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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道长话天国 圣谕飞进家

导读:落第秀才穷困潦倒,无奈之下揭竿而起,偏偏自称上帝;守制侍郎答应儿子,八斗冲捕鸟玩耍,竟然次次落空。

一道圣谕飞抵曾府,福耶?祸耶?

(正文)曾国藩做京官的十几年,每逢休假或升官,总爱到京城外的报国寺去住几天。报国寺的方丈一真长老,籍隶湖南,与曾国藩同省不同县,两个人很谈得来,是忘年交。曾国藩手里的《挺经》一书,便系一真所传。在报国寺,曾国藩多次与这位腌臜老道相遇,既没谈过话,也无交情。

如今,腌臜老道不请自到,这不仅大出曾国藩本人的意料,也让曾府上下人人吃惊,个个纳罕。

当日晚饭后,曾国藩又给道长沏了一壶茶出来,然后在对面落座。

道长忽然问一句:“曾大人,你如何不问贫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曾国藩笑道:“道长过得是神仙的生活。食无定处,居无定所。道长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又能如何?”

道长抚了一把胡须道:“曾大人,贫道料得不错。你确是我们汉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贫道就直说了吧。贫道是由广西而来,走的是武昌,由水路来到湖南。”

曾国藩内心一动,急忙直了直身子,问了一句:“道长敢则是从长毛匪窝而来.?”

老道笑道:“官兵称太平军为长毛匪盗,太平军却称官兵为清妖。其实在贫道眼里,都差不多!”

曾国藩皱了皱眉头道:“道长,您老人家来我曾家究竟要怎的?”

老道道:“曾大人,你不用多疑,贫道只是想结识于你。贫道来白杨坪,是要送一桩好买卖给大人做。这桩买卖贫道已权衡多时,原想送给林则徐林大人。不想那林大人命薄,未及走到广西,已然驾鹤西归。这个便宜勾当,只好由大人捡了。”

曾国藩摇摇头道:“道长快不要打谜语了。道长究竟要晚辈怎的?”

老道压低声音道:“贫道在广西云游,结识了烧窑的汉子叫杨秀清的。这杨秀清不仅烧得一手好窑,还是方园百里数得着的神汉。想来大人应该听说过。”

曾国藩问:“道长适才讲的神汉,是怎个光景?——可是湖南专会装神弄鬼的跳脚婆?”

老道道:“好像都差不多。靠给人跳大神,充神充仙,诈些钱财来过活。贫道见那杨神汉干的事情虽不太正路,但也是条颇讲义气的汉子,就多少传了些武艺给他。后来贫道,又结识了一个叫洪秀全的人―――”

一听洪秀全三个字,曾国藩脸色顿变,嚯地站起身,道:“道长口里的洪秀全,可是那个做长毛首领的洪秀全?自封上帝的那个人?”

老道忽地伸手一拍曾国藩的肩。曾国藩顿,觉全身无力,重又一屈股坐下。

老道喝上一口茶,接着说起来。曾国藩此时想听也得听,不想听也得听。

曾国藩第一次对太平天国首领洪秀全有了个全面的认识。

洪秀全并不是广西人,乃是广东花县人。原名仁坤,小名火秀。读过几本《四书》《五经》在肚里,又会写几个字。起始,洪秀全是绝无造反的念头,是一心一意想博得个功名封妻荫子。哪知道越想功名,功名却离他越远,下了十几次场,竟连个秀才也没得中。成了方圆百里,年纪最大、日子过得最苦的老童生。当时洪家为供秀全读书,已穷到家徒四壁,婆姨靠给大户人家洗洗刷刷挣个零用钱。秀全的母亲已八十岁,又瞎得两眼看不见个人。三个孩子更是整天光着屁股,一个布丝也穿不起。洪秀全见功名无望,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总把自己当读书人看,一丝苦力也不想出。婆姨说他几句,他便把婆姨乱骂,有时还提着棒子打得婆姨满街跑。这秀全倒也聪明,眼见读书混不来饭吃,他便改弦易辙,另寻门路,认了同族的瞎爷为师。瞎爷是花县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又会测字,还能给死人看茔地,混得很是不错。

