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菠菜
第二天的时候，景时玖又帮许叶换了一次药。
不过他倒是没再下厨，家里的三餐都是贺东从镇上买了送过来的。
许叶伤了手，为掩人耳目又不能直接把自己治好，这段时间就没法再下地了，后院的地才翻了没多少，就这么停滞了。
村里人听说他们家里进了贼，两人还受了伤，倒是有不少人上门看望过。
胳膊上绑着绷带羞涩笑着的许叶还有脖子上带着血痂脸色苍白的景时玖，很是博得了一把同情。
但还是有个流言悄悄传开来。
石家，命不好。
不然村里这么多人家，怎么就他们家遭了贼？
再想想石大柱早亡的爹娘发妻，还有他那病恹恹的身子，众人更是觉得唏嘘。
连带着许家在村子里都时不时被人用同情的眼神看上几眼。
陶大娘心里发憷，厉声命令许爹还有宝贝儿子许茂看到石家的人就走远点，免得沾了晦气。
这些许叶自然是不知道的，景时玖知道，但也不会对她说起。
倒是许树来了一趟，又送了一篮子鸡蛋过来。
许叶：这大姐家是不是养了很多鸡？
许树面带愁色，看着许叶的伤很是关心了一阵，但话到最后，居然还是来劝许叶的。
“叶子啊，娘没有坏心的，你……”
许叶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敷衍了半天，将许树送走了。
结果没过几天，就听说许树家里的鸡生了瘟病，全没了。
“你跑去石家做什么！你看看，好端端的鸡！”陶大娘看着大闺女哭哭戚戚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而这桩事，也更为石家的“晦气”之说，加了一把重锤。
过了好些日子，许叶胳膊上的伤口才终于好得差不多，不影响行动了。
她这段时间啥事没干，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磨石子，倒将对自己右手力量的控制练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早也不会出现莽莽撞撞失手破坏东西的事情了。
等确定许叶手好了，景时玖带着景泽安说要出趟远门，消失了三五天。
许叶自然知道景时玖出去没那么简单，定是有什么要事要做。
不过，关于是什么要事，许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绝不动摇。
许·工具人娘子·烟雾弹·无关紧要·叶。
他们总归是要一拍两散的关系，许叶也就当他是个漂亮的花瓶摆件，原本因美色而滋生的那点小心思，也在这件事之后安分地退了回去。
等景时玖回来，后院地里的菠菜，也发芽了。
“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都没做多少菜。”许叶看着走进来的叔侄俩，说道。
“没事，我们从镇上也带了些吃食回来。”景时玖依旧是从前那副模样，温柔地笑笑。
为了弥补之前因许叶突然出现而打乱的计划，他这趟带着景泽安到了临海城，刻意放出了消息，景时琪果然如毒蛇一般派了人过来，甚至比上次更多。
将计就计的过程中，景时玖难免又受了点伤，景泽安倒是被保护得很好，但又经历了一场刺杀，原本有些放缓了的性子，又变得收敛沉默了起来。
眼下，那刻意放过的两个杀手，带了景时玖的“尸体”回帝京复命了，后续的计划，也就能慢慢铺开了。
“喝点水，你看着很累。”许叶倒了杯水放到景时玖手边，说道。
低头看着杯子，景时玖竟莫名有些想念这杯水。
“谢谢。”他轻笑了下，小嘬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竟觉得身体的疲累都消除了许多。
吃过晚饭，景时玖靠在门口，看着许叶收拾厨房。
烛火温柔，人影袅娜。
景时玖看着许叶利落地将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时不时抬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的神色竟也不自觉地温柔下来。
许叶……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神色不定。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许叶擦干了手，疑惑地看过来。
“没，是我在想事情。”景时玖回过神来，说道。
景泽安奔波了几天，回到熟悉的地方，睡得很快。
景时玖坐在窗前，正好能看到一轮圆月。
他静下心来，将这一世醒来后发生的事情重新理了一遍。
许叶、许叶、许叶……
好几世都没有生过变的计划，却因为许叶而打乱得一塌糊涂。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许叶”这两个字，过了片刻又划掉。
她不是许叶。
要么，提前有人知道了他的行踪，提前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死士替换了他将要过门的小娘子，埋伏在他身边。
可是，这说不通。
别说几世来从未有人知道他要逃到这里，许叶从过门到投河再到醒来，贺东一直暗中盯着，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而且，许叶的家人也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除非……这壳子里头，换了个人。
