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屋顶的公主

要将一个精致的玻璃酒杯打碎，有多简单？

慢慢地拿起，轻轻地松手，做到这些，剩下的，交给这个世界自有的重力就好。

清脆的声响，玻璃杯像烟花一样绽开，有人说它美，有人为它哭泣。

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不，这只是开始。玻璃杯剩余的残渣，会扎破某个天真烂漫的小脚丫，或者某个好心的手。而杯中洒出的深红色的酒液，正是最好的燃料。

你看，孩子哭了，火烧起来了。

浓烟滚滚，熏红了人们的眼，他们视自己目及之处的所有同类为仇敌。宫殿塌了，艺术品砸了，书本撕碎了，人们已经忘记了大地上曾经有着怎样祥和的景象。

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想不起来了。

不，再想想？

朦胧间，人们想起了一场盛宴。

对，一场宴会，好多人。

那一天，各行各业的人们都放了假，大家守在一块块屏幕前，为千里之外的某个人祝福。

那个人是谁？

对了，竟然是她！

那个时候，大家对她的态度，竟然是祝福。

想起来了，一场宴会，那个时候的人们绝对想不到在不久的将来，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要将一个精致的玻璃酒杯打碎，就是这么简单。

“各位观众，各位观众，这里是帝都电视台，这里是帝都电视台，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皇城之中礼仪殿的盛况。此时此刻，尊贵的诸位皇室成员、朝廷大臣、社会名流、商界人士们汇聚一堂，他们共同庆祝的，是十三公主殿下的十岁生日！根据古法，十岁已经是成年的年纪，这也就意味着十三公主殿下已经拥有了参与国家事务管理的权利……”

手机、电脑、电视，真是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发明。记者的声音通过电磁波传递得那么清晰，还伴随着直升机的呼呼风声，仿佛就从耳边传来。而那身临其境的画面，则是来自于十数架悬停在礼仪殿上空的无人机。从俯视的视角可以看到，十三公主的生日宴由礼仪殿内一直铺陈到了殿外广场之上，方圆一公里内处处灯火通明，宴席连片，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恢弘的音乐响彻广场，屏幕前的人们也隐约听得到。时值深冬，人们却感受不到寒意，所有人都沉浸在名为“人”的热浪中。

屏幕内的人们好像一团火，而屏幕之外的人们，却各有各的冷暖。譬如这个房间，就如寒冰一样清冷。

幽白的墙壁，那是因为电视屏幕的反光。除此之外房间里漆黑一片，硬要说还有什么亮光的话，那就是由屏幕前的两人眼睛中反射而来的光芒。

两人中的那名女子轻轻地发出冷笑：

“瞧瞧，好一个美好的太平盛世。”

“一个小公主的十岁生日宴竟然如此隆重，令人不解。”

在她身边的，是一个样貌平凡的小男孩，看起来约莫也是十岁左右，脸上却完全没有孩子的稚气，相反，他的眼中竟隐隐约约有着肃杀之气。旁人坐在他身边怕是会吓得半死，而女子却十分轻松地说：

“你刚到帝都来，对这些了解得也不多。这位十三公主姚梦芫啊，可是那位皇后殿下的独女。”

“听说皇帝子女众多，难道，都不是皇后的？”

“没错，都不是。所以帝都曾经一直传有皇后没有生育能力的传言，直到十年前，这位十三公主诞生，流言才终止。不过也说不好，说不定是为了平息流言抱养的呢？但是名义上她都是皇帝和皇后唯一的亲骨肉啊。”

“就算是这样，听说皇帝的继承人早就定好了，是皇帝的长子，不是这个姚梦芫。那为她举行这种宴会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意义。”女子换了一只手杵着头，懒懒地笑道，“那位太子啊，叫姚泓伥，真是人如其名，长得跟伥鬼一样，脸色煞白，体弱多病。他是皇帝的长子，在帝国建立以前就已经出生了，是皇帝的原配夫人所生。那个时候，这位黑桃大帝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帝，那个时候他连黑桃公爵之位都没有继承呢，所以，他十分叛逆地娶了一位普通出身的女子。等到了帝国建立以后，那位普通女子离奇死去，皇帝这才娶了方块家的长女为皇后。人们都说是方块皇后害死了她呢，宫廷的事，就是这么有趣。这太子如此虚弱，连能不能够比皇帝挺得久都不知道，你说，万一皇帝和太子都死了，继承人会是谁呢？”

“难道就不能由二皇子继承？”

“二皇子。”女子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忽然哈哈大笑，“那位二皇子，在工部的‘科技司’任职，不过，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你只要见了他，一定不会认为有人会指望他做皇帝。”

“那三皇子呢？”

“没有三皇子，可怜的三公主是一个傻子，好像是从娘胎里出来就有脑疾，这么多年了一直不见好，智力如同婴孩一般。”

“那四皇子……”

