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逢的兄妹

漫天的红叶雨仿佛在东林中扯下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幕布，时急时缓的旋风则像摆脱了管教的野孩子，在林间窜来窜去，空中的木叶留下它经过的痕迹，仿佛是凌空留下的六个大字：“小爷到此一游”。

那风在前面开路，树木掩映着，引出了后面不紧不慢走出的两位红衣人。女的头发盘成髻，相貌端庄，眉眼间却又透着孩子般的可爱。男的嘴角总带笑，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瞒不过他，连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似的。

两人默默无言，缓步前行。忽然，一阵风迎着他们吹来，那女子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宽袖和长裙都被风高高的扬起，瞬间她好像变成了林间的木叶仙子。

“我真应该拍下你现在的样子，然后作为手机的桌面。”男子笑道。

女子脸一红，粉拳一点一般地在他背后砸下，然后才说：“哥哥讨厌~”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

“多大的人我也是哥哥的妹妹。只有在这片东林里，在哥哥身边，我才好像活过来一般。在帝都，她们都说我是冰山美人。”

啊，不用再卖关子了，这位向哥哥撒娇的女子，就是红桃二。而那名男子，自然就是他的龙凤胎哥哥红桃一了。

“你？冰山美人？”红桃一笑了，“皇宫里的生活到底有多压抑啊？”

“也没有多压抑啦。只是……见不到哥哥。”

在她这样的人看来，视频聊天还不如不见，何况红桃一也常年不在红桃城——红桃地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除了红桃城都是没有网络的——所以这十年来她也从来没有和哥哥进行过视频，连电话都没有打。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只见一棵二人环抱才能堪堪抱住的一棵大树向一边歪长着，好像在跳一种奇怪的舞。那似乎是向外弯曲的手臂的关节的枝丫上挂着一根红飘带，一见那红飘带，红桃二的双眼一下子湿润了。

“它还在那里。”

十年了。

那还是十年前，红桃二要嫁给二皇子，红桃一要入赘枫叶家时，二人在此分别，系上了这根红飘带作为纪念。十年了，竟不见它有一丝变旧。

这是何等的奇迹。

“是啊，它还在那里。”

红桃一看着红桃二的脸，心里已经明白她在想什么。哪有什么奇迹，原来的飘带早已经过风吹雨淋，不知所踪了，这根红飘带不过是他昨天新系上去的罢了。

红桃二想道：它还在那里，十年未曾变过，就好像她和哥哥这十年来也未曾变过，她对哥哥的感情也十年来未曾变过。这种感情没有超越兄妹之情，但又和一般的兄妹之情不一样，是同时因为婚姻而离家的同病相怜么？还是母亲刚死就被逐出家门的相同境遇，才让他成为了她唯一的共情者。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有懂自己心情的可能性，她这样认为。

十年前，兄妹俩都是8岁，红桃二嫁给了二皇子，而红桃一则娶了枫叶侯爵的女儿，并且入赘。枫叶侯爵是红桃地自红桃公爵以下最大的诸侯，说是入赘，不如说是监视。红桃二知道父亲的用意，但这样一来，她反而更加恨那个独断专横的男人了，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出卖自己的儿女，说好非母亲不娶，立刻就又另寻新欢，到最后竟然又娶了三个夫人，甚至还和侍女有染，这在红桃家历史上都是蒙羞的事。

这几天红桃二都没有去见父亲。

算了，不想他了。

还好有哥哥在。

红桃二抬头看向那在风中飘摇的红飘带，当初伸手就可以系上，现在即使是跳起来都够不着了。时间终究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红桃二茫然地伸出手去，不知道是想抓住那红飘带，还是抓住别的什么，就在这时，她衣服的宽袖忽然滑落下来，红桃二还没来得及放下手，就被红桃一一把抓住。

他的表情格外恐怖。

“这是什么？”

红桃二心中大叫不好。

只见那露出的手腕处，可以看见一些红红的伤痕。红桃一一把把她里面衣服的袖子挽起来，那一条条红红的印记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如此惹眼。红桃二赶紧抽回手，但一切都晚了，红桃一已经看破了一切。

“我会让那个姚泓仁付出代价。”

姚泓仁，二皇子的名字。

“不！”红桃二说，“不是这样的，哥哥你理解错了。”

“怎么？难道十年不见我的妹妹变成逆来顺受的女奴了？”

红桃二不知道。

那个人喝醉酒，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她想过给家里打电话，但是再一想，那个家已经抛弃她了，于是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起哥哥来。

在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如果，哥哥真的那么强大的话，为什么不能阻止父亲的决定呢？

哥哥也只是一个没用的人罢了。

所有本应帮助自己的人，不是没用，就是背叛了自己。

接下来她便不再反抗。

就好像每一下都是打在那自私、无能的家族身上一样，她反而和那个男人同仇敌忾起来。

她多想一切都未曾发生变化。

但许多东西就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化了。

红桃一又去看妹妹另一只手上的伤痕。红桃二听到了哥哥发出陌生的冷笑。

“回去吧。”

红桃二忽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你要对黑桃家做什么？”

红桃一站住，冷冷道：“这取决于黑桃家能不能阻止别人想对他们做什么。”

经过今天的议事，黑桃大帝与红桃公爵决定三天之后举行饭局会议。听到这个消息，红桃八非常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巴。

“为什么皇帝不能晚两年再来我们家啊，那样我就也可以参加饭局会议了，唉。”

饭局会议是四大家族议事的传统，规定是四大家族的成年人皆可参加，按照古法，10岁就是成年，只要是当年满10岁，都可以作数。红桃家刚好到红桃六为止是满10岁，下面的六个孩子都在10岁以下。

“哥哥，我罚你给我科普什么是饭局会议。”红桃八伸出一根手指说。

红桃六宠溺地道：“饭局会议是归藏王朝末年四大将军辅佐大小易王起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规矩，据说最初的四大将军是结拜的四兄弟，当时的结拜仪式就是一场饭局，于是以后四大家族有要事相商，都会举行饭局会议。饭局会议要求四大家族的成年成员全部参加，以示互相之间的信任。上一次进行饭局会议，已经是推翻爵克人的那次了，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唉，那样的饭局肯定有好多好吃的啊。”

“所以你抱怨参加不了饭局会议只是为了吃？”一旁的红桃五说。

“才不是啦！只是我想看大人们认真议事的样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