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赊刀人的恐怖预言
果不出预料，
两人刚刚将廷寄交给通政司，言官的奏本就到了。
这次是葛守礼署名，题名就已经说清楚了一切：《为定友邦请依双屿故事严惩起衅大臣折》。
写道：
“臣闻，倭寇者，洪武时事也，自永乐初行勘合之制，倭寇遂决矣。嘉靖元年禁海，各国商民不能通，遂聚于海市，即双屿港也。嘉靖二十六年，朱纨提督闽浙军务，纠合俞大猷等沉沦将校，擅自登陆双屿，摧毁海市，各国亦通国书质询。时内阁秉承圣治之道，因疆臣、御史之参劾，令朱纨具陈内情，朱纨惧而服毒，俞大猷罢黜。各国商民于是聘用海盗、浪人护航，倭寇于是再起。
此后十年，有徽州人汪直者，精于海商，又狡黠多智，因能管束倭寇，遣使朝廷，请开海市于历港。朝廷尚未决，而嘉靖三十五年，提督军务王忬、王本固又诱杀汪直，致使倭寇暴起为虐，荼毒所至，沿海之民谈虎色变。
此皆定论也，故事也。
今浙直总督胡宗宪，使俞大猷率水师攻历港海市，以图建凌烟云台之功，擅杀诸国商民，以为倭寇。佛郎机、朝鲜、琉球、黎朝及南洋诸国，遂呈国书，勒令胡宗宪、俞大猷释放商民。此情理也，行王道者岂不恤之？
夫圣人之治者，保合太和、协理万邦，岂有杀外邦之民以自肥者？臣未闻也。而胡宗宪、俞大猷狼子野心，又命水师围困各国商民数千人于孤岛，百般困辱之，由是而失信于诸国。此非大罪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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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邦震骇若斯，天下士民亦迷惑于道路。久之，则大明不堪为国矣。昔太祖以南洋十六国为永不征讨之藩，以泯灭仇雠也，今则不复见矣。且自古及今，未闻有凌虐十数友邦而能自固者。故请依朱纨、王忬故事，着锦衣卫、巡按御史严查胡宗宪、俞大猷，令其自陈杀良冒功内情，以安友邦之心，以顺士民之志。”
两人看过一通，
忽然之间，都有同一个感觉——
尼玛是不是写错了？
怎么是胡宗宪，不是朱墨？
这事跟胡宗宪有关系吗？
饶是两个老头如此段位，也懵圈在当场。
徐阶琢磨一会儿，突然叫一声糟糕，脱口道：“石麓啊，这是要李代桃僵啊……让胡宗宪代朱墨受死！”
李春芳经历一辈子风浪，也没见过这种事，又拿起看了好几遍，琢磨一会儿，也终于点了点头，叹道：
“是啊，不过，少湖啊……这也不是没道理，胡宗宪毕竟是总督嘛，朝廷惯例，海商海寇之事，由本地总督管辖……但这样做目的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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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愁道：
“石麓啊，恐怕还有后手……”
嗯嗯，
李春芳顿时悚然——
胡宗宪是严嵩的心腹，因台州之战而与严家失和，以后就一直消沉了。台州之败的责任，的确是归他，但朝廷陷于争斗，还一直没有给他处分。
此时，若是严嵩授意言官这样做，那就只有一个目的：让天下百官都看清楚，谁要是支持朱墨，就算是胡宗宪这种大才，也是活不了的……
徐阶上次吃了亏，这回就特别小心，一个人关在值房里反复想了个把时辰，终于猜到了一点头绪，当即派出了好几个门生到处打听，看看百官和百姓有什么了流言。自己呢，则是告了个假，悄悄躲回家里，连裕王府也不去了，而是闭门谢客，吩咐所有人亲戚、仆人，任何人求见都一律不见。
……
这一份言官奏本，自然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但与以往迥然不同，它并没有群情激愤，反而是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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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
从第二天开始，京城街头巷尾开始出现许多神秘的赊刀人，无论贵贱，挨家挨户赊刀，说“八牛同死之日再来收钱”。
八牛同死之日？
这种预言听着就十分吓人。
须知，
自古以来，朝局动荡到了关键时刻，赊刀人就会出现在全天下的乡野城池之中。这些人其实就是传播朝政谣言的，为了让多数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话题上，采用了赊刀这种伎俩。普通人因为其神秘，就对他们说的话特别在乎，于是很快就会形成一种紧张的气氛。在以往的朝代，谶语是最流行的，但进入宋朝之后，却是赊刀人代替了谶语。
京城的百姓历来都很敏感，见多了朝政变故，但这次也是第一回听到如此可怕的预言。许多懂点谜语的人，一猜就知道——
八牛，
就是“朱”。
八牛死，就是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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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不是说大明朱家皇族要死？仟千仦哾
试想，
这种话谁敢说出来？谁又敢去嚼舌头？
只要是个人，随便动动脑子也就知道——
前脚是十二国对大明投递战书，紧接着是言官弹劾胡宗宪、俞大猷，然后就是莫名其妙出现的数百个赊刀人，而赊刀人说的预言，又是要朱家去死！
那还不明白吗？
因此，
数日之内，京城所有人都是道路以目，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句话都不敢，家家户户天没黑就把门关得死死的。要是听说什么赊刀人来了，立刻就是大门紧闭，有的直接是拿出棍棒来驱赶，谁还敢搭理？
许多眼尖的百姓自然也看出来了——
自从赊刀人出现后，假扮成贩夫走卒、各色人等的东厂耳目，就开始大量地出现在街头巷尾……
而仅仅过了四五天，赊刀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又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但每个人心里，却已经被深深地种下了恐惧……
……
这日黄昏，
玉熙宫。
朱七、徐九跪在殿内，嘉靖却仍在打坐，吕芳在一旁伺候。
气氛自也是非同寻常，朱七大气不敢喘一口，只感觉这一坎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坎儿了，对眼下发生的怪事，他想着想着，就是头脑一阵发黑，饶是干多了秘密差事，他这两天也会莫名其妙就慌得一批……
不知过了多久，
嘉靖才缓缓睁开眼睛。
吕芳赶紧道：“两个兔崽子，还不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