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精灵语（下）+第三十六章 遗志的传承（一）

歌洛莉娅凝望着这些符号。她只觉得这些怪异的符号，在自己面前来回翻飞，看了没多久，她就觉得头疼。“这真的不算是困难的部分？”她回过头，望着奥雷里奥。

奥雷里奥答道：“其实是。”

“你刚才还说这只是基础啊！”

“基础不代表不难。”奥雷里奥回答道。他小时候记忆力极好，记下这一套怪异的字母，倒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另外一些新入学的学生，可就没那么容易。一部分学徒刚接触这里，就遇到了困境。他们就像是陷入泥沼一般，最终因此而离开学院，终身告别魔法的，绝不是少数。

看到歌洛莉娅苦恼的表情，他心中又有些忐忑。他这才开始害怕，女骑士也会成为中途而废的人中之一。

“一上来，就学难的部分……”歌洛莉娅感叹道，“这个教学，一定有哪里不对。”

“这并不是一上来。”奥雷里奥回答道。

“不是？”

“当然。”奥雷里奥答道，“不论教什么，第一堂课的内容都差不多。我偷听过学法的和学炼金术的，他们一上来都会讲一些离谱的实例，让人对他们将要学的内容，产生一些兴趣。”

歌洛莉娅又是点头，说道：“是了，之前看你施法，我早就有兴趣了。于是你就把这段跳过了，对吧？反正我真的不懂，如果一个人看到法师施展法术，怎么还会抗拒？我说的就是那些……老顽固。因为他们太老，已经没法学习新知识了吗？”

“大概吧。”他凝望着歌洛莉娅，说道，“继续看看吧。”

歌洛莉娅却回答道：“不用了，我已经记好了。”

奥雷里奥一惊，问道：“你确定？这才看了几眼？”

“当然确定！”歌洛莉娅答道，“我记性可是很好的，特别是这种图案之类的。大概因为，我比较喜欢画画吧。”

奥雷里奥说道：“回厅里吧，我给你找纸和笔，你默写一遍。”

歌洛莉娅摇头，说道：“你在这里教我，付出了那么多辛苦。我也应该一样才对。”

“别自讨苦吃。”

“你应该也对自己说一说。”歌洛莉娅笑道，“来吧，就在这。”她说着，从对方的手中接过枝条。两人一并走到几步之外，歌洛莉娅蹲下身去，开始拿枝条书写。

奥雷里奥目光追随着歌洛莉娅手中的树枝，见泥土上的字母逐一显现。她像是已经将精灵语文字印在脑内一般，只需要一个个转移到了地面上。她花了十五分钟，将二十二个字母默写完毕，其中没有任何错漏。就连笔画的粗细，也与老师所示范的几乎颇为一致。

奥雷里奥抬手鼓着掌，出言赞叹道：“了不起。”他想起自己初学时的情形——自己做得也不比她更好。

歌洛莉娅一愣，接着问道：“我默写的有问题吗？”

“没有。第一个难关，就这么被你轻易攻破了。”奥雷里奥说道。

听闻了对方的回应，歌洛莉娅低下头，脸上偷偷地带上几丝微笑。她怀着某种期待，自己或许已经跨出第一步，距离赶超父兄越来越近了。

“不愧是艾雷加人。”奥雷里奥在心里感叹道。

歌洛莉娅的家乡艾雷加，是座环境极其优美的城市，因此诞生和吸引了许多画家。那里艺术气息浓厚，在那样的环境中生长，经常接触绘画，对形状和图案的记忆一定大有益处。“而且她的兄长，第齐亚诺，除了是骑士之外，也是一位画家。这也许是家传的天赋？”

奥雷里奥转向歌洛莉娅，又说道：“第一节课上完了，下课吧。”

歌洛莉娅没有回答，只是摆出不情愿的样子。

他又解释道：“不能急功近利，多给自己整理的时间，这样才记得更牢。”

歌洛莉娅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她才刚说完，眼睛又开始紧盯着字母表。她半刻也不愿意休息，似乎不忙碌起来，就会有负罪感一样。