秀全自打跟了瞎爷,不久也能拿着《周易》给人说东道西。虽驴唇不对马嘴,总因乡间愚昧人多,终能骗得几文钱,填补家用。

也是合该秀全走运,偏在这时,他结识了一个给教堂做饭的伙夫叫朱九的。朱九虽是伙夫,却因入了教成了教民,官府就惹他不起。他也不甚买官府的账,活得很是高人一等。

当时,普通百姓是很受官府欺压的。地丁杂税漫天收取,毫无道理可讲,独对教民不敢乱来。让洪秀全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地保带着典史老爷来朱九家收一笔什么杂税。朱九不仅没给,还抓住地保的衣领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地保虽被打得一愣,却没敢言语半句。典史老爷也没了往日的威风,抽身逃到了门外。此事后来竟然不了了之。

洪秀全看得眼热,便拼命巴结朱九。朱九的婆姨有身孕害口想吃酸,秀全便到街上赊了一斤山楂给朱九。而他自家的婆姨和孩子,却连个山楂核也没得吃。这样的交往了三个月,便向朱九提出,也想入教。

朱九先还替神父回绝,说已额满。后见秀全死缠乱打,苦苦哀求,这才道:“想入教,没有五两银子,教堂是断难收的。”

秀全一听有门路,就东借西借,总算借了四两三钱,剩下的七钱是再也借不到了。朱九无奈,也只好把秀全领进了教堂,秀全的银子则落进了他的腰包。洋人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当天就准洪秀全入了教,给了几卷《新旧约全书》让他诵读。洪秀全接书在手,赛似接过一个宝贝,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神父却早进里屋用饭去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十字架前。

洪秀全当日回到家中,也不用饭,只管把书捧来读。

说起来,这洪秀全也煞是奇怪,他原本是一读书就头疼的,偏对这《新旧约全书》越读越上瘾。

不久,洪秀全受《劝世良言》的启发,约请了几位穷汉,密谋计议发起成立了拜上帝会,捣毁了村塾的孔圣牌位。为了发展会党,偕冯云山等人往广州和附近各县以及广西贵县游说。其间,洪秀全从《新旧约全书》中寻章摘句,凑成《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二文,广为散播。提出天父上帝是唯一真神,人人应拜上帝。洪秀全则自称上帝。许多洋神父都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上帝何时入了大清国籍。洪秀全见响应者寥寥无几,会党不众,旋又演了一出起死回生的大戏,制造受上帝命诛妖的鬼话,大肆愚弄百姓。道光二十九年七月,仍同冯云山返回紫荆山区,与神汉杨氏秀清、烧炭汉萧氏朝贵、乡绅韦昌辉、客家乡绅石达开等结成异姓兄弟,筹划起义,约次年通令团营。声势见大,于咸丰元年一月十一日,率会众在桂平金田村正式挂旗,建号太平天国,洪则自称天王。同年十二月,在永安封王,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于是变成了东、西、南、北、翼五王。显然,洪秀全是想推翻大清皇帝,自己来当皇帝,好好享受一下荣华富贵,过几天上等人的日子。其实,翻开史书,这样的例子很多。历朝历代统治者的对立面,都是那些穷急了的人。穷急了的人最可怕。

后来,那洪秀全的人马就越聚越多。洪秀全本人不仅不再为吃穿犯愁,而且很快竟然暴富起来。出广西时,人马已聚到十几万,手里的银子也堆成了山。

洪秀全在分封五王的同时,又分封了七十二个天皇娘娘,正合着孔圣有大贤弟子七十有二之数。洪秀全这么做,倒也无可挑剔,他不过是想提前过一过皇帝的糜烂生活而已。

腌臜老道原本就是个居无定所的游方道人,他见到洪秀全时,秀全刚自封天王,尚未封其他五王,但已有天王的气派,每天山珍海味地吃着,每夜上百美女轮流睡着,又有几千名宫娥丫头供他差遣。

