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朱墨莞尔一笑，心想：你固然深通兵法，却只知交战，不知庙算。孙子兵法还有庙算呢，你必定是看不懂……
他想了一会儿，感觉也该抛出深思已久的一个神操作了，当即道：
“各位，孙子亦言，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何为庙算啊？简单说来，其实就是大势！
今莽应龙悖逆而动，凌犯上国，已先失人和；加之，此时乃仲秋之令，烟瘴之地，仍有余疠，时令不和，更失天时……，至于地利之失，公爷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故而，吾以为，莽应龙逆势而动，无有不败！我等，只需固守关隘，自然就能御敌。”
哗！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低声嘀咕。
沐朝弼却是愕然不已——
怎么此人一到真枪实弹时，就如此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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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阔论，纯粹是纸上谈兵啊，怎地此人就这个水平吗？那他的什么华亭之战，岂非子虚乌有？
他仔细打量朱墨，但见其意态闲雅，眼睛渊默深邃，似乎也没有隐藏什么？但是，怎么，这些话听来就如此怪味呢？
这时，
满场只有游居敬、李贽反应过来——
他已知俞大猷水师多半已经到了，消息可能很快就会传来，也许最多就一个多月。他这样说，却不知目的何在？
两人当即闭嘴不言。
十几个指挥使却都面面相觑——
照这样打，那还打个屁？
沐公爷说的才是正着！如此泛地，乃是设伏的最佳之地，岂能不用？坐困愁城，那才是取死之道……
贺安当即直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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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以为，公爷的方略可行，军师之言自然也有道理，但总都要先打了再说嘛！纸上谈兵，谁不会啊！”
哗！
嘶！
纸上谈兵？
他竟然公开说出来？
众将这一路过来，对朱墨的心态，从完全轻视，到有点轻视，这几天选兵成功，才改变了看法，而此时，轻视之心又起，但却又隐隐觉得，这个古灵精怪的朱墨，多半不会那么傻……
众将于是将目光投向了沐朝弼。
“难道他还有后着？也不像啊……”
“或者，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抗倭都是戚继俞二人打的？”
沐朝弼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仍然有点吃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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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见众人表情各异，心想：你们肯定要先出兵试试，但却不知火器的厉害，都已经落伍了，却还不自知，不吃点亏，肯定是不明白的……我要是不提醒你们，到时候又说我看你们送死也不管……
一念至此，
他当即道：
“各位，你们说纸上谈兵也好，迂腐也罢，吾只想提醒你们：莽应龙所带者，乃是火器营！
你们或许也见过或者零星交手过，但多半没有与数千火铳兵对过阵！吾可以明告各位，火铳兵只要上千，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什么九地九攻，全都不管用！眼下最急者，乃是在顺宁、潞江二地建造工事！”
他哗的站起来，又道：
“吾所以派亲卫分驻两关，就是因为他们才懂如何防备火器！你若要贸然出击，则勿谓我言之不预也！”
这？
众将见他说得严重，顿时半信半疑——
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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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虽然跟缅人打过几次，也见过火铳，但的确都是零星的，的确没有见过上千的火铳阵。他这么说，应该也有道理？到时候遭遇怎么办？别的不知，火铳的威力，他们还是有数的。
于是，
正堂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沐朝弼却不怎么信邪，自古以来打仗，讲的是局部优势，泛地之上，敌人深入我险境，怎么可能还有优势？此刻在顺宁、潞江前沿设伏，焉能不利？
一念至此，
他沉声道：“火器固然是厉害，可正因为敌人火器犀利，才更要依托有利地形，依托城池反而束手束脚！军师、游大人，我的意思，两队义勇守关，卫军先前先期设伏！军师的火铳，也分成两队，带着义勇守关。”
此言一出，已经没有商量余地。
游居敬不禁感叹：此人的确善战，可今次恐怕是要吃亏了……两相对比，还是朱墨更稳健一些……
朱墨笑了笑，拱手道：
“公爷，吾言尽于此。且自来战阵，也没有谁能先期决定胜败……大军在外，一切由公爷做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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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沐朝弼当即点将。
午后，
剩下四万卫军分成两队开拔，朱墨也将火铳分成两队，与义勇近两万出发了。刘彰宽在永昌府继续征募义勇，调集粮草。
……
朱墨、游居敬与沐朝弼一路，去了顺宁；李贽则带着另一路义勇和火铳兵赶到潞江边，与安效良会合。
永昌距离顺宁很近，且官道畅通，次日天明，大军渡过澜沧江便到了顺宁城。王福则在南面山坳的关隘驻防。
此关隘，名为右甸，依托险恶的三尖山，乃是由南面进城的必经之路。沐朝弼一路巡视，夸了王福几句，便道：
“王福，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右甸确为必经之路，可那边的石塘，虽是险峻山路，却也能行军，焉能不防？”
他像是故意说给朱墨听，以显示其不凡的军事能力。朱墨自然笑而不语，一路与游居敬谈笑，这时见他一脸嘚瑟，忍不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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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爷，不知你的伏兵设在何处？”
沐朝弼指指关前群山，道：
“三尖山甚是险恶，莽应龙仗着火器，多半会从官道直上……我就将伏兵设在前方半山腰上，那里有泉水、岩洞，足以驻兵。待敌军过后，我伏兵从山上小路下来斩断，又用巨木大石堵住后路，则莽应龙前有坚城，后又伏兵，就算火器犀利，也势必元气大伤。”
嗯嗯，
游居敬也是经常参与战阵的，此时感觉沐朝弼果然是一把好手，忍不住佩服道：“公爷用兵稳妥，对地形之熟悉，游某实在佩服之至！”
朱墨也觉得他能熟悉小小边城外的山林地形，可谓是十分不易，若非走过几遍，绝无可能做到，可见此人堪称尽心边事。这时，对他不禁有了点好感，便提醒道：
“公爷，莽应龙的佛朗机火铳，吾在江南曾与之交战，虽然射得不远，装填亦慢，但二三十丈内，可谓是弹无虚发，中者深入骨肉见寸啊。若是千铳齐发，任你千军万马，也要瞬间倒地……公爷啊，可得像个法子才是。”
这话发自肺腑，沐朝弼也不禁动容，心想：你不盼着我败，反而能以大局为重，发言警示，可见果然是台阁大臣，世间传言固然有夸大，但这点上，却绝无半分虚词……
他当即对朱墨也增添了三分好感，笑道：“朱学士啊，自古战阵，看的也是造化，若非性命相博，也就不是世间争横了……”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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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感觉此人确有一些过人之处，他既然这样想，也就随他去了，当下不再言语。
再出进入右甸，朱墨随意叫来两个亲卫，问道：
“卫军对火器怎么说？知道怕了吗？”
其中一人答道：
“朱学士，这些兵大多数没有见过火铳，一开始都不当一回事，我们试射给他们看，却又很快吓得发抖，那些老兵更害怕，可谓是如见鬼魅啊，士气如今颇有几分不安。”
游居敬一听，急道：“那怎么办？大敌当前，到时候如果敌军千铳齐发，他们岂不是要魂飞魄散？”
朱墨想了一会儿，顿时有些头大，再次后悔怎么不带点人过来……
但转念又想，就算也带个两千人过来，其实也没有特别大的用处，这里毕竟不是平原之地。如此地形之上，处处都是林木，只要躲进去，火铳也很难射中。这些卫军没有见过，自然是十分害怕，主要还是个心理问题。但心理问题，刚好又是战阵的最大问题……
呼……
他长长呼了口气，喃喃道：“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让这些卫军不再害怕火铳，到时候敌军压上来，才敢于还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军心溃败，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