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甥舅二人真情流露
两人再次相见，眼中都已经饱含热泪。
俞大猷望着满眼七零八落的倭船，想起二十年来从没好好打赢过，很多时候直接是被这些船追得无处藏身，而此时，强敌已经沦灭。数十年来不可一世的倭寇水师，可以说已经完了。
感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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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握住朱墨右臂，叹道：
“侥幸，侥幸啊……”
“朱学士啊，以后可不能这样打仗了……”
此刻回想，
他真的还在后怕，整个过程可谓是险象环生。他在岱山一带等了许久，当时仍不见倭船来救，心里着实打了几次退堂鼓。幸好他一生为人最讲信用，深知如果此时放弃，那么朱墨多半就要死在历港水道。
而等大村终于出现时，他又被吓得脑壳剧痛——
太多了，
实在太多了！
不要说铁菩萨炮，就算有神仙炮，在三倍敌人面前，也是无计可施。他痛下决心，放弃了登陆的船队，一口气玩命地逃跑。而幸亏跑得快，倭船追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在马槽山追上。
这时，
他本以为计划出了岔子，自己没有放弃，很可能是朱墨先放弃了，而自己就因为外甥的放弃，今日就要在这马槽山水面与倭寇决一死战。虽说铁菩萨不见得会输，可敌船太多，就算能逃脱，闽海水师也肯定完了。
但也就这绝望关头，倭寇突然又转向了。
他立马判断：朱墨已经得手了！若非历港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大村绝不会放弃这个歼灭闽海水师的机会。于是，他稍后就偷偷追上，一直来到菜花山外，才最终触发了这场奇迹般的歼灭战。
……
此时此刻，
俞大猷想到朱墨竟然真的不再打，虽然也能明白其意图，可心里终归不甘，又有点后怕，于是劝道：
“朱学士啊，一辈子能碰到如此胜战，不是靠人，是靠天啊……此时寨中还剩下一些倭船，我看还是灭了的好，否则终归是祸患呐！你想，人不可能一辈子走运，这次你鸿运当头，下次就难说得很了。”
朱墨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这仗真的很侥幸，哪怕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前功尽弃。而且，闽海水师这次是拿着自己全军的命来做诱饵，不把倭寇全灭了，自然是不服气。
但他们却不明白，这仗的真正意义，是要“长期辱寇”。这是一场政治战，而且倭寇问题，说到底也是一个多国政治的问题，光是肉体消灭倭船，根本不是上策。到时候索扎、宗麟等人，还是能再次征募一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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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娓娓道：
“俞总兵啊，你还是要跟弟兄们说清楚，多讲讲，要想彻底解决倭寇，留着他们是最省力的办法……”
俞大猷沉默了好一会儿，叹道：
“是啊，我也明白……留着他们，把他们封锁在历港水道，可能有你的想法，我就是个军汉，也想不明白……一切就你说了算吧……”
朱墨见他真的十分勉强，也忍不住心痛——
闽海水师跟倭寇打了十几年，俞大猷打了二十年，不知死了多少兄弟？这时候叫他们不要报仇，也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不想多说，岔开话题道：
“俞总兵啊，你说大村会不会切腹呢？”
呵呵，
俞大猷一声嗤笑，道：“多半会吧……他是藩主，切了腹，传到倭国，那就是奇耻大辱啦，我看啊，倭寇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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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却不以为然，笑道：
“你忘了，吾说过，倭寇那个织田，这几天也该动手了，吾看倭患真的差不多了，以后就算再想找一些倭寇来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他见俞大猷获胜之际，神情却疲惫已极，知道他已经好几夜没有合眼，忍不住道：
“俞大哥，接下来这个摊子还得交给你……我得赶回杭州，变法的事情也到了关口上了……”
俞大猷这时端详这个外甥，想到他年纪轻轻，却要去担负天下的重任，此时虽然精神还足，可沧桑之感，也隐隐可见了，心痛道：
“朱墨啊，你要加倍小心……严嵩父子受此大败，一定会狗急跳墙的……你要担心身边的人，也……也……”
他忍了好几次，终于压低声音道：“也不要太相信皇上……”
朱墨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
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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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村纯忠死志已决，心态反而平稳下来，见众倭寇急匆匆上了战船，就要扬帆而上。他忽然反应过来，喊道：
“回来！回来！”
“不可北上！南下，南下！”
他想到了切腹，勇气已再次恢复，心想：我就算死，也一定要多带几个人逃走。此时北面水寨肯定已经被俞大猷围住了，只有往南面水口逃走，只要过了捣杵山，至少眼前这三十多艘佛郎机战船和将近两千本藩武士能保住。
他匆匆上船，再次顺风直下。
但刚刚望见水口外的捣杵山，就听到砰砰砰的巨响，身后几条船已经被炮弹击中，而寻声辩位，可以清晰看到，捣杵上半山腰上，一阵阵地闪着火光。
一种绝望感突然袭遍全身——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敌人是在岛屿上架设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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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生作战，自诩多谋善断，这次真的没有差错吗……”
走投无路之际，
他脑海一片空明，回想这几个时辰的决策，如果说出错，那就是出错在不该把船队全部调离……
可是，
岱山回报，俞大猷船队多达一百四五十只，不是主力是什么？又怎么能不倾巢而出？不全部压上，又怎么歼灭敌船？
何况，
就算留一半在水寨里，明军从水道上来，水口狭小，也是没办法狙击的。最起码，历港肯定是没了……
想到这里，
他觉得完全就是天意，是天意让他败于此地。
想到这步，情绪已经平稳下来，明令船只靠岸，一个人走到滩涂上，再次望了一眼已成焦土的历港，然后端坐下来，取出腰间的短刀，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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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
一旁的亲卫兼本藩子弟大村四郎道一声嗨！
刷的一下抽出军刀，高高举起。
大村纯忠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捣杵上，短刀对准小腹，嘶声喊道：
“报仇雪耻……！”
嘶喊中，他立马就要切腹。
这时，
托雷斯、毛烈气喘吁吁，正好爬到此处山坡，忽见大村要自杀，毛烈大惊失色连滚带爬扑过来，死死抱住大村双臂，撕心裂肺喊道：“纯忠大人！不可！不可啊！明军停战了！停战了！仗还没打完呢！你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