腌臜道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太平天国是建在戏台子上的,绝没想到能闹到这般红火。

洪秀全当时正一个人坐在桌前写他的诏书,见了腌臜道人,正要着人赶出宫去(当时尚未攻取金陵,也没什么天王府,只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几十间茅草士屋而已),腌臜道人已跃到他的身边,用手点了他的经脉,道:“你装神弄鬼贫道并不恼,也不管他,你毕竟是个穷急了的人。但你和夷人打得这般火热,贫道却不能不问!今日贫道先取了你的性命,再取达开、秀清等人的首级。”

秀全一听这话,知道腌臜道人是个异人,口里忙道:“俺老洪也是被清妖逼成这样。原本也只是想弄几两糊口银子使使,哪知失手就打杀了官兵。已是上得下不得了。闹是死路一条,不闹也是死路一条,你让俺选哪个?”

腌臜道人道:“你就不会堂堂正正地带着百姓和满人对仗?偏要学那夷人。你信教贫道不管,你如何自己做起了上帝?——你就算闹成了,百姓放着皇帝、菩萨不拜,就整天拜你这个上帝?亏你想得出!”

洪秀全辩道:“如若不然,谁又肯听俺的?——上帝毕竟不同于鬼怪精灵,是个新鲜的东西。西方乐土又没有哪个真去过,随你怎么说,百姓都能信。”

腌臜道人道:“要成就大事,须有能人相助。像你现在这些人,装神弄鬼的(指杨氏秀清),烧窑卖炭的(指萧氏朝贵),横行乡里的(指石氏达开),招摇撞骗的(指韦氏昌辉),哪个是正经货?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干成事?”

秀全急道:“神仙听禀,俺做梦都想骗几个能人来用,可哪个肯来?天可怜见,俺也知墨水吃得少,秀才也不曾中一个——你是俺见到的第一个能人,俺就封你腌臜王如何?无论俺这天国打到何处,你都可在俺的大营里支金支银,反正也都是抢来的。既不花印子钱,也不用偿还。”

腌臜道人道:“说起来,我汉人也着实受够了满人的气。你若想把天国闹大,须有一个人加入才能办到——只不知你肯不肯?”

秀全道:“俺向神仙赌誓,你的话就是俺的话。你的话俺不照办,你可随时取俺的性命!你要荐的这个人是谁?可不能是秀才,落第的可以。”

腌臜道人大怒道:“就你这等见识,如何成就大事?贫道要荐的这个人,非是别人,就是要来广西和你对仗的林则徐!”

秀全道:“这是个能人,俺如何能不接纳?只怕他不肯来会俺!他是两榜进士,俺是落第的秀才,相差太过悬殊。”

腌臜道人道:“这个包在贫道身上。林则徐到后,你须先封他个最大的王,能管着杨秀清他们的。你肯不肯答应?”

秀全道:“这个自然,何须老神仙吩咐!”

腌臜道人就出手点了秀全的穴位,一转身没了踪影。

腌臜道人开始游出广西迎那林则徐,在广东潮州一带遇着。腌渍道人知道林则徐是个刚毅之臣,轻易说不动他,就躲进暗处观察。这林则徐不久就多了两名厨子,说是广西巡抚衙门特意派来的。这两名厨子到后,林则徐就开始没日没夜地腹泻,终于病倒,没走出潮州就眼睁睁地去了。

腌臜道人觉着事情来的蹊跷,就于一天晚上,擒了一名厨子逼问。厨子为保全性命,不及深问便道出原委。厨子姓赵名三,在广西巡抚衙门充弁役,是个早已被洪秀全收买的人。林则徐离开福建来广西督办军务,厨子就向部院大人进言:林钦帅虽被革过职,但现在毕竟要来广西督办军务,广西巡抚衙门无论如何,也要作个姿态迎一迎林钦差。部院听这话讲得很是在理,就委了他和另外一个人上路去迎那林则徐。厨子临行的头一天晚上,洪秀全便派人摸进城里塞了一包药给他,让他见到林则徐后,每日在他的吃食里下一点,官府断难发现。腌臜道人没容那赵三把话讲完,便挥起一掌结果了那厮的性命。

腌臜道人连夜去找那洪秀全。洪秀全一见腌臜道人来到,马上斥退众侍女,翻身跪倒在道人的脚前,口里连称“饶命”不止。

腌臜道人见那洪秀全满脸悔意,便道:“罢罢罢,人死不能复生,林则徐就搁到一边,贫道再去为你请另外一个能人吧。你若再敢出尔反尔,贫道不仅要取尔性命,连你的狗儿子、狗妹子、狗兄弟的性命,也一发取去!”

