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彭雪琴有信 李都司招供
导读:李都司破釜沉舟,一招得手占尽上风。老夫子推桌挡路,亲兵飞身向前捕拿。李都司自恃本领高强,全不把这些放在眼里。曾国藩目瞪口呆,公堂上惊慌一片。
值此危急关头,不会武功只知种田的许老丈,突然弯下腰去……
(正文)李都司显然已经知道自己求生无望,便横下一条心來,要与曾国藩同归于尽。依他的想法,就算不能得逞,也要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來。
曾国藩本是一介书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李都司饿虎一般地向前一扑,他登时呆了。
坐在旁边的文案老夫子眼见情形危急,也顾不得多想,用手把面前的桌案下意识地往前猛地一推,正撞在李都司的腰上。老夫子身子本不强壮,加之长年伏案,缺少锻炼,更是瘦弱不堪。但手上的力道还是有的。他这一推,看似作用不大,尤其对习武的來讲,更显微乎其微,但却给原本站在李都司身边的两名亲兵创造了机会。亲兵一见李都司动作稍有缓慢,当即向前一扑,一亲兵抓住了他的一条腿,另一亲兵则拦腰把他抱个正着。
好个李都司,腿被拉住,腰被抱住,但他并不慌乱,竟猛地一蹲,两膀一抖,先把抱他腰的亲兵甩开,又反手一掌,倏地劈向抱他腿的亲兵。看那掌的力量,如果他一掌得手,亲兵定死无疑。
萧孚泗此时尚在昏迷状态中,堂下的其他几名委员也都是文员,根本插不上手。
一屋的人正不知所措间,但见许老丈,突然弯下腰去,猛吸一口气,双手猛地抱起沉重的老虎凳,毫不迟疑地对着李都司的双腿便是一抡。
李都司不防有此一招。刑具到处,但觉大腿一麻,接着就是咔嚓一声响动。
文案老夫子一见有机可凑,抓起石砚台顺手便向李都司的脸上砸去,不偏不倚,正中李都司的左眼。老夫子的这一手,在外人看來,几乎和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不相上下。李都司上下负痛,用手下意识地來护眼睛;背后的许老丈又是猛力一击,登时把他打翻在地。
这时,门外又有四名亲兵跑进來。大家七手八脚摁住满身血污的李都司,又有人忙着把萧孚泗扶起,委员们则忙着推桌案、捡砚台。
曾国藩许久才缓过神來,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快把萧管带送进医局去救治。”
两名亲兵得令,扶着萧孚泗走了出去。
曾国藩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你这个畜生,竟敢加害一省团练大臣,何其歹毒也,罪无可赦!给本大臣大刑伺候!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发审局的大刑硬!”
亲兵把老虎凳给李都司伺候上。
文案老夫子这时对曾国藩小声说道:“大人,已到午饭时间。着人先把他押进大牢里,等午后再审也不为迟。”
曾国藩想了想道:“也好。”
曾国藩对亲兵说道:“把这个畜生先行关进大牢!午后听候发落!”
曾国藩起身又对几名委员吩咐道:“把他关进大牢,几位都去用饭吧。”又对许老丈道:“老人家,您今天受累了。您同案上一起去用饭吧。午后,发审局一定还令爱个公道。”
许老丈一听这话,扑嗵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别人都说您老杀人如麻,小老儿今儿才知道,您老杀的都是该杀的人哪!曾大人,您老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啊!”
曾国藩向委员们示意了一下,一名委员急忙來扶许老丈。曾国藩抽身走出公堂。
进了签押房,曾国藩着人把守在辕门外的鲍超请过來,说道:“春霆啊,孚泗怎么样了?他遭了李都司的暗算,伤的可不轻啊。适才公堂上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鲍超答道:“大人容禀,以春霆想來,那李都司自知罪孽深重,无非是要最后一拼罢了。孚泗原本就非他的对手,遭他算计,也在情理之中。我看了他的伤势,并无大碍。大人,您老让这个李都司缠了一上午,早该饿了。您老去用饭吧。”
曾国藩叹口气说道:“春霆啊,最近几日,经发审局审理的几个案子,都无确凿口供,弄得我身心很是疲惫。李都司这个人,又与其他几名案犯有所不同。他是协标的人,也是鲍起豹和清德豢养多年的咬人狗。就算他不曾糟蹋过许家闺女,仅凭他对团练大臣欲行不轨这一点,也够斩刑。但他抵死不肯招供,这却又让人头痛。”
鲍超一笑道:“大人且休烦恼。想让李都司招供,这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大人先请去用饭,饭后,春霆保他乖乖地招供就是了。”
曾国藩一愣,狐疑地看了鲍超一眼,边起身边道:“走吧,随我一起到饭堂用饭。饭后,我要见识一下你的手段。你鲍春霆当真能让他招供,我晚上额外让伙房赏你一斤‘女儿红’。”
鲍超一听这话,马上高兴地说道:“春霆性直,大人可不许打赖啊。”
曾国藩一笑答:“军中焉有戏言?”
