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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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女萝不想死。
当她确认了这个想法之后,额间突然一阵火烧般刺痛,但这刺痛只是瞬间,甚至于女萝尚未来得及去碰便已消失,当她抬起头,发现镜中的自己眉心多出了四点由上而下的小红痣,摸起来不痛不痒没有任何感觉,女萝不明白这是什么。
但她下意识觉得不能被人发现,于是找出了一副花钿暂时将其掩盖,虽然得到了乌逸的全部记忆,可乌逸知道的有限,他对女萝全部的印象只有“剑尊的凡人妻子”,所以女萝想,如果想要弄明白自己是谁,还得去问娘与爹。
她再次将摄魂铃拿出来,对它说:“陛下回来时,你不会说话吧?”
“那可不一定。”
器灵还在记恨女萝把自己裹起来,谁知它刚说完,女萝便点了下头:“好,那我这便将你献给陛下,横竖我与陛下夫妻之间无话不谈,陛下不会怪我的。”
“你、你敢!”器灵吓了一跳,它可不想落到休明涉那样的人手中,绝对、绝对会被榨干全部价值!“你就不怕他知道你杀了人,从此以后不喜欢你了吗?剑尊可不喜欢心狠手辣的女人!”
女萝并没有被它蛊惑,二话不说又要把它裹起来,器灵只好说:“好吧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我不会乱说话的。”
一人一灵勉强达成协议,器灵虽然被剥夺了言语自由,却硬是要到了个精致的檀木盒,又让女萝给里面铺满了柔软的布,最后再把它给放进去。未免被人发现,女萝仍旧是将放着摄魂铃的木盒藏进了自己的衣裙中。
她不想死,可这话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她也不敢保证陛下会不会真的杀了她——如果她向他告知,很可能是这样一个结果,所以为了活下去,她得找到办法。
就算陛下不杀她,青云宗的大尊者们也不会放过她,她虽是王后,可这份荣耀来自于陛下垂怜,倘若陛下要收回,那么她就什么也不是。
她仰赖他人鼻息生活,她的富贵荣华吃穿用度全都来自陛下的给予,如果离开陛下,女萝甚至不知自己应该怎样活下去——她已经完全丧失了独自生活的能力,她被娇养的不谙世事、愚昧无知,只能依附陛下才能维持光鲜亮丽,她的荣耀她的尊严都需要他赏赐,她根本不是能跟他并肩前行的人,她是他豢养的小猫小狗。
有吃有喝,无忧无虑,只需要让主人抚摸皮毛,其余时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躺在毯子上晒太阳睡大觉。
宣帝回寝宫后,发现妻子眉心花钿,不由地问:“怎么贴了这个?”
女萝反问道:“不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宣帝轻笑,“阿萝怎样都好看。”
女萝先是笑了笑,仍旧是平日里的模样,宣帝见她如此乖巧可人,亦情生意动,探身来吻她,女萝温顺地靠在他怀中,“陛下,我想……”
“嗯?”
宣帝等了片刻,不见妻子开口,便笑道:“可是想要什么宝贝?我的私库钥匙都在你手中,你喜欢什么尽管挑便是了,还是在王宫待得烦闷,想要出去玩?待过几日,我抽出空来陪你出宫,好不好?”
“我不能自己出去吗?”
宣帝讶然,语气温和:“阿萝这般好颜色,我怎地放心让你单独出去?自然是要放在我看得到、抱得到的地方才安心。”
若是从前,女萝定然羞涩又幸福,可现在她感受不到了,“那陛下可以教我,我学会了功夫,出去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宣帝更讶然,他轻轻握住女萝一只手,柔荑凝脂,雪白娇嫩,如上好的玉,他用尽天下最好的宝贝娇养着,才养出这一身赛雪欺霜的肌肤,怎么舍得让它变得粗糙?
“阿萝,你看。”
宣帝将彼此的手放在一起,如此一看,对比鲜明,他的手修长宽大,指腹、手心、虎口都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子,此外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小伤痕,伤已痊愈,疤却留了下来。而女萝的手,她的手宛如艺术品巧夺天工,青葱玉指上找不出丝毫瑕疵。
“我在战场时,常常遇到致命危险,阿萝知道,我是怎样挺过来的么?”
