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明军,妖魔？

胡守仁忧虑道：

“大帅，倭寇这次怕是想常年围城，故意要制造人间地狱啊……咱们还是要保存实力，我看还是回青浦？青浦背靠苏州，南直隶兵力充足，赵贞吉大人也在备战……今日之局既然难解，干脆就先不解？”

戚继光摇摇头，叹道：

“子安啊，华亭干系重大，一旦官军受挫，立即就是一波政潮，你我哪里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直接就槛送京师了……再者，我以为，朱家角恐怕已经被倭寇拿下了……”

帐中顿时一片沉默。

王如龙骂道：

“踏马的！那就再打！大帅，我休息片刻，再率本部向北，攻击倭寇外寨，城中守将得知，如果配合，战局便可改观。你看如何？”

戚继光也摇摇头，道：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向西退，找几个向导，沿着淀山湖西走，到吴江一带休整……那里可进可退，到时候朝廷也不能说我们畏缩，而真要有战机，也可以随时东进。”

四人再次对着地图商议一番，下了平生最窝囊的一个决定。

半个时辰后，全军开拔。

戚继光、胡守仁殿后，站上土丘，但见东面地平线上，人影晃动，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倭寇竟是又追上来了。

“大帅，走吧，倭寇又来了……”

胡守仁赶紧催促。

戚继光点点头，喃喃道：

“这一场，我军没有主帅，各自为政，全无全局筹划，复又瞻前顾后，而倭寇火器犀利，是以惨败啊……子安，你要记下今日之局，他日为将士们洗雪冤屈……”

胡守仁含泪道：“大帅，走吧……”

戚继光叹息一声，扭头策马就要飞驰。

但就在这时，

几个士兵突然喊起来——

“大帅，倭寇乱了！”

“对啊，倭寇又回去了！”

“怎么回事啊？”

戚继光、胡守仁登上一处稍高的丘陵，遥遥可见，倭寇果然阵脚大乱，大多数往回奔走，另有一部却是从南向北而来，冲散了倭寇本阵。

胡守仁眼光犀利，脱口道：

“大帅，那是败兵！”

“对！败兵，应该是枫泾一带向北溃逃的，想要奔回营寨……”

戚继光又接道：“难道是朱墨在枫泾打赢了？”

须知，

江南作战非常困难，到处都是平地，丘陵高不过三丈，根本无险可守。任何人用兵，都要依托城池，或者就像倭寇那样自己搭建营垒，否则难以立足。枫泾有一个小城，自然就成了两军在外围的必争之地。败兵既然是由南而来，自然只能如此推断。

戚继光是本朝的军事家，仔细凝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脱口大喊道：

“子安，你去叫他们折回来！打！就是现在！”

胡守仁也反应过来，

“对！我们追上去，跟朱学士两面夹击！”

戚继光却摇摇头，冷静道：

“不，穷空莫追，我们只要全力打下最近的小昆山营垒，守军就敢出城，到时候就两样了……”

没过多时，

王如龙、陈子銮已经折返，士兵们也遥遥望见倭寇溃逃，情状十分狼狈恐慌，个个顿时士气昂扬。

戚继光一马当先，挥鞭道：

“众将士，随我拿下小昆山营寨！”

哗！

哗啦！

犹如潮水一般，戚家军向东北方向急速行进。

……

这时，

倭寇中军正在金家村。

此地在小昆山以东六七里，再往东十里不到，就是醉白池大营。此种连环营寨，是倭寇围城作战的利器，多年以来从未失手。

但今日，

大村纯忠却真的懵逼了——

本来好好的，马上就要追上戚继光，就算逃入淀山湖边湿地，也可以聚歼大部，但偏偏就在这当口，枫泾却打败了。

败军惊慌失措，如洪水一样冲入本阵，立马就是一场大乱。本军惊吓之际，也纷纷向醉白池奔回。

“门多郎怎么如此窝囊……不对呀……”

须知，

这次他本人以大名身份首次登陆明国作战，索扎将军配了四个佛郎机营，每营三百火绳枪，火炮五十，可谓是自到远东以来第一次动员如此之多的兵力。

大村纯忠给了门多郎一营，托雷斯自带一营，两个外围游弋大队各带一营。此种战法十分合理，方才的苗圩之战，才一个佛郎机营，就把戚继光打垮了，可见威力不同凡响，怎么门多郎依托工事，反而却败了？

但此时此刻，乱军之中，又去哪里找到此人？

他多谋善断，立马升起家纹旗，带着本藩精锐拦住十几个败兵，斥道：

“发生了什么状况？门多郎大人呢？”

一个浪人犹自惊惶，颤声道：

“纯忠大人，明军也有火器！是妖魔附身啊！”

大村纯忠勃然大怒，哐啷一声拔出佩刀，怒道：

“八个！胡说八道！”

浪人却固执地嘶声道：“明军火炮发出的弹丸会爆炸，一下子就是二三十人倒下啊！大人，我们没法打！那是妖魔啊！”

另一个浪人也是一脸惊怖，喊道：“纯忠大人，明军火炮射十次，佛郎机炮射一次！”

倭国人说话一向都扯着嗓子吼，此时声音凄厉、颜色可怖，大村纯忠也不禁心头发毛，又问道：

“门多郎大人呢？”

先前的浪人答道：“我们被明军侧击，分成两段，门多郎大人南下撤退了！”

哦……

枫泾向南，那就是平湖。门多郎在明朝作战多年，应该知道越接近杭州就越危险，只要心智还没失常，他就会想办法北上，重新回到醉白池一带。

所以，

此刻也只能先回醉白池集结，然后集中四个佛郎机营，跟那个朱墨决一死战，真不行，再回到舟山……

想到此处，他不得不埋下伏笔，明令道：“助八郎，你带本队先去乌龟山，叫毛烈船队随时接应！”

哗一下！

他掏出令旗，高喊道：

“全军！撤回醉白池大营！”

这时，

无论是本阵，还是枫泾败兵，全都心魂不定，但见主帅仍然镇定，这才稍稍安静下来，队伍重新整齐，向着醉白池方向返回。

但刚走出一里多，

几个浪人骑着快马狼狈追上，痛苦嘶喊道：“纯忠大人！门多郎将军阵亡了……”

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

须知，

门多郎不仅骁勇善战，还是最熟悉明国地形风土的倭国武士，此人一失，那就是断了左膀右臂，这仗接下来还真不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