秀全脸色顿变,浑身淌汗,连称“不敢,不敢!”

腌臜道人道:“大清的礼部右侍郎曾国藩,是个从古到今罕见的廉臣,比你们这些臭乌龟、王八蛋、鸟天兵天将,不知要强上千倍万倍!如今曾大人正在去江西的途中,贫道去会他。”

洪秀全不及道人把话讲完便道:“俺封他为廉王如何?比那姓林的王还大!只是这曾侍郎又是个两榜,他如何能瞧得起俺这个落第的秀才?”

腌臜道人道:“其他的你不用管,你连夜弄个凭证出来。”

秀全就连夜着人刻金印,写神谕天诏,整整鼓捣了半夜,才弄妥帖。

腌臜道人接了神谕天诏,怀揣了那金印,离开天王府,踏上了去江西的路。

曾国藩听完了道长的一番叙述,许久才开口说道:“晚辈已过不惑,可谓死而无憾了。晚辈只为道长可惜!像道长这等清清白白之人,如何与这班无父无君之辈搅在了一起?晚辈为道长叹息!为道长羞愧!”话毕,闭上眼睛,心里想得却是:“鬼才信你这番混账话!”

腌臜道人道:“曾大人,俺取你性命,只在呼吸之间——你一身正气,正可到天国里去施展,这等好买卖到哪里去寻?中国乃我汉人之中国,你不能再为满狗效力了!”

曾国藩长叹一口气道:“道长听禀,道长是异人,不是匪类,非洪逆可比。道长试想,大清虽弱,可毕竟崇圣敬贤,扶持名教,敦叙人伦!有君有父有母,上下尊卑,秩序井然。道德不致论丧,人心思上。而洪秀全所拟的天国,拜的却是一个上帝,敬的却不是人间。又与夷邦外族勾结,购枪购炮,毁我中华物产。其罪大焉!夷人仗着船坚炮利,已窥我多时,无日不想吞我河山。设若洪逆之天国取代大清,上帝取代当朝天子,又会是怎样的情形?我九州百姓定不思进取,读书人亦只读圣经,整日沉浸于天堂之中、幻影之中,夷人的洋船开进时,如何对仗?亡国只在呼吸之间也!”

腌臜道人被曾国藩的一番话,直说得满面羞红,呐呐了许久才道:“大清已到末日,天国又不能当立,普天之下万万百姓的苦难日子,何时才能了结?——敢则这也是天数吗?”

腌臜道人未及话毕,已是泪流满面。他擦了把眼泪,倏地伸出手,在曾国藩的胸前一点——曾国藩全身突地一抖,仿佛打了个冷战。再睁开眼看时,屋里已无了腌臜道人的身影。

曾国藩仿佛做了场恶梦,许久才醒过神来。他活动了一下身躯,步出书房,但见皓月当空,繁星闪烁;夜风渐起,万木摇曳。

曾国藩在院子里转了转,仍没有看到人影。腌臜道人显然是走了。

曾国藩回到书房,四处看了看,仍无半点异样。

他坐到案前,拨亮了油灯,想把这一天发生的事写进《过隙影》里,备以后玩味,却在书案的最底层,猛然发现了一个布口袋!