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可是对景时玖来说，他都反复重生了这么多次，对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情，接受良好。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再让贺东查许叶。
一方面，他觉得贺东查不出什么，另一方面，他觉得，许叶对他，似乎并没有恶意。
贵为皇子，身处朝堂，又经历几世沉沦，他早已习惯了用恶意去揣测遇到的每一个人。
可许叶不一样。
她看他的眼神很纯粹。
像是在看一枝漂亮的花。
将写了许叶名字的纸递到烛火边，橙红的火焰渐渐吞噬了纸缘，黑金闪烁的灰烬飘落下来，消失不见。
第二天早上，许叶吃过早饭，就去后头看她的菠菜苗儿。
她往水壶里装了水，景时玖看到了提出要帮忙，但许叶看看他的身板，摇摇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大水壶提了往外走。
景时玖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后。
“这是什么？”
“菠菜。”许叶一边浇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景时玖说话。
“好吃吗？”
“还不错。”
“要多久才能吃？”
“一个月吧。”许叶没用五行手套加速这些菠菜的生长，毕竟经过的人都会看到，所以，按照正常的生长速度来算，应该需要月余的时间。
桂花婶子牵着孙子小豆路过，好奇地看了两眼，回去便和村里人唠嗑起来。
“石家后面那块地，居然真的长出东西来了！”
“哎，你等着瞧，没几天就会死的，我们这哪是能种庄稼的地。”
“我看着不像，翠生生的，长得可好了！”
“那小娘子种了什么呀？”
“说是菠菜呢。”
“倒是个新奇玩意儿，我都没吃过。”
“我吃过，有点涩，不算好吃。”
“不会吧，挺好吃的呀，就是贵。”
“她哪来的种子？镇上买的吗？”
“……”
村里人说归说，但还是免不了好奇，经过石家去后海的时候，总免不了要绕过去瞧上一眼。
许叶怕有不懂事的孩子跑进菜地坏了她的苗，抽空在菜地周围插上了半人高的篱笆。
这日，许叶应邀去桂花婶子家取两块布。
桂花婶子带着孙子住在近海村，她的儿子和媳妇都在城里做生意，不常回来，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让人捎些东西给桂花婶子。
上次捎过来的东西里，有两块漂亮的布料，桂花婶子便想到了许叶，要送给她，许叶推辞了几次都没成，只好带了一篮子昨儿赶海捡的猫眼螺，遵循了桂花婶子的意思。
景时玖说要去找贺东，牵着景泽安一道跟着。
看看这一大一小，许叶觉得景时玖在她面前是越发不掩饰了，有几次她都看到贺东从景时玖房里出来，还对她点头打了招呼。
许叶假装看不出他们鲜明的上下级关系，甚至还能在村里人好奇问起来的时候说他们是好兄弟。
她时常觉得景时玖深谋远虑，偶尔又觉得他似乎有些傻白甜，对人太无防备了些。
尤其是对她，怎么连藏马甲都这么失败？
于是，景时玖在许叶心里的标签，又多了一个。
现在是：景·病美人·时·傻白甜·玖。
景泽安从上次出了趟远门回来后，又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不过好在过了几天，就又消了些警惕和不安，跟着许叶和景时玖去了几趟海边后，甚至还活泼了些，和许叶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不过走到外面的时候，他还是格外安静，和村里大多瞎跑乱跳的小男孩完全不同。
走到一半，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人，是葛家的小儿子，葛明强。
而这葛家，是许树的夫家。
不过葛明强在村里风评不怎么好，游手好闲，二十多岁了还没成家，整天在镇上瞎晃。
这会儿，他手里牵了一条半人高的黑色狼狗，笑眯眯地朝着许叶三人走过来。
这狗看着比景泽安还高，他有些怕，攥紧了景时玖的手，躲到了他身后。
许叶皱着眉头，她和葛明强是第一次见，二人从未有过交集。
“走吧。”她偏过头对景时玖说道，想当做没看见。
没想到这一扭头，却发现了景时玖的异常。
他嘴唇抿着，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条狗，身子绷得很紧，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怕狗？
许叶立刻想到这一点，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葛明强的声音先到了。
“哟，嫂子没跟我说，她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子啊！要是早知道，我怎么也要让嫂子介绍我们认识啊！”
他走过来，那条大狗也渐渐快到了他们跟前。
许叶不动神色地上前半步，握住景时玖的手腕，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景时玖手腕一暖，思绪立刻从那个冷若冰窖的恐怖冬日拉了回来。
他低头看着许叶的手，眨了眨眼，心跳快得不行。
却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