在她的身上，奥雷里奥仿佛看到了刚入学时的自己。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心想：“我不像老师那样伟大。她跟我学习，可能……浪费了天赋。”

他想着，朝角落处的树荫走过去。歌洛莉娅的进展顺利，只让他一时松了口气。“这完全是侥幸。”他心想，“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像样的计划，全仰仗她天赋惊人。我不能得过且过，后面怎么教，还要再考虑一下。”

他站到了树荫之下，沉思了片刻。女骑士随后也走了过来。“真是太热了，有点看不下去。”歌洛莉娅说道。

奥雷里奥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薄棉布。他把棉布展平，并铺在地上，然后请女骑士坐下休息。那块棉布一呎多见方，刚好能让她一个人坐得下。

奥雷里奥自己则站到一呎多以外。因为树荫足够大，即使如此，他也不至于受暴晒。

时间接近中午，云量渐渐地减少，太阳也越发毒辣。这几日里，温托纳及周边的天气，都热得反常。太阳光照在人身上，几乎能把人烤焦。这还仅仅是六月，还没到最炎热的时节。在奥雷里奥的印象里，即使在南方的塞伦西亚，甚至更靠南的莱伊亚，六月都少有这样的天气。

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聒噪着，躲在树下的人不堪其扰，却也无能为力。即使躲开了烈日，四周炎热的空气，也令人难以忍受。歌洛莉娅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然后用力扇动着。

这样的扇子，每位贵族小姐和妇人，都会随身携带一把。每当天气炎热时，她们就会拿出来，并轻轻地摇动，同时保持优雅的姿态，但这位女骑士却不然。她顾不得优雅，只能尽最大力气扇着。只因她生在雪山脚下、天气凉爽的艾雷加，很难经受这等的炎热。她热得满面通红，一排排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正当她烦躁不已时，奥雷里奥将一根冰柱递到她手里。那根冰柱长短粗细，都接近人的小臂。它露置在空气中，向外散发着寒气。她匆忙地道过谢后，将它接过来，直接贴在自己的脸上。

“会用魔法真是方便。”歌洛莉娅微笑着说道。她享受着这份冰凉的礼物，对魔法的好奇又加了一分。她开始希望着，自己能再多习得一些魔法，不论是用在何处，战场或是平日生活的，哪种都好。

歌洛莉娅抱着冰块，然后将红通通的脸颊，贴在上面只片刻，就觉得发自内心的舒畅。她偏过头，望着奥雷里奥，问道：“你不热吗？”说罢，她又将冰柱递回。

以她的性格，什么都不愿意自己独享，奥雷里奥非常清楚。他小声念起咒语，也为自己准备了一根差不多的冰柱。

女骑士见状轻轻地点头，表示满意，接着又问：“我有点渴了，这冰可以吃吗？”

“当然。”奥雷里奥答道，“世上没有更干净的水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歌洛莉娅将冰块送到嘴边。她避开沾了自己汗水的部分，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

奥雷里奥侧过头凝望着她。她的脸汗津津的，还在微微发红，舌头不时吐出，舔舐着冰块，眼睛微微眯着，面带惬意的神情，简直就像学院里那只粘人的猫一样。他近乎无意识地伸出右手，在歌洛莉娅的头顶摸了一把。

“嗯？”女骑士问道，随即一愣，片刻之后发现情势不对。她“啊”地一声呼喊，然后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

歌洛莉娅错愕地站在原地，冰块差点因为惊讶而脱手。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近两分钟过后，她才能开口，但仍然结结巴巴的：“你……你……你……干什么？”

奥雷里奥知道自己做出不妥的举动，背过身去小声道歉。

“没……没事。”歌洛莉娅说着，也背过身去。她感觉自己的脸，比刚才还要发烫。她通红的脸，加上墨绿色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一颗番茄。她把冰块贴到自己的脸上，却觉得脸变得更加火辣。

尴尬的气氛持续着，两人背对背，无言地呆立数分钟之久。歌洛莉娅这才找到消解尴尬的话题：“你设计的那个魔法，让我看看吧。”