曾国藩一惊,小心地拿过来,见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字“天国印袋”。

他忙站起身,推开房门望了望四周,旋又急忙扣上门,重回到案前,打开印袋,一枚小巧的金印和一纸天国谕诏展现在曾国藩的眼前。

封廉王诏曰;“通军大小兵将,各宜认实真道而行。天父上主皇上帝才是真神,天父上主皇上帝以外,皆非神也。天父上主皇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样样上,又无一人非其所生所养,才是上,才是帝。天父上主皇上帝而外,皆不得僭称上、僭称帝也。继自今,众兵将呼称朕为主则止,不宜称上,致冒犯天父也。天父是天圣父,天兄是救世圣主,,天父天兄才是圣也。继自今,众兵将呼称朕为主则止,不宜称圣,致冒犯天父天兄也。天父上主皇上帝是神爷,是雲云人爷,前此左辅、右弼、前导、后护各军师朕命统称为军师,姑从凡间歪例,据今道论,有些冒犯天父,天父才是爷也。今特褒封左正辅正军师为廉王,以前所封各军师,俱受廉王节制。后宫称娘娘,贵妃称王娘。并钦此。”下方盖着太平天国的玺印,玺印的后面是天王的印记。

曾国藩又把诏书看了一遍,忽然发现,里面的雲人二字,实际是一个字。曾国藩低头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此字的读音和字意。

那枚金印上刻的是;太平天国廉王九千五百岁曾印。

曾国藩呆了呆,急忙把印和谕诏又重新装进袋里,想了想,又到外面寻了个小铲子,在书房的东墙根处掘了一个深坑,把印袋埋进去,细细地压实,这才长出一口气。

曾国藩借着兴头,顺手拿过《说文解字》和《康熙字典》,开始查找雲人合在一起的那个字。哪知两本书里均无此字。显然,这是洪秀全自己编造出的一个字。

他点燃一柱香,盘腿坐到书房的床上,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曾国藩盘腿入定的这夜,战局已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太平军已由被剿而变成了主动向清军进攻,兵力也由最初的十几万人而发展成几十万人。尤其出人意料的是,已从武昌撤走的太平军,突然二次攻打武昌。不仅一夜之间把武昌团团围住,动用的兵力,竟然是从前的三倍!等守城的清军发现的时候,武昌已经被围得连一只鸟也休想飞出去了。

所幸青麟带兵在城外驻守,一见情形不好,立即派出快马向朝廷报信。

说起来,这青麟也是混蛋透顶,武昌被围,他应该往援才是。他既不往援,也不向近处清军求救,却向朝廷告急。等朝廷调兵解围,武昌还能是大清国的武昌了吗?青麟可不管武昌能否守住,他被朝廷莫名其妙地革职,正有一肚子气没处撒呢。

咸丰二年十二月十一晨,曾国藩刚用过早饭,正想二次带着纪泽、南家三哥到八斗冲去捕鸟,湘乡县六品知县朱孙诒,同着巡抚衙门的一名候补道,各乘蓝呢大轿,在二十几名差役的簇拥下,飞也似地闯了进来。

朱孙诒和候补道一下轿,朱孙诒先对着门房周升急道:“快让曾大人出来接旨——八百里快骑递到省城的!”

周升一听这话,不敢怠慢,边往曾国藩的书房跑边喊:“大人接旨,八百里快骑!”

周升的喊声把各屋的人惊动。主人、下人,转眼便站满了院子。

朱孙诒同着手托圣旨的候补道,大步流星走进院子。

曾国藩慌忙走出书房,一见朱孙诒和面生的候补道,知道是巡抚衙门张亮基打发过来的人,慌忙跪倒,口称圣安。

曾麟书带着国潢兄弟几个及十几名下人,也急忙跪到曾国藩的后面。

候补道展开圣旨,读道:“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闻其在籍,其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著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钦此。”

候补道读毕,把圣旨双手递给曾国藩,口称:“曾大人,您老起来吧。”

朱孙诒抢前一步,双手扶起曾国藩道:“大人,您老请起吧。据下官所知,各省所办团练,均由抚院札委办理。只有您老,由皇上颁发专旨。”

朱孙诒又扶起曾麟书,口称:“老太爷,您老也起来吧。”