一瞬用完午饭。
曾国藩坐在签押房里一个人喝茶,鲍超带着张委员、许老丈和一名文案老夫子,到狱中去找李都司录口供。依着曾国藩,把李都司提到大堂审问。但鲍超认为杀鸡不用牛刀,他只需到狱中走上一趟,保证让李都司招供。鲍超好酒,一坛“女儿红”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鲍超临行,曾国藩一再告诫,未请到王命旗牌,不可结果李都司的性命。曾国藩又特别交代给张委员,关键时刻,一定要劝住鲍超,以防出现意外。
曾国藩知道,鲍超与李都司之间是有过节的,否则,鲍超不会一脚把他的右眼踢瞎。一脚把人的右眼踢瞎,其仇恨程度可想而知。
鲍超走后不久,萧孚泗便走进签押房,來给曾国藩请安。
见萧孚泗并无大碍,曾国藩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萧孚泗出去后,曾国藩这才拿过衡州的公函,拆封阅看,果然是彭玉麟的。
彭玉麟在信中向曾国藩禀告,一连几日,在团练大臣刘长佑、知府赵大年的陪同下,对衡州各州县进行了详细地考察,决定把陆勇营地设在衡阳以北三十里的一座山下,船厂则建在衡阳以南五十里靠江的一处丘滩上。造船匠役等人正在陆续招募,估计一月后能大体就绪。彭玉麟在信后,特意附了两张自己绘制的草图:一张是湘勇陆勇营房,一张则是所建船厂位置图。
眼望着这封信,曾国藩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句:雪琴办事,果然缜密呀。
把信刚刚收起來,鲍超同着张委员、文案老夫子便走了进來。
看鲍超喜不自禁的样子,曾国藩笑着问一句:“春霆,看你的神情,莫非那李都司招供了?你们坐下讲话。”
鲍超大咧咧地坐下,张委员和老夫子却沒敢坐。
张委员抢先一步答道:“禀大人,下官是服了,对付李都司这样的弁痞,鲍营官当真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呀。”
文案老夫子把口供双手放到曾国藩面前说:“这是李都司的呈堂证供,他本人已画了押印。请大人过目。”
曾国藩问:“糟蹋许家闺女的是不是他?除了许家闺女,他还害过谁?”
张委员答:“说起來真是沒人相信,他家中现在有一个安人、七个侧室,其中有六个侧室是他霸占到手的。看哪家闺女有几分姿色,他就带了人去,先把人给糟蹋了,然后再出几吊钱把人给买过來,就成他的了。”
鲍超这时起身道:“平日还真看不出,这***手里还有两条人命。”
曾国藩打断鲍超的话,问:“这些事一会儿我看他口供。他说沒说,这次带人來发审局,到底想干什么?是清德派他來的,还是他自己的主意?”
文案老夫子答:“禀大人,据他讲,是清协台派他來的。清协台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大人给朝廷上了一个参他的折子,便生了气,想让姓李的把大人给绑到协标大营去。哪知却失了手!”
曾国藩一愣:“这不可能吧?清德不过一介二品副将,他就算长有天胆,也不可能敢绑架一省的团练大臣哪!除非他疯了!”
鲍超这时道:“大人,姓李的话您也不能不信。春霆在绿营当兵七八年,绿营人的胆子,大着呢!有时候,天都敢去捅啊。”
曾国藩正要讲话,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闯进來向曾国藩禀称:“大人,不好了!绿营來人把辕门给围上了!正在辕门外厮闹,口口声声要问大人几句话!”
闻听此言,曾国藩脸色为之一变。
鲍超起身急问一句:“是清德的协标吗?”
亲兵答:“回营官大人话,我们沒看到清协台,是一名游击大人带队,样子倒还和蔼。说是奉协台之命,來此公干。”
曾国藩沉思了一下,吩咐亲兵道:“把带队的游击一个人请进來,其他人无命不许进來。去吧。”
亲兵下去后,曾国藩又对张委员与老夫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与许老丈对一下口供。告诉老人家,本大臣会依法办事,请他回去等候结果吧。”
二人急忙走出去。老夫子旋又回來,拿走了桌上李都司的口供。
曾国藩着人给自己和鲍超各沏了一碗新茶。
曾国藩对鲍超说道:“若不是有人把我上的参折泄露了出去,这场风波不会出现。湘勇移师衡州后,我身边的人需要好好整顿一下。春霆,带队的游击进來后,你先不要讲话。说不定,清德一会儿能亲自过來。”
鲍超答:“您老请放心。不管是谁來见大人,他只要依礼制行事,春霆自然按礼制待他。他若敢在您老面前耍蛮横、不讲道理,春霆就算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他拼上一拼!”
曾国藩小声说道:“春霆啊,你要记住我的话:我们移师衡州前,凡事能忍则忍。不可因小失大,更不能不顾大局。兵勇不和,非国家之福啊!”
鲍超说道:“大人说的是。大人适才告诫春霆的话,春霆都记住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