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
场面多少是有点尴尬的。
虽然从傅景时重生的反应来看,他也不怎么在意青青草原，但当场抓包的绿色体验感未免太强了。
——如果这也能算抓包的话。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喻宁分外淡定地重复：“江曜骞。”
陈伊彤整个就是一副现实版“呐喊”状态，无声限定版,看向喻宁的眼神何止是敬佩与震惊,还有默哀：
当着傅少的面就敢说把东西送给江总。
太太,您这……未免也太勇了吧？
傅景时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喻宁，手臂微抬，松了下袖口。指节掠过深色的布料和点缀其上的深蓝色袖扣，他以更冷静平稳地口吻再次发问：
“你以为这是谁送给你的？”
陈伊彤：……
这夫妻俩是在比谁更稳得住吗？
喻宁的视线快速掠过惊恐的陈伊彤,又落回傅景时波澜不惊的脸上，脑中瞬息万变——这粉钻难道是傅景时送的？
为什么？
领带的回礼？
喻宁没完全想通，谨慎地选择不贸然接话。
傅景时又问：“江曜骞说要送你这颗粉钻？”
“……”
他明明就听见了，还要刻意问一遍说送给谁！
傅景时说话的语气自始自终都很平和，就连最初近似质问的那句都全无怒意上涨的征兆,可就是无端的给人以压迫感。
周遭气氛莫名其妙地变得严肃凝重，无形地警告着小心行事。
“没有,误会。”
喻宁斩钉截铁地否决，顺便隐晦地抛出友好信号,“既然是你送的,我就可以安心收下了。”
她脚尖一动,像是要去往茶几那边收下钻石，临时改了主意,走到傅景时面前,将怀里的丑狼玩偶往前一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回礼。”
傅景时垂眸，看清这灰扑扑的东西全貌。
……狼？
她昨天是不是带了只兔子玩偶回来？
傅景时心情微妙地捏住这只玩偶的耳朵，目光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点点嫌弃。
真的很丑。
她这是什么品味。
喻宁抱着装粉钻的盒子迅速逃生遁往二楼,反锁了主卧的门后，她将粉钻随手放到一边，跳到沙发上揣起抱枕揍了两拳：
啊！
他为什么要送粉钻！
系统不明就里：【白送的哎，这还不好吗？】
喻宁往后一仰，倒在沙发里：社死的味道我知道。
偏偏和江曜骞发来的图片是同一颗。
还偏偏让傅景时撞见了这个乌龙场合。
泡沫夫妻也会尴尬的好吗！
【……是有点社死。】
系统说完连忙改口，【不过就一点！】
喻宁生无可恋地放空大脑，短暂性地逃避整个世界。
系统：【不过反派为什么要送你钻石啊？我查查这颗的价格啊……草！！四千多万？！！】
喻宁：区区几千万他果然不是很在乎。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弱弱地问：【那个，我现在做人——不对，我现在做你们家的狗还来得及吗？】
喻宁：……
喻宁：你醒醒。
就算这点钱于傅景时而言再无足轻重，他也不是无聊到随便撒钱的人，何况这颗粉钻鲜亮通透，不像是随便买来的。
因为领带，礼尚往来？
价值未免太不对等了。
喻宁思索半晌，缓缓抬起右手，美甲已经换了新的，看不见昨日损坏的坑洼痕迹。
傅景时……该不会是在偿还那颗碰掉的水钻吧？
用四千多万的真钻？？
喻宁拿出手机浏览：要不还是给傅景时再买点什么吧。
系统下意识地说：【绿帽子？】
喻宁：……
《九州》官博正式发出声明，称楚轻韵违背了合约规定，将撤换女一号的人选。
——合同中确实有一条规定，若演员由于自身原因，损害了电视剧的利益，剧组将有权单方面解除合约。
[换了好，毕竟这是我小墙头的第一部男主剧，我还是蛮想支持一下但又不想被恶心……]
[给官博的速度赞一个。]
[呃，没人觉得整件事特别像是在针对楚轻韵吗？]
[如果不是她做的，她可以出来澄清打脸、发律师函怎么样都可以；如果确实是她做的，那我觉得她被针对也是活该。]
[+10086，我本来是观望态度，但楚轻韵到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足够说明问题了。]
[冲着她那张脸和气质爱上的，也是被她亲手锤醒了，以后再zqsg我名字倒着写！]
楚轻韵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怕喻宁手中还有后招，万一造成连环铁锤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现在这样僵持着不发声，固然对她不利，但也同样留有余地。
“……喻宁居然真的把我换掉了？”
楚轻韵看着这则声明，好不容自我安慰冷静下来，再次破防，“她就是等着这一出，想把我踩下去！表面上装得温柔大方，实际上是朵黑心莲！”
这次她根本不敢再点开评论区，之前喻宁被骂，她时不时就会去喻宁的评论区看看，有没有最新的花式骂人。
这才不过一个下午，她已经不敢登录微博大号，用小号看消息都会遮住下方。
外挂系统实时播报：【本次积分获取为0，宿主丧失第一个重要资源，建议尽快寻找办法，获得替代。】
要是积分池完全归零，或是长时间没有增加，外挂系统就会自动关闭，再也不会出现。
楚轻韵气急败坏地问：“你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外挂系统：【我的办法都需要积分换取，您的积分不足。】
楚轻韵：“……”
她真的很想破口大骂，问问这到底是外挂系统还是高利贷系统。
没关系的。
我是女主，喻宁不过是个炮灰女配而已，总有一天，她的真面目会被揭穿，被所有人嫌恶。她怎么可能赢过我？
楚轻韵反复深呼吸，试图平静下来思考。
“喻宁没有系统……那她一定是重生的！”
她越想越心惊，“否则她怎么会知道我和季珏的事，还提前拍到了照片？”
楚轻韵断定这些都是喻宁一手操控，别人不会有这样的动机来对付她。
她该怎样利用这件事扭转局面？
楚轻韵想到了季珏。