曾麟书起身谢过。国潢等亦被朱孙诒一一扶起。

曾国藩接过圣旨起身。

候补道急忙对着曾国藩施行大礼,口称:“职道李天祥给大人请安。”

曾国藩扶起李天祥道:“涤生重孝在身,不敢受观察大人大礼。大人快快请起。”

李天祥起身谢过,又道:“大人,职道还要给老伯母烧一柱香,以尽晚辈孝道。”

曾国藩只好带着李、孙二人来带到母亲的灵位前。

告辞的时候,朱孙诒一再叮嘱曾国藩,何时动身长沙履任,一定提前通报给县衙,衙门将派公差一路护送。曾国藩一笑。

送走朱孙诒、李文祥二人,曾国藩先把圣旨供奉起来,又把爹扶进书房歇着,然后才同着四个弟弟回到自已的书房。

一进书房,国潢先给大哥斟了一杯茶,双手捧到大哥的面前,道:“大哥,皇上还没有忘了您呀!大哥,皇上下这道圣旨,是不是说,大哥被朝廷破格夺情起复了?”

国荃抢着道:“二哥您是明知故问!请大哥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分明就是夺情起复嘛。”

国潢兴奋地满脸通红,一边搓手一边道:“破格天恩,真是破格天恩哪!”

曾国藩没有言语,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国华道:“大哥,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家里得准备一下呀。”

曾国藩自言自语道:“这个张亮基呀,他不该把我往火坑里推呀!鲍起豹、清德的提标和抚标,已把长沙搅得乌烟瘴气,不成样子!我去搀和什么呀?”

国荃道:“朝廷下有圣旨,大哥是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干他们几个人什么事!”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呀,咳!——你们几个都出去吧,大哥想一个人静一静。”

国潢起身道:“大哥,您歇一歇也好。我去料理一下您去省城的事。”

曾国藩一瞪眼道:“澄侯,你不要乱来!大哥为母亲守孝,是帮同不了什么团练的。大哥一会儿,就给朝廷上一个辞缺折子。”

国潢急道:“大哥——”

国荃也急道:“大哥,丁忧官员被朝廷夺情起复,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呀!您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呀!三思,大哥一定要三思啊!”

曾国藩摆了摆手,默默铺开上折用的专用龙纹纸。

国潢摇头叹气,很无奈地同着国华等人走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又是肃顺给咸丰出的主意。

太平军越剿越多,已成燎原之势。大清国兵力不敷使用,咸丰又不敢轻易从边关调兵增补。肃顺思来想去,认为,除了在各省倡开民团之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为了能说服皇上,肃顺一连几夜挑灯夜战,竟然查到了许多成例。所谓团练,说白了就是团集训练之意。不属国家建制,国家也无供粮发饷之责。是国家动乱时期,地方绅士为保护乡民不受匪寇袭扰,自募饷银组织的一种地方武装。匪至,则集合起来抗之;匪走,则散而农之。团练旋募旋散,灵活机动,均系临时性质。

太平军起,朝廷早有明谕:地方绅士,可以自办团练以安民。但收效甚微。办团练办出名堂的,当时也就湖南新宁武举江忠源一人而已。而古代,靠办团练成就事业的却大有人在。

肃顺发现,宋代的岳飞,明代的戚继光,都是靠办团练扬名后世的。

肃顺于是向咸丰建议,不妨让曾国藩在湖南也办一支团练。办出成效,正可弥补剿匪兵力之不足;办不出名堂,若能保住湖南,也能牵扯一部分太平军,亦划得来。

咸丰此时已被太平军搅得焦头烂额,不管什么主意,也不闻香臭,更不顾是否中用,在他听来,全是良策妙计。

肃顺话未讲完,他已经传话给军机处:飞速给湖南巡抚衙门拟旨转饬曾国藩,著其帮同办理湖南团练乡民。

肃顺眼见咸丰神态失常,精神分明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于是赶紧闭上嘴。

在肃顺和咸丰看来,只要圣谕一到,曾国藩当天就能赶往长沙,立即着手办理团练乡民事务。

事实又是怎样的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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