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魔族的威胁（下）

歌洛莉娅听到将军的话，瞪大了眼睛，惊异地说道：“撤退？那就是单方面撕毁协约……这样有损国格啊！”

奥雷里奥却摇了摇头，说道：“灭亡的国家，没有国格可言。我们的先祖，凭着对自由的热情，建立起了共和国。但是时代已经变了，想要保全这个国家，需要理性和实力。我国一直以来，都设法回避与魔族的战争。因为不论胜负，我们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可是……可是！”歌洛莉娅发自内心地，不愿意承认对方所说便是现实，但她找不到任何方式予以反驳。她只能倔强地，向奥雷里奥讲述，塞伦西亚战胜魔族的几场战争，特别是三十年前，巴斯利卡的那场大胜。尽管她知道，对方应该更加了解，那场战争的始末。

“巴斯利卡……胜利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战前守卫巴斯利卡诸要塞的五千名同胞，几乎无人生还。除了巴斯利卡以外，七座岛屿被占领，数千人沦为奴隶。战胜的结果，仅仅是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奥雷里奥答道。

歌洛莉娅听了他的讲述，不由得低下了头。“难道，除了逃避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虽然我确信，魔族并不会毁灭塞伦西亚。”奥雷里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他们开战的缘由，只是以武力攫取利益。自从魔族第二次登陆以来，他们和人类学了很多。相比于彻底的征服，他们现在更喜欢迫使对方屈从。我国无法独自面对强大的魔族，其他人类国家也非可靠的盟友，所以我们只能与魔族和谈，这就正如魔族所愿。而和谈之后，必定招来他国的愤怒。他们想让塞伦西亚作为抵御魔族的屏障，不愿意我们与魔族和平，便在煽动下，对我们诉诸武力。于是有了十年前……”他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科尔内将军一直与参谋商量着对策，许久一言不发。听罢奥雷里奥的话语，他开口表示赞同：“确实，塞伦西亚的敌人，不只有魔族。那些人类国家更麻烦。”他作为十年前那场战争的指挥者，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显然颇具有说服力。“现在卷入了威斯特瑞克的内战，又感受到魔族的威胁。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了。”

“好……好吧。”歌洛莉娅低声说道。

瓦伦蒂诺插话进来，说道：“别这么丧气！如果真要走上战场上，塞伦西亚人，从没怕过魔族！”

“特别是在海上，即使是一比五的力量对比，我国也是胜多败少。”奥雷里奥接着说道。

“对啊，你们两个，也干掉了几十个魔族。”瓦伦蒂诺笑着说道。

奥雷里奥没有回应他的称赞，只是继续说着：“塞伦西亚只是……谨慎地避免给魔族任何口实。之前在克尔门特村，我们用萨菲尼亚语交流，魔族不可能把那次冲突归罪给我国。”

科尔内将军听了，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好小子，你想挑唆魔族和萨菲尼亚开战？”

“如果真能做到，那是最好的。”

“好了，言归正传。”将军见气氛缓和，便急忙给玩笑话收尾，“关于撤退一事，我会派出斥候，先到东边去戒备着。如果发现魔族有进军的意图，我们就以最快速度撤退。当然，你们不许把魔族逼近的情况向外声张，懂了吗？”

“明白。”瓦伦蒂诺和歌洛莉娅齐声答道。奥雷里奥听过之后，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么，表决吧。”将军说道，“同意这个提案的，举手。”在场的七个人，除了奥雷里奥之外，均把手举了起来。

奥雷里奥头也不抬，低声说道：“我觉得，撤退之前，必须向元老院提交报告，让他们定夺。”

“为什么啊！”歌洛莉娅又是不解，“明明是你一直在说撤退很必要啊！”

奥雷里奥没有回答，将军却先开了口：“我当然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必须要向元老院汇报。但是啊，传信回去等他们做决定再送回来，不知道要用几天的时间。在这期间，魔族打过来的话，我们就逃不掉了。”

