳了去,等到荷华与白泽赶到时,只救下了三个惊蛰,夏至和冬至三个。

那个给她们发信号的仙娥白露,死在了神魔之井的墓碑上,也死在了荷华的怀里。

后来,荷华与白泽大闹了魔界,将她的三个侍女带回了天界,只是惊蛰受了魔界的戾气,伤了修为,便在药王府住了段日子。

本来荷华素日里和药王没有交际,借着惊蛰受伤,便时常来药王府坐了坐,也就对药王府的一草一木熟悉了起来。

荷华绕过了九曲回肠的长廊,远远地见着那假山旁多了一棵臂状的大树。

她微微有些惊讶,这么些时日不见,这药王府竟然多了棵树。

只是这树的枝干光秃秃的,不晓得是哪种树,竟有如此奇香。

荷华远远地瞧着那树有几分像个人,那树的枝干,倒不像是枝干,像是人的手臂。

一阵夏风吹来,那树晃了晃,将散出来的香味打在了荷华的眼睛上。

那一瞬间,荷华的眼里似乎进了什么东西,等到她再次睁眼时,见着那假山旁的秋千上,好端端地坐着一个蓝衣女子。

荷华笑了笑,老远地冲那女子挥着手,大喊道:“惊蛰!”

“殿下怎么来了…?”还未等惊蛰的话音落下,荷华便施施然地站在了她跟前。

惊蛰那张略显红润的脸上,除了有未曾料到荷华会在此刻出现在药王府的错愕,还有不敢相信荷华会在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害怕。

不止是害怕,还有恐惧。

惊蛰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掩饰好了脸上的情绪后,起身向着荷华行礼。

荷华扶起惊蛰后,坐在了秋千上,踢着腿荡着秋千,见着惊蛰的脸似乎圆了一圈,有些惊讶地打趣道:“惊蛰,你这养伤期间过得还挺滋润啊,脸都圆了一圈。”

“殿下说笑了。”惊蛰微微颔首,听着荷华的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犹豫半响后,不动声色地道:“陛下时常来看我,给我送些灵丹。”

荷华“噢”了一声,眼神一顿,话锋一转道:“伤好些了吗?”

“谢殿下关心,已经大好了。”惊蛰垂着眼,柔柔地笑道:“殿下今日来,所谓何事呢?”

“来看看你。”荷华随口应道,然而见着惊蛰身上的蓝衣,将手搭在秋千两旁的绳上,偏着头饶有趣味地道:“我记得你一向喜欢粉色,怎的今日穿了件蓝色?”

惊蛰从前只穿粉色,并且她的衣裙全是千篇一律的粉色。

然而她今日却破天荒地穿了件蓝色的裙子,荷华摸着下巴,多瞧了两眼惊蛰身上的裙子,

惊蛰今日这件蓝色的裙子,她似乎在哪见过。

荷华皱着眉,环视了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疑点重重的药王府。

从她一进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极为不舒服。

不论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香,还是旁边那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树,甚至于眼前这个穿着蓝衣的惊蛰。

然而她只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许是昨日在天河的破事,再加上今晨那个诡异的梦,让荷华越发地胡思乱想。

荷华踢着腿,将秋千荡得更高了些,想顺道将心绪扔出去。

惊蛰抬手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沉默了半响,弯着眼睛,冲着荷华笑道:“因为殿下喜欢蓝色啊。”

荷华默了半响,嗤笑出声。

其实她虽然喜欢蓝色,但是甚少在天宫着蓝色的衣裙。

白泽曾经取笑过她,“荷华,你知道你穿蓝色像什么吗?像那些新飞升,一门心思扑在三哥身上的女仙,她们都穿的是蓝色。”

虽然荷华不能理解为什么新人们都喜欢穿蓝色,后来,她听说了是因为天帝喜欢蓝色。

新人们想着投其所好,便千篇一律的都是蓝色。

荷华想起了那日神仙考核时的壮观情景,整个凌霄殿里,只有她与白泽穿的不是蓝色。

看着眼前蓝油油的神仙们,她觉得不像是天宫,倒像是在海里。

回过神时,荷华的双颊因为害羞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仰着头,明媚地笑道:“多日不见,嘴巴还是这么甜。”

