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焦虑

一行人处置好歌洛莉娅的伤势，又继续向着驻地行进。在那法师逃窜之后，四周的空气渐渐转暖。挂在树梢的冰凌开始逐渐融化，接着开始纷纷掉落。瓦伦蒂诺觉得热了起来，但被掉落的冰柱砸到肩膀以后，他又把刚摘下的皮帽戴了回去。

“真是奇怪。”奥雷里奥低声说道。他坐在马车前，驱赶着两匹马前进，一直若有所思。天气逐渐恢复正常，他却仍穿着那件厚实的大衣，似乎并也不觉得热。直到歌洛莉娅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额角已经有汗珠渗出来。

歌洛莉娅一边把他脱下的大衣叠好，一边不满地说道：“你在赶车就要认真点！”

“是啊，我们一车人的性命，可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可千万别把马车弄翻了。”瓦伦蒂诺笑道，“你有什么想不通的，来和我们说说。”

奥雷里奥点点头，答道：“好吧。那个人，真是强得离谱……”

“是啊，把我折磨成这样。”歌洛莉娅应道，“现在我还觉得，两只脚都是冰凉的。”

“但又弱得离谱。”

“什么意思？”

奥雷里奥回答说：“我没想到，这种水平的法师……会被这么轻易地打断施法。我不认为，学院里有谁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包括你的老师也不能吗？”歌洛莉娅又问道。

奥雷里奥思考片刻，给出谨慎的回答：“我不确定。我的水平没那么高，就像把不够长的尺子，无法丈量更长的物体……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他的施法太容易被干涉。每个法师固然有侧重和专长，但是任意选出一个法师，他的某两方面能力，也不该差别这么悬殊。他和塞伦西亚的法师，都不太一样。别国的法师，也包括魔族，似乎也没有像他一样的。”

“那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可能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但是这也说不通。没受过系统训练，怎么可能用出这么夸张的魔法？”奥雷里奥答道，“还剩下一种可能，但这个可能……太离谱了。精灵。”

“精灵？他们不是灭绝了吗？”歌洛莉娅问道。

“所以说，离谱。不管了！我们继续走吧，我不会再走神了。”他说完之后，就一言不发地赶着车。马车继续前进，直到傍晚才停下来。

瓦伦蒂诺将剩下的鸡宰了，除去内脏，又往腹里塞了许多大蒜，放到火上烤成一道“蒜味烤整鸡”。烤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四个人闻了都食欲大开。安雅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另外三个人的关照下，也饱餐了一顿。之后他们喂马吃足了草料和燕麦，便准备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们用过了早餐之后，就匆忙地出发。他们已经将要离开森林地带，距塞伦西亚军团的驻地，只有一天多的路程。如果他们傍晚时不停下宿营，而选择继续前进，当夜就能抵达。

马车飞驰着。虽然将要进入平原地带，但土路的路况并不良好，马车高速行驶时，仍免不了颠簸。可在颠簸的马车上，歌洛莉娅却睡得很熟。她实在是太疲累了，这几日来没有哪天算是轻松的，她值夜的时间，又是三个人中最长的。

奥雷里奥偏过头，望着熟睡的女骑士，心中竟有些发酸。他不禁想到：“接下来，她该怎么办？今天夜里，就要回营。可那个暗杀者……”他又一次心生不祥的预感。他继续望着歌洛莉娅的脸，她睡着的时候，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正在微笑。她是做了美梦，又或者还在逞强？

两人不过相识十来天，但已经共同经历了许多事。奥雷里奥在内心历数着这一切，记得最清楚的，是她的一句话——“打得痛快”。

奥雷里奥读过许多书。他在书中所见，每个喊出这句话的，往往是些有悲剧色彩的英雄。他们喊出这句话以后，便随少数的同伴，或是单独一人，纵使精疲力竭，也战至最后一刻。所以当他听到女骑士的这句话时，心中就产生一种悲凉之感。

“她是英雄。”望着歌洛莉娅的脸，奥雷里奥这么想，“她几次走在死亡线上，却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那个偷袭的鼠辈，我也要亲手杀掉他。”他这么下定了决心。但这谈何容易？他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在脑内梳理着当下所掌握的线索。然而他所能想到的，还是那些早就知道的东西。

事到如今，奥雷里奥感到紧迫。萨菲尼亚的援军不久就将抵达。到时只要向叛军发起攻击，转瞬间就能分出胜负。战争结束的一刻，已经很近了。

如果他想亲手除掉凶手，就必须在国外将其擒获。他非常清楚塞伦西亚的法律，凶手在归国之后才被逮捕，就将被送上法庭。之后即使处死，也会由专门的刽子手来执行。他再想亲自动手，希望极其渺茫。

除此之外，他还想向芬恩二世复仇。可是直到现在，除争取到歌洛莉娅一个盟友之外，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进展。

留给他做这两件事的时间，已经都不不多了。他一想到这一点，心跳就会加速。

奥雷里奥心想：“而且，就算归国之前，也要交给将军处置。我不能私自动手。共和国的法律……我必须维护它。”他心中不免有些凄凉，因为他又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力。

他心中烦躁，手一抬扬起马鞭，正欲向两匹驮马身上抽下时，猛地觉得这样迁怒不恰当。他硬是逼着自己停手，但停手之后还是感到烦闷。他停下马车之后，便一言不发地跳下去，跑到了旁边的林中。

他将一切归罪于自己，右足狠狠地踏着地，手上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发泄愤懑一样。

“你……在干什么？”歌洛莉娅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奥雷里奥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停下全身的动作。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平和的声音答道：“没什么。你怎么跟来了？”他说完之后，也没有回过身去。

“睡醒了，想要走一走。”歌洛莉娅柔声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和别人说一说吧。”

“没什么。”奥雷里奥又一次重复。

“希望如此吧。”歌洛莉娅轻声回答，“我们很快就要回到营地了，对吧？”

奥雷里奥听了，沉默足有近十秒，才低声回应说：“对，今晚。”

“终于！”歌洛莉娅笑着说，“我可不想再值夜班了。”

“你……不害怕？”奥雷里奥问道。

“害怕？为什么？”歌洛莉娅连连摇着头。她问完之后，思考了几秒，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说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担心什么了。你考虑得太多了！不用担心我！你现在应该更专注在，你自己想做的事。”

奥雷里奥回过头，凝望着女骑士的脸庞。她面带微笑，奥雷里奥却不知道这微笑，是否是伪装出的，他只觉得见了就心口发酸。

他停顿片刻，问道：“那个法术，你为它起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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