这些天，她和季珏几乎没有过联系。
虽然季珏暗中铲除了她的人手，她也派了狗仔试图让季珏和反派提前对上，但这些动作都是暗地里进行，双方还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楚轻韵拨了季珏的电话。
前两个都没通。
第三个才迟迟接起。
“季珏，是你吗？”
楚轻韵发挥演技，慌乱又踯躅地唤他的名字，“我……我有件事想跟说，很重要！你……你能和我见一面吗？”
她在季珏面前还想着保持柔弱可怜的印象。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人很多，似乎在庆祝什么。
季珏默了会儿，说：“在上次的地方见吧。”
上次的地方……
不就是那晚的酒店？
楚轻韵耳根泛起热度，小声回答：“好。”
季珏把电话挂了，眼中的阴翳再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拿起外套起身，笑着对其余人招呼了下：“我有点事就先走了，单已经结过了，大家玩得开心点。”
“今天你才是主角，你怎么能先走啊！”
“是啊小季总！多留下来玩会儿嘛，你这次项目做得可是真漂亮！”
季珏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干了，倒扣在桌上：“真有事儿，各位尽兴，要玩什么都记在我账上。”
“季少爽快！”
“小季总慢走！”
众人对他的称呼都是混着来。
本该是规规矩矩喊一声“小季总”，但架不住季珏性格好又仗义，不少人都和他相熟，嘴上也没遮拦了些。
今天季珏带着项目组完成了个大单，愣是从庞大的傅氏手下夺了食，搞得他们这些分公司的人止不住地兴奋，起哄着出来摆了个庆祝局。
季珏一般是自己开车，但心里高兴，忍不住多喝了两杯，就叫了家里的司机过来。
这一仗打得漂亮，老头子都专门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些寄予厚望的话。
相比之下，名义上的哥哥姐姐说的那些冷言冷语，更像是对他能力的肯定和嫉妒。
觉醒以来，季珏少有的快意，终于有了掌握一切的真实感。
楚轻韵在酒店十八层的餐厅等他。
季珏弗一坐下。
楚轻韵便殷切地问：“你要吃些什么吗？”
季珏摇头：“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倒要看看，楚轻韵想出什么牌。
“……那好吧。”
楚轻韵失望地垂下头，肩膀轻微瑟缩着，“我找你来，其实是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季珏：“嗯？”
楚轻韵闭上眼，双手紧握，仿佛下定了极大决心：“其实……我是重生的！”
“？”
季珏眉梢轻挑，总算来了点兴趣。
他很快意识到这副表现不太专业，酒喝多了戒心也松懈不少，立刻换了副面孔，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楚轻韵不疑有他，急忙忙地说服：“我知道这么说你很难相信，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来证明！我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怕你把我当做异类……但我最近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异常，怕你会受到伤害……最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告诉你。”
季珏面上不露声色，蹙着眉保持怀疑的状态：“谁？”
“喻宁。”
楚轻韵吐出这两个字，身形骤然一松，好像说出这件事耗费了她极大的精神和力气，“其实……作为重生者，我知道你现在对她还有感情，所以我之前找人去跟踪她……我现在已经不这么做了！说出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有警惕心，不再受到伤害。”
她咬了咬唇，脸红着低声补充：“而且，我也想帮你。”
楚轻韵全程垂着脑袋专心表演，没看到季珏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
季珏：“是么。”
楚轻韵将热搜上的事拿出来说了一遍，推导出结论：“喻宁早有准备，这足以说明她也是重生的。但她却完全不顾及你，说不定，她不止是重生……她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喻宁了！”
这是楚轻韵在来时路上想到的绝佳办法：
她要主动坦白，让季珏以为自己全身心地信赖他，还能表现她的单纯无心机。
然后将矛头对准喻宁。
让季珏对喻宁最快绝情的方法，就是直接否定喻宁的存在！
“季珏，你不觉得喻宁最近的表现很反常么？”
楚轻韵说，“她现在的身体里，或许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的灵魂。就是穿越！”
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在对付喻宁么？
季珏讽刺地想。
楚轻韵居然敢拿今天的事来愚弄他？
什么喻宁针对，这件事根本就是黄云奎的太太心有不平搞上热搜的。黄云奎在家里焦头烂额，还专门打电话来跟他道歉，说不好意思牵连了他。
季珏早知道这件事，但懒得出手。
不曾想楚轻韵自己撞上来。
穿越？
确实够有想象力，一般人可想不到这个。
正如他觉醒了世界真相，一般人又哪里会想到这是一本书。
楚轻韵是怎么想出这种借口的？
季珏本来就在怀疑楚轻韵，只是不好确定她到底是哪种情况——自从知道全世界都是一本书，他就专门去了解过小说的构成类别。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
楚轻韵才是那个真正穿越了的人。
