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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157节

她听两个弟媳妇说过,许氏生情温柔,从不生事,她既这样恭谨有礼,锦书也不在意赐她几分尊荣:“说起来,我也要称呼她一声母亲,正该加封诰命才是。”

姚望忙不迭替许氏谢恩,锦书轻轻点头,侧身去同两个弟弟说话,不多时,便听外头人传禀,圣上到了。

一众人起身问安,承熙上前去同锦书请安,身后跟着一人,竟是承安。

“方才我向楚王兄问起边关内务,只说了一半儿,便到了用膳时分,索性带着他过来,”示意其余人起身,承熙笑道:“母后不要见怪。”

“你能关心国政,这是好事,母后有什么好怪的?”

锦书不动声色的看一眼承安,目光在他伤处一扫而过,眼见并无异样,道:“高兴还来不及呢。”

承安在承熙身后示礼,温声道:“搅扰娘娘。”

锦书看他一看,却没应声,只摆摆手,示意宫人们奉膳。

用膳后,姚望单独去见长女,同她说了锦瑟之事,遮遮掩掩的,又提起了姚瑾与姚盛的婚事。

“娘娘,张氏的事儿都过了这么多年,”他踌躇道:“不管怎么说,那几个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也好,父亲看着办吧。”锦书有许久不曾回过姚家,更有许久不曾见过张氏的三个子女,到了这会儿,他们在她的记忆里,也只是模糊的影子罢了。

“低门娶妻,高门嫁女,老话总是有道理的,”长女能松口已经出乎姚望预料,他没敢得寸进尺,只道:“锦瑟的夫婿,娘娘觉得该从哪儿选?”

“四品以上的门楣,就算了吧,”锦书道:“姚家倘若太过势大,承熙在时不会觉得有什么,下一代就未必了。”

姚望听得心神一悚,赶忙表态附和。

父女两人说了会儿话,姚望便起身告退,锦书同这个父亲亲缘单薄,也没起身,吩咐宫人去送,算是全他脸面。

姚轩人很年轻,可心性沉稳,仔细数数,在外历练的时间并不比承安少,与承熙和承安一道说话,并不显得气弱。

姚望既然告退,姚家诸人自然要跟随,锦书着重叮嘱了姚轩几句,他便落在了最后,将要踏出甘露殿时,他忽的回头,神情莫测。

“兄长,”姚昭心中微动:“怎么了?”

姚轩目光在楚王含笑的脸上一扫而过,隐约有些晦暗。

“没什么。”转向胞弟,他这样道。

他们走了,锦书方才转目去看承熙,屏退内侍宫人,道:“你怎么同楚王一道过来,真是你说的那样?”

“我怎么会骗母后?说想问询边疆之事,自然是真的。”承熙目光清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既是天子,同臣下问政,也不奇怪。”

站起身,他走到母后面前去,语气中有些淡淡的惆怅,轻轻道:“可有些情谊,一旦失去,就没有办法恢复,这也不奇怪。”

锦书明白他说的是继位前夜对于承安的试探,了然一笑。

“楚王兄或许对我没有恶意,但他觊觎皇位,本身就是最大的恶意。”

承熙道:“现在我们彼此牵制,没办法撕破脸,也就不必将这层嫌隙展露给外人看,可我心里,却不能再将他视为从前那个哥哥了。”

果然是长大了,锦书在心底感慨,这样小的年纪,心思便如此稳当。

“那你怎么还问他边疆之事,又带他过来?”她问。

承熙言简意赅道:“我厌恶的是他的野心,而不是能力。”

锦书靠在椅上,向他一笑,示意他靠近些,轻轻抱住了他。

“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她眼睛望向窗外,不知想到什么,轻轻闭合,道:“无论如何,母后都支持你。”

第146章 同行

新君继位,大周也有了新气象。

后宫不得干政, 锦书虽是太后, 先帝遗旨许她监国, 然而前朝有何公等几位老臣操持, 承熙也勤勉好学,她显然并无用武之地,更不愿开后宫摄政的先河, 便只留在甘露殿内念佛刺绣,自己寻些事情做。

年轻的太后退居内宫, 不问政事, 但也没人真敢忽视她,前朝几位重臣的夫人们得了空,便相携进宫去给她请安,陪着说说话。

这日午间, 太阳倒暖,锦书吩咐宫人们送几位命妇出去,便靠在暖炕后的软枕上,对红芳笑道:“我才多大呢, 便过上养老的日子了,眼见身边只缺一只老猫,几个线团了。”

“哪儿能呀, ”红芳听她这样讲, 不觉笑出来:“娘娘年轻, 同奴婢站在一起, 别人见了,指不定觉得小奴婢一辈儿呢。”

日光和煦温暖,锦书生出几分困意来,半合着眼,道:“总是留在宫里,其实也挺无趣。”

“娘娘若是觉得闷了,便往行宫里四处走走转转,”长安作为帝都,时逾百年,周遭行宫足有四五座:“眼见着便是三月,清河行宫的花儿都该开了,不妨往哪儿住几日去。”

锦书淡淡笑着,倒是真起了几分心思,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宁海总管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娘娘,奴才有件事,想要通传给您。”

“进来吧。”锦书端起一侧茶盏,心底微微一沉。

周遭内侍宫人识趣儿的退下,只留红芳在侧,宁海总管声音低低:“奴才刚刚收到消息,姚大人将楚王殿下给打了。”

“啪”的一声脆响,锦书将茶盏的盖子合上,直起身,道:“哪个姚大人?”

