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红单难入洋 朝廷乱更张
导读:张亮基听从曾国藩的劝导,奏请调广东红单船入洋会剿。
咸丰听了肃顺的一番合情合理的话,认为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办法可想。
文庆被传进宫里,也赞成肃顺的主意。
大清立国最无主见的跛子皇帝于是心花怒放了。
但在下旨之前,咸丰又突然想起了祁寯藻……
(正文)其实,张亮基在收到曾国藩的第一封信函时,就给朝廷上了一篇折子,恳请饬命广东红单船,由崇明入口,截战太平军水军;饬命广东快蟹船、拖罟船,由梧州而溯府江,由漓水而过斗门,进入长江,以破太平军由民船改造之战船。
折子递进京师,咸丰急召几位信得过的在京王大臣商议。
咸丰比较相信的在京王大臣到底都有谁呢?
武英殿大学士管理工部的卓秉恬算一个,可惜卓秉恬从咸丰元年就开始闹病,整日要死要活,已经不能理事,一直在相府养病。仙鹤是早就蹲在门口了,卓秉恬说不定哪口气沒喘匀称,骑上便走。
太子太保体仁阁大学士军机大臣管理户部的祁寯藻算一个,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管理兵部的裕诚算一个。
军机大臣礼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麟魁,原來也是咸丰比较看好的人。后來也不知因了一件什么事情,麟魁忽然和恭亲王走得近起來。咸丰一怒之下,将麟魁头上的缺分悉数革除,命其休致。
军机大臣兵部左侍郎彭蕴章,因为寡言少语,多少也有些圣恩,但还沒被咸丰看作身边的人。
剩下的几个人几乎就是咸丰每天都要见的人。
他们依次是: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端华之弟户部右侍郎肃顺、军机大臣礼部左侍郎穆荫、工部左侍郎杜翰、内大臣文庆。
在以上这些人当中,肃顺、载垣、穆荫三人的话最入咸丰的法耳,其次便是祁寯藻。
祁寯藻是山西寿阳人,字叔颖,又字实甫,自号春圃。出身两榜,历任户部、吏部侍郎。祁寯藻声名突起是在道光十九年。那年,他授命偕黄爵滋视察福建海防及禁烟事,很是雷厉风行干了几件事,得到朝廷嘉奖,回京即擢兵部尚书。鸦片战争中,邓廷桢于厦门将英国兵船击退,忌者谓其不实,京师舆论哗然。道光于是又派他前往查勘。他到了福建,经过反复勘察,具陈战胜属实。于是声名再起。此后,官运开始亨通。几年光景,军机大臣、大学士,一样不少地落到头上,真真把他快活得不行。
祁寯藻本是非常标准的汉人,按理说,他应该为汉官说话才是。但他这人怪就怪在,他不仅不为汉官说话,还像天生就跟汉人有仇似的。不管是哪位汉官,只要做了件出格的事情,哪怕是稍稍出格,他必上折参劾。一折引不起上头注意,他接着上第二折;二折仍不被皇上理会,他跟手就递第三折。他这种对待汉官不屈不挠的精神,很是让一些汉官害怕。但他对待满人却又是另外一种态度。满人有了差错,他不仅视而不见,若有人参劾,他还要替那做错事的满人辩解一二。
大清入关以后,满人渐被汉化,只有祁寯藻是个特例。有时甚至连道光乃至咸丰,都弄不准他到底是汉人还是满人。
所以,咸丰一直把他当满官看,他自己也把自己当成满人。
张亮基奏请征调广东红单船迎战太平军的折子,就因祁寯藻的几句话,而耽搁了下來。
尽管这之前,咸丰先期与肃顺、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商议过一次。
载垣与端华是从來就沒有过自己什么主张的,只有肃顺认为张亮基的折子有可取之去,不妨给广东方面下道圣旨着其加紧办理。说不定,红单船还真是太平军水军的克星。
咸丰思索了一下,认为肃顺说的有道理。何况,除此之外,咸丰也实在沒有其它好办法可想。
但就在要下旨的时候,咸丰忽然间想起了祁寯藻。
咸丰以为,像这种事,如果不征询一下祁寯藻的意见,那简直就是大清国的损失。
祁寯藻很快被传进宫來。
礼毕,咸丰徐徐问道:“祁寯藻啊,张亮基上了个折子,奏请征调广东红单船,由崇明入口,进入大洋,对付粤匪洪逆之贼船。你以为怎么样啊?可不可行啊?“
祁寯藻略一思索,当即答道:“回皇上话,奴才以为,张亮基无知妄奏,应立即革职逮问,押解京师交刑部从严治罪!“
祁寯藻话音未落,咸丰已经重新拿过张亮基的折子看起來。
把折子又从头看到尾,咸丰也未发现这折子不对劲的地方。
他放下折子,把祁寯藻看了又看,越看越觉着祁寯藻的神经出了问題,不由问道:“祁寯藻啊,你最近沒什么事吧?“
祁寯藻答:“回皇上话,奴才最近好得很,沒什么事。”
咸丰愈发奇怪起來:“你当真沒什么事?”
祁寯藻答:“请皇上放心,奴才当真沒什么事。”
咸丰于是才问道:“祁寯藻啊,你若当真沒什么事,那就说说张亮基的这篇折子吧。张亮基的这篇折子,到底怎么了?”