“四、五也都是公主，而且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好了，不要让我跟念经一样把黑桃家的家谱都念一遍，这种事你自己稍微调查便知，你最擅长这个，不是吗？”

男孩眼中闪过自信的光，点了点头。

“不过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些琐事徒增劳累，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完成这个任务才是第一位，明白吗？”

说到任务，男孩的眼睛更是一亮，那是愤怒的火焰。

“是的，我一定完成任务。”

“好了好了，现在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还是好好放松吧。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平静的表面是如此的暗流涌动，我们自己说不定也会被击倒。不过，我们最大的敌人恐怕还不是这些达官贵人，而是……那些人呢。”

“哪些人？”

“这你就不要问了。做好你自己的事。”

“那么我就不应该在这里耽搁了，我应该去完善计划。”

“你明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女子带有欣赏地一笑，“不过，也好。去吧。”

“是。‘夜芒’万岁。”

男孩从沙发上下来，毕恭毕敬地走出了房间。女子则继续看着屏幕，脸上的笑意转为嘲讽。在她的右臂内侧，藏着一个纯黑色的八角星标记，那说明她来自曾经的帝都第一大黑暗势力——“夜芒”。

可是，“夜芒”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

——

皇城礼仪殿外，人们一边享受着菜肴，一边胡侃海谈着，同时心里想着：

“我们的主人公什么时候登场呢？”

此时差一刻是晚上八点，天上倒映着地上的彩光，看不见星星，不过这并不影响这是一个晴朗的夜空。

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

当第一枚烟花在空中绽放时，有人便看见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但他不敢确定，怎么敢呢，那个身影可是站在礼仪殿的屋顶上。但其实他没有看错，夜色下，用悉心原特产的稀有布料做成的皇家御用礼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能够穿这种礼服的人，只有作为皇族的黑桃家，和作为后族的方块家。既然颜色是黑色，那么那个人就只能是黑桃家的皇室成员了。

等到更多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时，更多的人看见了她。有人甚至站了起来，无人机的摄像头也对准了她，这时，人们看清了她的容颜：

她乌黑的头发如璀璨星河，她明亮的眸子如水中映月，她殷红的小嘴如蜜饯樱桃，她娇小的身材如弱柳扶风。

世间难得奇女子，千年乃现姚梦芫。

没错，那出现在礼仪殿屋顶之上的，不是旁人，正是今天生日宴的主角——十三公主姚梦芫。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我的生日宴！”

什么？

当无数的眼睛和摄像头对准礼仪殿的屋顶时，无论是现场，还是屏幕前，人们的脑海中都只有一种想法：疑惑。

疑惑，太疑惑了，这种建筑的造型，站在它屋顶上并不炫酷，反而尴尬，除了疯子，大概也只有傻子会站上去了吧，但凡心智稍微健全一点，都不会想跑到那里去。可是，他们分明看到，就是有个人站在那里，而那个人不可能是疯子，也不可能是傻子，因为那个人，是他们的十三公主殿下。

此时，原本是在礼仪殿内的皇室成员们纷纷跑了出来，有皇帝、皇后，还有皇子、公主们，以及诸位后族的成员，一个个的，都显得有点狼狈。他们回头仰望，看见了姚梦芫。皇后拼命地挥手：

“小芫！危险啊！快下来！”

两个年轻的皇子在皇帝面前禀报了些什么，就又跑进了殿内去。而两名和姚梦芫年纪差不多大的公主则欢呼雀跃起来，蹦蹦跳跳地模仿姚梦芫刚刚说的话。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偶的……哎呀咬到塞头惹。”

软萌的十二公主被自己气哭了，戴眼镜的看起来知书达礼的十一公主则一边捧着肚子一边安慰。除此之外还有两位长得十分相像的公主，她们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纪也更大一些。其中短发的那位把双手聚拢在嘴前面，冲着屋顶上喊：“好样的！小芫！我看好你！加油！噢！”而长发的那位，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这一幕幕景象被现场直播出去，看呆了众人。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姚梦芫，却对发生的一切感到稀松平常，当她认为气氛已经到位时，便冲着下面的皇亲国戚、朝廷大臣、社会名流、商界人士开始喊话，当然，也是在向国土之内的全体帝国子民喊话：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是谁吧？不过，估计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名字不是姚梦芫yuan呢？其实这个字是读yan哦，读字读半边的毛病真的是要改掉呢，现场直播的记者有念错吗？会罚钱吗？宽宏大量的本公主在此下令，免除你的责罚！”

皇后已经气得晕了过去。

“今天也是一年的第一天，是新元节，新年新气象呢。而且按照古法的话，十岁就是成年了呢，那么本公主在此就要宣布一件事情。”

她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

然后她使出了小时候吃奶的力气，对着全世界喊道：

“本——公——主——天——下——第——一——可——爱——！！！”

全世界的静默了。

直到两名皇子冲上了屋顶，强行把姚梦芫带了下去，世界也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