果然,荷华的四个侍女中,当属惊蛰最合她心意。

“对了,我给你带了荷花糕。”荷华突然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将秋千停了下来,施法将袖口里的荷华糕呈在了掌心里,“沧浪湖的第一朵荷花开了,你错过了荷花,我将荷花糕给你带来了。”

惊蛰看了看选在空中的荷花糕,再看了荷华,迟疑了半刻,眼里似有泪涌出。

然而她很快便将眼中的情绪藏住了,捻起一块荷花糕,放在嘴里,咽下去之后,轻轻地道:“真好吃。”

只是这荷花糕,在她尝起来,味同嚼蜡。

她不敢扫了荷华的兴,便将两块荷花糕全咽了下去。

荷华见着惊蛰将两块荷花糕全咽下去之后,眨了眨眼睛,调皮地笑道:“唔,惊蛰,你许久没给我画眉了,今日再为我画一次吧。”

“诺。”惊蛰垂着眼,施法幻化出了一柄螺子黛,将黛粉拿在手上,靠近了些,低着头,在荷华的眉上细细地描摹着。

惊蛰的手抵在荷华的下巴上,突如其来的冰冷让荷华心神一颤。然而这空气中缓缓流淌的异香,很快便将荷华的心神给抚平了。

那假山旁的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花苞,枝桠上的花苞被异香催得徐徐绽放。等到花苞完全绽放时,那树挥动着枝干,好似一位摇曳多姿的少女。

荷华闭着眼睛,沉醉于这空气中的花香,她仰着头冲惊蛰道:“我新收了个仙娥,叫胖胖。”末了顿了顿,“她做饭,也很好吃。”

“有人照顾殿下,我也就安心了。”惊蛰拉长了眉尾,冲着荷华笑道:“殿下,已经画好了。”

荷华闻言,将眼睛睁了开,施法幻化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瞧了瞧。

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沉沉地挑了挑眉。

半响后,荷华将手里的镜子放下,冷冷地看向惊蛰,“你不是惊蛰,你是谁?”

“殿下,您在说什么?”惊蛰手里的螺子黛摔在了地上,一脸的错愕。

“惊蛰说过,我只适合画远山眉,而你今日却给我画了柳叶眉。”荷华手里慢慢蓄起了灵力,冷冷地道:“你到底是谁?”

惊蛰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她刚想开口辩解,脑子的弦却兀自地响起。

以往夏日,与荷华在沧浪亭的记忆,慢慢在她的脑中浮现出来。

她记得凡人时的殿下,也记得上神时的殿下。

她的胸口没来由地一痛,似乎想强迫她忘却那些往事。惊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脑海中却像是走马灯一样,将那日的地狱再现了一遍。

惊蛰的眼前瞬间铺满了血色,她怔怔地看向了一脸冷色的荷华。

她记得那日青丘的狐狸是怎么屠了天界,也记得自己的尸体,是如何被那只狐狸做成了傀儡。

她现在不是活人,只是那只该死的狐狸的傀儡。

荷华手里的灵力停在了惊蛰的眉心,她冷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惊蛰张了张嘴,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来,却见着眼里落下了血红色的泪。

她想要告诉殿下,这只是个幻境;想要告诉殿下,她是死去的惊蛰。

惊蛰的眼泪染红了身上的蓝裙子,她越想出声,却越出不了声。

那棵如少女舞姿般的树像是成精了般,将枝桠上的花都落了下来,打在了惊蛰的肩上,也打在了荷华的眼睛上。

惊蛰肩上的那朵花,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人都死了,还是将嘴巴闭上吧。”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那只屠了天界的狐狸。

荷华愣了愣神,见着惊蛰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刚想质问,却被一朵掉落的花蒙住了眼。

那朵花,像是谁的手,将她的眼睛遮住了。

荷华再睁开眼时,见着的不再是惊蛰,而是另一个“荷华”。

她怔怔地望着那个穿着蓝裙子的“荷华”,只见她摸着鬓笑了笑,轻声道:“我是谁?殿下,我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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