女萝摇了摇头。
宣帝亲了亲她的脸颊,露出笑容:“要保护阿萝,要让阿萝成为世上最尊贵、最令人羡慕的女人,我要将全世界的珍宝都送到阿萝面前,所以阿萝不用害怕担忧,我会永远疼你爱你。”
女萝却听得心底发寒,“陛下的永远是多远?我们能白头偕老吗?一生一世,您都只爱我一个?”
“当然。”
骗子!
他在说谎!
女萝的眼睛不觉红起来,但在宣帝瞧着,却以为她在感动,于是拥着她再度轻吻:“阿萝,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那陛下呢?陛下会伤害我吗?”
宣帝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俩,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睛仍旧干净且天真,像初生的婴儿一般黑白分明。
从娶她为妻以来,他一直小心呵护,不愿让世间污秽将她玷污,他希望她是美丽的、纯洁的、善良的,永远不要改变,可是当妻子问他会不会伤害她时,原本想要斩钉截铁说不会的宣帝却迟疑了数秒才回答:“阿萝,你怎么会这样问?”
女萝已经明白了,他的誓言是真的,他的爱也是真的,但只保证在这一刻。
她逼着自己露出含泪的笑容,“因为我很害怕,我听说镇卢王一直想向陛下献上美人,陛下以后会厌倦我吗?”
宣帝失笑:“怎么会?我的心里永远只有阿萝一人,其他人再好,也不关我事。”
随后他再次亲了亲她,哄道:“两位长辈已在路上,不日即达,阿萝想他们,到时留他们在宫中住一段时日便是。”
女萝在他怀中嗯了一声,“陛下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我。”
“天下统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阿萝,你要乖。”
“我能帮得上忙吗?”
宣帝愣了下,随即笑出声,女萝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宣帝是极为内敛之人,鲜少情绪外露,似这般开怀而笑,连女萝都没怎么见过,他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捏了捏妻子的脸蛋,哄孩子般说:“你又不懂治国大事,如何帮得上我?阿萝每天开开心心的,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我可以学。”
“但那样很累,而且也没有必要。”宣帝笑过后,语气依旧温柔,“阿萝不必担心,我不累,你要相信你男人的能力,嗯?”
女萝轻轻点了下头。
“阿萝乖。”
她再度被拥入男人的胸膛,温暖、宽广、安全感十足,曾经这是她的全部,所有的不安与忧虑,在被他拥抱时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这一回,女萝再也没有感觉到幸福。
“我会乖的,陛下,您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阿萝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最好的姑娘。
来自陛下的称赞,过去的女萝一定会欣喜不已,她会为了他的肯定愈发努力去做个“好姑娘”——如果做个好姑娘就能不死的话。
她不要做好姑娘,她不要做他成圣之路的垫脚石,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不愿意就此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成全他的大道。
如果说之前女萝只是单纯的“不想死”,她还想过要跟宣帝推心置腹,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陛下不会允许她生出反抗之心,他只想要她做个美貌纯洁、乖巧听话的妻子,其余的任何想法都无比多余,所以她得自救。
次日宣帝离开去处理政务,已经等了一夜的女萝便按照乌逸的记忆笨拙习武,她想让自己变得有力气一点,至少不要再被人追着跑两步肺部便要炸开般难受,不要举起簪子捅了敌人一下就双手颤抖——她想变强一点!
然而这具身体实在是弱柳扶风,别说是习武,就是光站着不动,没一会都会腿软。
与宣帝的强大相比,她是多么的脆弱,如果他要杀她,甚至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
如此过了数日,女萝的家人终于赶到镇卢,而女萝也发觉自己有了变化,虽然很细微,但从前她站半柱香便浑身是汗撑不住想要休息,如今已经可以站满一炷香了!
只是这样便每日都要洗两次澡,好在她素来爱干净,宣帝也不会因这种小事便来问她。
女萝姓吕,吕氏一族出了她这位王后,因此在贵族中颇具名望,但女萝对于吕家的印象并不深,她潜意识中知道自己姓吕,是吕家的女儿,在吕家出生在吕家长大,又在十五岁时被接入宫中,可这些记忆不能深思,一旦仔细去想,便觉处处模糊。
所以她想见到家人,询问他们。
当娘跟爹跪下行礼时,女萝突然发觉他们的面容是那样陌生,陌生到她对他们生不出丝毫亲近,她不知道是该怀疑记忆,还是该怀疑自己。
她不认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