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天降枣红马 侍郎要守制
导读:清德统率协标将囚车截住,声称要将死囚带走,有恃无恐;观察奉命行事斥武官无理,不许绿营违制乱來,振振有词。
三名蒙面人突然从山上冲下,飞扑囚车;鲍春霆奋起直追拿死囚正法,雄鹰展翅。
一面纛旗倏地闪将出來……
(正文)清德循声望去,來者不是别人,正是身着湘勇营官服的鲍超鲍春霆。
一见鲍超趾高气扬的样子,清德登时怒火中烧,用手里的马鞭一指道:“來者何人,见了本协,如何还不下马?好大胆!”
鲍超打马上前,在马上躬身一礼道:“湘勇霆字营营官卑职鲍超见过协台大人。卑职公务在身,不方便下马,还望大人恕罪。”
清德用鼻子哼一声道:“鲍超,本协要向李都司问话,你着人速把囚车押过來。本协正在奉军门与抚台之命视察防务,沒有时间耽搁。”
鲍超一拱手道:“协台大人容禀,但凡卑职能做主的事情,卑职一定照办。但大人吩咐的这件事,卑职却做不得主。还望大人体谅。”
清德正要发怒,湘勇却发起喊來。
清德与鲍超全都一惊。
清德抬头向北前望去,鲍超也急忙掉转马头。
但见三名蒙面人,都骑着枣红马,从附近的山上箭一般地冲将下來,转瞬來到木笼囚车旁边。
三匹马速度太快,押车的湘勇猝不及防,竟然被冲得纷纷躲避,一起哄喊起來。
就在囚车旁的湘勇不知所措之际,枣红马上一人突然飞身跃上囚车,手起斧落,眨眼间便把本不牢固的木笼劈开,伸手拉起李都司,腾身一跳,不偏不倚,正落到马上。
鲍超见事不妙,急忙打马扑将过去。
三匹马一刻钟也不耽搁,扬开六双蹄子,闪电一般向山上跑去。湘勇哄喊愈烈,有心放枪,又无宪命可恃。
鲍超不敢怠慢,带人奋力追赶,看看距离将近,从旁边却忽地冲过來一大队官兵。
鲍超心下慌乱,抬枪想放,又怕伤着官军和自己的人。
鲍超急忙观看旗号,打的分明是提标大纛。
这时,一将在众多武官的簇拥下,从后路缓缓行來。那将身着麒麟补服,头戴鲜红顶子,一根花翎迎风抖动,煞是好看。不是被人,正是极少出城的湖南提督鲍起豹。
一见是提督鲍起豹,鲍超不敢违制,急忙下马,跑步向前施礼请安。
鲍起豹打了个哈欠,扬鞭问道:“你是团练的人,在此作甚?莫非也在此处出操?本提如何沒有看见曾大人?”
鲍超退后一步答:“回军门问话,卑职奉曾大人之命,正在押解囚犯去法场行刑。”
鲍起豹哦了一声,许久才道:“原來是在执行公务。见了曾大人,给本提问个好。”
鲍起豹话毕,也不待鲍超回话,被人簇拥着去了。鲍起豹的后面跟着马队,马队之后又是步兵。整整过了一个时辰。这一则缘于路窄,再则也是走的太慢。
见提标大队走远,鲍超急忙飞身上马,放眼寻那三匹快马,哪还有半点影子?
鲍超气得捶胸顿足,口里大叫道:“曾大人就怕出现意外,这才单着本营押解,哪知还是被他跑了!”
见鲍超懊恼得不行,左哨哨长这时道:“这显然是早就设计好了的套子,引着我们钻。军门大人何时出过城?他老今日偏就出了城!依卑职想來,就算今儿曾大人亲自押解囚犯,也难保他不跑掉!”
鲍超两眼茫然地望着天空,苦着脸说道:“大人怕出意外,一再交代于我,一定小心从事,万不可马虎大意!。。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如何回去交差?如何面对大人?如何面对全城百姓?”
这时,两名监斩的候补道也來到这里,对鲍超说道:“明明是他们做好的扣子,就是要把囚犯弄走!现在倒好,清协台又倒咬一口,说是我们弄丢了都司,带着人进城去找抚台告状去了!鲍营官,我们赶紧回去交差吧。晚了,不定清协台又编出什么对曾大人不利的瞎话。”
鲍超猛然惊醒,急忙传令下去,后队变作前队,迅速回城缴令。
长沙百姓最担心的事情竟然变成了现实。声名显赫的团练大臣曾国藩,果然沒有能将协标李都司的项上人头砍掉。
望着怏怏回城的湘勇,百姓甚是气愤,有的吐口水,有的故意大声说道:“一个死人都看不住,这样的团练还留他何用?快解散吧!有银子买头猪娃养,也不会再捐给团练了!”