祁寯藻答:“禀皇上,皇上试想,广东海口,唯一能和红番鬼相抗衡的,只有红单船。张亮基奏请调红单船进入大洋,设若红番鬼突然野性发作,攻将进來,我们拿什么抵御?红番鬼又惯使妖法,就算红单船,都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发火球吓他。皇上,红番鬼与洪逆相比,红番鬼危害更大。洪逆大多使用民船,而红番鬼,则使用刀枪不入的火船。开起來,跟飞一般快,分明是妖魔鬼怪转世。”
祁寯藻口里的红番鬼,就是两次鸦片战争中,把大清国打得落花流水的洋人。洋人在祁寯藻的眼里,根本就不能算人,只能归到妖魔鬼怪行列。
咸丰怔住了,他沒有想到,祁寯藻看问題这般一针见血。
张亮基的奏请于是罢论。
但不久,曾国藩又单衔上了一个奏请造船设立水师的折子。
咸丰于是又把自己最信任的肃顺、载垣、端华传到宫里讨主意。
肃顺把曾国藩的折子看了一遍,又低头想了想,奏道:“禀皇上,奴才以为,曾国藩所奏,实老成谋国之议。训练水师,的确是当前急务。请皇上明察。”
咸丰一听这话,登时瞪圆公鸡眼问:“设水师就得有船只,或购自民间,或自造。这就需要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从何而出?把你变成银子,恐怕连一两都不值。”
肃顺想了一下,道:“可让湖南、湖北藩库各出一些,各省接济一些,曾国藩自己再募捐一些,大概就够了。”
咸丰愣了愣,突然冒出一句:“想不到,你这狗奴才最近又有长劲!”
肃顺道:“奴才就知道,皇上是在考奴才。”
至晚,咸丰忽然又把穆荫、杜翰、文庆三人传进宫里,就曾国藩奏请招募水勇训练水师这件事,问三人的主意。
文庆对曾国藩素有好感,于是当先说道:“回皇上话,奴才以为,曾国藩所奏,甚合时宜。粤匪洪逆占据江宁后,长江万里,无一不是贼船。若想将贼匪剿尽荡平,沒有一支像样的水师很难奏效。”
文庆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但咸丰偏要从鸡蛋里面挑骨头。
他嚯地站起來,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文庆啊,你跟朕说说,我大清的哪支水师不像样啊?”
文庆一听这话,慌忙双膝跪倒,一边磕头一边道:“奴才该死!奴才有罪!我大清的哪支水师,都是水上飞鹰、水下蛟龙!”
咸丰满意地笑了。
大清国摊上咸丰这样一位皇帝,百姓遭殃,百官遭罪。
咸丰让文庆起來,转脸问穆荫:“穆荫哪,你说说吧。”
穆荫一听这话,激灵灵打个冷战,慌忙跪倒答:“禀皇上,奴才经过思虑大胆以为,曾国藩所奏,既合情理,又不合情理。”
咸丰最喜欢穆荫讲话绕弯弯,他一绕弯弯,咸丰就兴奋得不行。
咸丰开始兴奋了。
他一脸兴奋地问道:“穆荫哪,朕就喜欢听你讲话,你说说看。”
穆荫低着头答:“回皇上话,奴才大胆以为,曾国藩所奏,合理之处在于,粤匪洪逆水上船只甚多,虽大多掠自民间,但稍加改造,就成了战船。这样一來,他想袭扰何省,登舟即扑,不分水陆,亦不论匪种。甚是便利。”
咸丰点点头,又问:“你接着说。”
穆荫答:“曾国藩所奏不合理之处在于,除了长江沿岸各省,水师几乎无用。何况用兵日久,户部干涸;银根吃紧,俸禄无着。造船练兵的银子无从筹措。曾国藩只知水师可击敌,却忘了,造船建水师是需要老大一笔银子的。曾国藩从打丁忧以來,办起事來是越來越糊涂了!”
咸丰让穆荫起來,又问杜翰:“杜翰,你认为穆荫说的怎么样啊?”
杜翰想也沒想便道:“禀皇上,奴才以为,穆荫所言甚是。曾国藩从打丁忧以后,是越來越不会办事了。”
肃顺、文庆、穆荫三人,各说各的道理,咸丰的神经于是又开始错乱了。
他一人想了两天,越想越沒有主意,最终还是把祁寯藻传进宫里。
祁寯藻再次宏论大发,侃侃而奏道:“禀皇上,奴才大胆以为,训练水勇,设立水师,的确是当前急务。但这件事却不能着曾国藩來办。这是为什么呢?一则曾国藩是丁忧的人,二则他既非总督,亦非巡抚,只是个帮同办理团练大臣。团练非我大清经制之师,乃是民团。民团办长办短,都是地方上的事情,亦视匪情而定。历朝历代,莫不如此。民团保的是一方平安,使土匪不敢袭扰。”
咸丰不准祁寯藻发挥起來沒完,于是截住话題问道:“祁寯藻啊,你说的这些朕都懂,朕现在要问你,训练水师的事,到底应该怎么办?”
祁寯藻答:“回皇上话,奴才大胆以为,皇上可给张亮基下旨,着张亮基督饬青麟、崇纶、骆秉章共同办理。现在造船肯定是來不及的,不妨从各水师船只调拨一些,再雇一些民船。如果民船雇不着,就强行征用,量百姓不敢不答应。将民船稍加改造,配带炮位,训练一些好的水手管驾。自上游驶赴金陵,与陆路官兵合力攻剿,一举可将江面肃清。请皇上明察。”
祁寯藻的一番话,把咸丰彻底征服了,当日就给张亮基飞传圣旨。
讵料,就是这道圣旨,险些把张亮基难为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