所以她对不上书中描述的那些特质，灵动，善良，单纯……
她不是他被规定命运中的所爱。
她是假的楚轻韵。
不知名的孤魂野鬼。
季珏心底最后的那点顾忌，也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了。
他神情动摇地看着楚轻韵，好似心理上正在经受莫大的挣扎，眼底涌现痛苦的痕迹：“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楚轻韵知道他已经开始相信自己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有力的证据支撑。
她会用事实的“预知”来证明这点。
“是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楚轻韵柔声安慰他，“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她在心底问：这次收到多少积分了。
外挂系统：【男主季珏对您的好感度为0，积分增加，0。】
楚轻韵：？？？
你确定是0吗？
这合理吗？？
楚轻韵愣愣地看着露出感动表情的季珏，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寒颤。
系统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咸鱼下去了，它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统，要是让小小的安逸绊住了脚步，以后还怎么晋升？
它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转了一圈，决定及时掌握各种信息。
观摩完男女主的这一场对手戏后。
系统自闭了。
【怎么……会这样呢……】
系统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语无伦次，【为什么……层层套路重重叠叠？】
喻宁：？
喻宁：可能有点俄罗斯血统吧。
系统：【啊？什么意思？】
喻宁：喜欢套娃。
系统愣是反应了三分钟。
【……】
冷笑话重现江湖。
但很奇怪的，喻宁一开口说话，系统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就没有了。只要待在她身边就会有种不可思议的放松，感觉所有难题都不值一提。
喻宁一边玩着消消乐，一边止不住目光往桌上瞟。
当她意识到自己第六次看向那颗粉钻，她干脆关闭了游戏界面，起身出门。
傅景时不在房间。
书房也没人。
喻宁在中岛台边找到了他。
傅景时手中拿着半杯清水，微微出神。
对季珏的试验在今天有了结果。
所有因素控制变量的情况下，季珏做出了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选择，无缘无故地拔高了竞价，与季氏现状背离而突兀。
不论季珏是不是重生，他能知道未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那就好办了。
傅景时漫不经心地想。
从今往后，季珏所以为的每一步胜券在握，都会成为绞死他的天罗地网。
……
傅景时骤然抬眼，目光笔直锐利地投向喻宁。
她又在看他。
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
傅景时的教养不允许他将杯子重重地磕在桌面上，以提醒喻宁他的不快，故而他放下水杯的动作仍旧显得宽和镇定，只是看向喻宁的目光和语气都分外冰冷：“没人告诉你这是失礼的行为吗？”
喻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但不太明白：“我在找你。”
傅景时不经意地换了个姿势，避开她的直视：“什么事？”
“谢谢。”
喻宁郑重地说，“那枚粉钻，我很喜欢。”
傅景时没想到她是特意来道谢，眉心轻折，表情有点怪异的不协调：“……嗯。”
喻宁朝他走近一步：“你觉得，把钻石做成戒指好，还是做成项链好？”
“随便你。”
傅景时兴致缺缺地答。
他身上这件睡衣的款式和上次不同，脖颈处的开口略大，近距离下能看到他喉结有颗很淡的红色小痣。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蹭上的什么，每次喉结滑动，都会从这点红色小痣边经过，带来轻微的起伏，宛如温柔的抚摸。
喻宁收回视线，点头表示知道了：“好吧。”
她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越过傅景时离开。
“戒指。”
头顶传来漠然的声音，“应该更合适。”
那点不该存在重量的热气，随着字句和冷质余香的弥漫，在喻宁耳畔落下一点痕迹。
她福至心灵地仰首，目光一错不错地望进他萧索剔透的茶色眼眸：“你太敏锐，我并没有偷看你的机会。”
傅景时浑身一僵。
当然，也没有偷看他的意思。
她突然想到他那点羞恼的情绪是为什么了。
鉴于那句“失礼”的评价，她就不说得那么清楚，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喻宁脚步匆匆地上了楼，心情愉快得连背影都有神采飞扬的跳跃感。
“……”
傅景时轻吸了口气。
将放下的水杯再度拿起，灌下一口凉水。
空气中还残留着喻宁身上沐浴露混杂独特气味的香气。
他冷着脸，把剩下的水都喝完了。
系统：【我看出来了，这次是调戏。】
是调侃。
喻宁纠正它。
系统：【真的吗？我不信。】
喻宁：那你不信好了。
系统：【……】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破解摆烂的终极招式？
喻宁挑了一会儿，决定给傅景时买块表。
[喻彦：
范婉姝的事，我有点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