宁海总管小心翼翼道:“姚轩,姚大人。”

竟是阿轩。

这样冒失的事情,倘若叫活泼肆意些的阿昭做出来还不奇怪,可阿轩沉稳持重,如此行事,却是古怪。

“这事儿是在姚家府上出的,”宁海总管斟酌着言辞:“知道的人不多,姚大人与楚王殿下都不打算将此事传扬出去,娘娘尽可宽心。”

一头儿是皇帝母家,太后胞弟,另一头是先帝长子,大周楚王,闹出这样一档子事儿来,锦书哪里能宽心。

耐着性子,她道:“为什么打的?”

宁海总管轻轻摇头:“奴才不知。”

锦书心中疑云愈甚,顿一顿,道:“好端端的,楚王往姚家去做什么?”

宁海总管明显的沉默一瞬,方才道:“奴才听说,姚家小姐有意楚王……”

小心看一眼锦书神情,他方才继续道:“就是不知道,楚王殿下过去,同这事儿有没有关系了。”

姚家小姐?哪一个姚家小姐?

姚家未嫁的姑娘这会儿就两个,许氏所出的幼女方才三岁,另一个,却是锦瑟。

锦书目光幽深起来。

……

承安没有反抗,任由姚轩一拳打在自己脸上,剧痛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歪了歪身子,勉强扶住一侧墙壁,方才站直身体。

姚轩面色铁青,顾不得彼此身份,上前一步,扯着承安衣襟,声音低沉,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要害死姐姐么!”

“我不说,你不说,有谁会知道?”承安理亏,所以未有丝毫反抗之意,只看着姚轩,道:“有些时候,装糊涂要比清醒来的更好,姚大人看出来了,怎么就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姚轩盯着他看了几看,倏然发出一声冷笑,将他衣襟松开,往另一侧椅子上坐了。

“你想死是你自己的事情,”他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又是人前的端方君子,低声道:“别牵连到姐姐身上。”

承安径自去整理自己衣襟,声音低不可闻:“我心慕她已久,便是死,也只会保全她,哪里会害她。”

姚轩不置可否,哂笑道:“但愿吧。”

两个人都不是急躁冒进之辈,方才的怒气淡化,重又恢复成原先姿态,仿佛方才那一幕只是错觉。

承安过府,本是想同姚轩说说话,却没想到他心细如发,早早便发现几分端倪,刻意试探之下,察觉几分内情,怒不可遏之下,方才出击。

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承安向他辞别,姚轩也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面上带笑,送他出门去。

“楚王殿下!”不远处一个身着碧色衣裙的姑娘快步过来,面颊染霞,容颜娇俏,见承安望过来,羞怯道:“你何时前来,可要留下用饭?”

却是锦瑟。

姚轩目光在她身上扫过,面色几不可见的一沉:“回你的院子里去。”

几年的时间打磨,足以叫锦瑟畏惧这位兄长,只是这会儿,她却也不欲放弃这样好的亲近机会。

顿了顿,她方才道:“我也是姚家人,招待客人,有什么奇怪?”

姚轩却没看她,只向承安道:“楚王殿下慢走,恕不远送。”

承安早知锦瑟是什么货色,更将她昔年同锦书的关系打探的一清二楚,心中唯有厌恶,避之不及,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锦瑟眼见承安远去,再见姚轩脸色沉郁,心中已生畏惧,死咬牙关,梗着脖子,未曾言语。

姚轩也没再理会她,扫一眼身后侍从,道:“父亲呢,现下何在?”

那侍从低声道:“老爷这会儿正在书房。”

姚轩淡淡点头,向一侧匆匆赶来的柳彤云道:“将她拘进自己院子里,没有我的话,不许放她出去。”

锦瑟身子一个战栗,目光怨愤:“你凭什么管我!”

“她要是非想胡来,就找根绳子捆了,”姚轩继续道:“不必顾忌。”

柳彤云轻声应了,便示意嬷嬷们带锦瑟回去,姚轩没有停留,径直往书房去了。

“锦瑟有意楚王,父亲知道这事儿吗?”

姚望神情隐约有些尴尬:“……隐约知道几分。”

“我会进宫回禀太后娘娘,她的婚事,就此作罢,”姚轩语气淡漠,盯着姚望,道:“她若是安分,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姚家,直到老死,否则就只好请她病逝。”

“父亲,”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您有异议吗?”

“她也是你的妹妹,”姚望早不复当年气势汹汹,踌躇片刻,眼底长子神情渐冷,终于讷讷道:“……都依你便是。”

姚轩心头勉强舒服些,出了书房,便有人迎上来:“大人,太后娘娘请您入宫。”

“知道了,”他低头整了整衣袍:“这就走。”

锦书听姚轩说了锦瑟之事的处置,微微点头,又问他为何同楚王起了争执,听他三言两语含糊过去,心中便有分明。

话说到了这儿,大家其实都明白,他不愿叫自己难堪,她也心领弟弟的好意,留他用膳,姐弟一道说了会儿话,便吩咐红叶送他出去。

“娘娘,”时间默不作声的消逝,对着窗外出神一良久,便听宫人提醒:“该用晚膳了。”

“传吧。”锦书兴致淡淡。

锦瑟虽蠢,可遇上楚王,心仪于他,却也需要得当时机与足够的巧合。

然而在宫中呆的久了,锦书可不信世间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谁都知道早在今上继位之前,楚王是唯一有能力同他一争的,姚家作为后族,先天站在新帝这边,倘若叫太后的妹妹跟了楚王,那才叫有意思呢。

层层巧合累积,若说后边没人推波助澜,锦书是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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