“您不怕吗？”奥雷里奥扬起头，望着将军的脸，问道，“怯战的罪名？”

“不怕。”将军笑着答道，“你们这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塞伦西亚的希望，我得对你们负责。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差不多也该退休了，也差不多活够岁数了，提早一点也差不了太多。”

其余五人听了，均觉得心中一颤，改口劝将军多加思考。可将军却断然拒绝，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再劝几次，我也不会改主意。好了，解散。”他说着停顿片刻，接着转向书记员艾莉莎，说道：“等一下。把记录烧掉。你们都要假装没听说这件事，不要连累了你们。”

“明白了，我……会的。”艾莉莎说着，声音开始颤抖。她低着头，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遵照将军的嘱咐，将手头的记录全部扔进火盆里。

“请您……再考虑一下。”这是奥雷里奥退出帐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将军已经下定决心，似乎不会再动摇了。

来到帐外，行走在戒备森严的营地中，奥雷里奥的心绪更为烦乱。科尔内将军那位名义上的祖先，科尔尼乌斯晚年谪居的遭遇，或许又将在此重演。而类似的事情，在塞伦西亚，确实曾经发生过。

“我们，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歌洛莉娅低声问道。

“没有。我们还能做什么？”奥雷里奥摇着头，无奈地说道，“三百年前，和诺瓦的那场战争里……”

“诺瓦？不是我国的附庸吗？”

“在三百年前，两国还是死敌。在陆上、海上的征战无休无止。”奥雷里奥解释说，“那场战争，是赌上两国命运的决战。当时，阿尔贝托上将……”

“因为怯战的罪名，被撤职并关进了监狱。”瓦伦蒂诺接道。

“但实际上，当时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奥雷里奥说道，“诺瓦的舰队，以极为招摇的方式向我军挑衅，阿尔贝托上将认定这是诱敌的计策，便拒绝出战。结果，他却被投入狱中。”

“啊？怎么这样？”歌洛莉娅一惊，“后来呢？”

“前一任因为拒绝出战，而被投入狱中，接替的将领，哪有不应战的选项。最后他果然战败，我国的舰队也损失过半。”奥雷里奥答道，“在之后，塞伦西亚险些遭受灭顶之灾。塞伦西亚城围攻超过半年。好在我们历来谨慎，城中总备有充足的存粮。在围困期间，城里的居民也不愿意屈服。终于，我们熬过了冬天，海外的舰队回援，突袭摧毁了诺瓦的舰队，解除了海上的围困。之后击败诺瓦的陆军，我们赢了。”

“那阿尔贝托将军怎么样了？”

“无罪释放，实际上只关了几个星期，还参与指挥了最后的决战。”奥雷里奥说道，“士兵、水手，还有城里的居民，聚集在元老院门外为他求情。当时的元首很有魄力，便决定给他特赦，让他官复原职。”

“那时的元首不是……？”瓦伦蒂诺望着奥雷里奥，开口问道。

“对，是我的祖先。也叫奥雷里奥，七世。我是十二世了。”奥雷里奥说着，摇了摇头，“但这不重要。我其实不想夸耀自己的祖先……”

歌洛莉娅听了奥雷里奥的话，面露释然的表情，接着说道：“这么说来，科尔内将军也有可能被赦免，对吧？”

“我不想夸耀自己的祖先。”奥雷里奥面色凝重地重复道，“但是，不说现在的元首，就算是内阁里，有几个称得上有魄力？”

奥雷里奥合上眼睛，将双手食指对在一起，自上而下地，轻轻划过额头、眉心、鼻梁、鼻尖、嘴唇，直至下巴。他睁开眼睛，小声说道：“他们没有魄力，但是……至少希望他们能够明智一些。”

瓦伦蒂诺惊异地望着自己的友人，他之前不曾见过对方这样向神祈祷。

“我发现，这世上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奥雷里奥背对着另外两人，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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