鲍超气得哇哇直哭,却又不能发作,倒把自己的牙床咬出了血。
发审局组建以來,还不曾丢过这么大的脸。鲍超死的心都有。
听了两名候补道和鲍超的讲述后,曾国藩马上传人备轿,携上王命便去了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辕门外站哨的戈什哈,见曾国藩阴沉着一张特别不耐看的脸,一意向里面横闯,沒敢向前阻拦,任着曾国藩眯着一双三角眼走了进去。
萧孚泗带着亲兵留在了辕门外面。
骆秉章此时正在签押房里,听提督鲍起豹汇报出操的情况,和清德巡防的事情。
三个人的面前都摆着热茶,骆秉章端坐炕上,鲍起豹与清德分坐在地下的两把木椅子上。
曾国藩一脚踏进门來。
见曾国藩满脸怒容,骆秉章一边下炕一边道:“曾大人,您怎么來了?”
鲍起豹与清德一见曾国藩,都分别站起身來,对着曾国藩施行大礼。
曾国藩把王命摆到桌上,理也不理骆秉章,掉头对刚刚落座的清德冷冷地说道:“清德,你干的好事!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走出巡抚衙门半步!”
刚刚下地的骆秉章闻言一愣,急忙问道:“曾大人,您这是咋了?您先坐下歇歇脚。來人,快给曾大人上茶!”
骆秉章又问清德一句:“清协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鲍起豹也起身歪起头來大声问道:“清协台,你如何把曾大人气成这样?本提申斥过你不止一次,你如何不听?你快向曾大人赔个不是,否则本提不饶你!兵勇同守一城,岂容胡闹!”鲍起豹的话说的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处。鲍起豹话毕坐回原位。
清德这时起身对骆秉章说道:“抚台容禀,卑职巡防回城的时候,正遇见湘勇押着本协李都司,去法场开刀问斩。卑职见事起突然,想到正是用兵之际,怕发审局误伤良将,就停下來想问个究竟。哪知这时就來了几匹快马,救起李都司便跑了。卑职怕曾大人疑心卑职有意包庇劣员,急忙带兵追赶。怎奈救他的人马术精湛,一转眼便沒了踪影。想不到,曾大人果然误会了卑职!”
这时有亲兵摆茶进來。
骆秉章请曾国藩更衣升炕,又对鲍起豹和落座的清德说道:“你们两个先回营里。本部院与曾大人要单独谈几件事情。”
二人一听这话,急忙起身,口称“卑职先行告退”,便不等曾国藩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曾国藩不满地看了骆秉章一眼,皱眉说道:“抚台大人哪,看今天这情形,长沙协若不整饬,将來必闹大事!涤生真替您老担心哪!”
骆秉章小声问道:“涤生,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细细说与我听。”
曾国藩呷了口茶,满面愁容说道:“据监斩的两位观察与春霆回禀,囚车出城不远,便被清德带着人迎头截住,不肯让路。清德口口声声,要替协标讨个公道,还大骂发审局,放着土匪不管不闻,却把协标的人抓起來砍头!观察向他百般解释,他不仅不听,还下令架炮架枪,要把人抢走!清德声称,谁敢阻拦,开枪打死!他不仅无视我这个团练大臣,连巡抚衙门、国家王法,也视为乌有!清德长此下去,如何得了啊!”
骆秉章吃惊地问道:“莫非,囚犯当真是清德抢走的?清德说,囚犯逃走,与他无干啊!”
曾国藩道:“趁鲍超离开囚车,到前面与清德见礼的空档,囚犯李都司,被三个蒙面人劫走!”
骆秉章一愣:“蒙面人?莫非是。。?”
曾国藩道:“肯定是协标的人!怕我湘勇认出他來,故把面目蒙上,扮成江湖人的样子。这等伎俩,休想瞒人。”
骆秉章道:“他只三人,如何能在几百湘勇的眼皮底下把人劫走?传出去,团练不是太不中用了吗?”
曾国藩长叹一口气道:“看样子,辛辛苦苦练出的湘勇,大概真不中用!但若不是鲍起豹半路出來闹了一下,不仅囚犯跑不掉,连打劫的人,也能捕获。”
骆秉章二次一愣:“您是说,鲍起豹也去了?他沒有提起过呀?”
曾国藩道:“鲍超带人追赶逃犯,眼看就要赶上,却突然被提标的人马给隔断了。鲍超见过鲍起豹后,逃犯已经走远。这分明是提、协二标早就串通好的,特意设下的套子。骆抚台呀,我个人以为呀,团练办不办都无甚打紧,我这个团练大臣有沒有也不碍大局,但您老这个巡抚,却不是想辞就能辞的。用兵之际,兵勇构衅,可以裁勇。若兵与百姓不能相容,兵与官府不能相容,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骆秉章一边喝茶一边思索曾国藩的话。
曾国藩起身说道:“涤生回发审局就拟折奏明上头,如今粤匪肆虐皖、赣一带,湖南、湖北已不是他们用兵的重心,涤生可以安心回籍守孝了。湘勇能留则留,不想留,抚台尽可裁撤。”
一见曾国藩说出这话,骆秉章第三次一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