“好。”奥雷里奥简单地回答。之前的几分钟内，他也如对方一样，寻找着合适的话题。对方倒先于自己开口，真令他如释重负。

他低声吟唱着拗口的咒语，只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完成了施法。随着最后的音节脱口而出，一枚耀眼的金色光球，已经在他左掌心生成。他将光球留在掌心中，供女骑士观看。

歌洛莉娅弯着腰，凑到光球前面观察。说句“好亮”之后，她闭上眼睛，将视线移开。这闪烁的光球过于耀眼，在白昼里也是如此。她闭上眼时，视野里还残留着一个斑点。

奥雷里奥侧目观察她，见她睁开眼睛，于是说道：“退后一点。”他左手一挥，那光球脱手而出，直飞向十几步之外的院墙。一秒多之后，那光球击中院墙，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嗯，我看到了！”歌洛莉娅笑着说道，“不过威力怎么样，我很想知道。”

“这个，暂时无法测试。”奥雷里奥答道。

“这样……不过，念咒语真的好难啊！”歌洛莉娅又感叹道，“太拗口了！这个法术，听起来要发……十多个音？你怎么能一秒钟念完的？想像你这么熟练，要练习多久？”

“不需要特别流利。”奥雷里奥摇着头，又重申一次，“太重视发音，只会适得其反。最重要的，就是让思维顺畅。”说罢他蹲下身，就在这树荫里，在泥土上写下整段咒语。“试着读一读。”

歌洛莉娅勉强地点头，然后心怀忐忑地，开始小声诵读。这些字母她都认识，发音也没有忘记，但是组合在一起，又令她觉得异常生疏。她只觉得在诵读时，自己脑内时常有奇妙的感受。她只觉得自己语言匮乏，不知道怎么才能形容。

她连着读了几次，却都因为气息不畅，而被迫中断。因为一连十几遍，都没能读出完整的咒语，她开始有些急躁，发出一声感叹：“真的好难啊！”但她显然不愿意这么放弃，事情越是不顺利，越能激发她的好胜心。只是这种好胜心未必是好的，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自然失误变得更多。

奥雷里奥察觉到她的焦虑，小声地安抚她，说道：“放慢一点，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女骑士正经历着，和他当年一样的情形。而他的老师，也曾这样安抚过他。“真是一脉相承。”他表情凝重地想着，“但是，要是出现不一样的情况，我能应对吗？”

歌洛莉娅点点头，说道：“嗯，我试试慢一点。”她蹲在地上，右手轻轻地捏住自己的小腿。她每次控制不住语速时，右手的两个指头，都会在腿上拧上一把。

在白皙的小腿上留下四五片淤青之后，她终于正确地读出了整段咒语。“还真是不容易。”她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脸上现出放松的笑。

“已经很好了。”奥雷里奥又赞美道。

“谢……谢谢。”歌洛莉娅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理解面前这个人，往日的话里极少带有感情，今天却一反常态几度夸奖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揣测着，随即想起自己头上的轻抚，脸上又变得火辣辣的。

她赶紧用力摇摇头，又用手掐了掐腿，让自己停下无谓的思考。“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夸奖我，就是因为我进展顺利，一定没有别的意思！”她在内心对自己吼道。

她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咒语的练习，她重复了几十次，一觉得口干，就舔一下冰块，然后再继续。她已经练得相当纯熟，虽然还远不及奥雷里奥，但将整段咒文念完，也只需要三秒多。

“我真没想到，我的嘴能这么利落。”她说着，又向奥雷里奥展示了一遍。展示时，她感到体内有什么在流动着。这种感觉，像极了她在将能量注入自己的武器或盾牌。

她又读了几遍，觉得喉咙都有些发肿。她这才意识到，她在过去的十几分钟内，已经发出了上千个音节。她正要把冰块再送到口中时，却发现奥雷里奥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虽然有些不解，但喉咙却火烧火燎的，让她没时间好奇。她直接将冰块的一端送入口中——冰块已经融化了许多，两端已经只有两指般粗细。她用牙咬下一口，然后含在嘴里。

奥雷里奥回到室内以后，取来一只杯子，然后打了满满一杯水。他来到院门前，正要把门推开的时候，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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