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老胥吏发威 造船厂无影
导读:为防被人暗算,团练大臣言东而去西;只因书生打扮,无名小吏胡言又乱语。
曾国藩顶着毒辣辣的烈日,忍受着各色人的奚落,由城南而行至城北,由城北再奔波到城西。
一介平民,问路尚且如此困难,若到衙门办事,又是如何情形?从古到今,历朝历代,无不是衙门门难进,见官口难开。
身为团练大臣的曾国藩,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情?他的用意何在?
(正文)曾国藩离开湘阴,邹汉章送到城外,小声问一句:“大人下一站去哪里?要不要下官派人护送?”
曾国藩道:“我哪儿也不去了,直接回省城。邹明府,你请回吧。”
邹汉章把曾国藩扶上车,驻足看轿车走远,才带着属官回城。
曾国藩的车子上了通往省城的官道,才对萧孚泗交代一句:“去衡阳。”
萧孚泗闻言大惊,急忙下马走到车前,小声问道:“大人,天太晚了,去衡阳的路不太平啊。您老既然要去衡阳,应该让邹大人加派些人手啊!”
曾国藩道:“孚泗,你不必担心。只要不走漏风声,湖南各县任由我们來去。白天太热,夜里凉爽,正好赶路。!!去衡阳!”
萧孚泗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带上亲兵簇拥着马拉轿车直奔衡阳。
湖南的夏夜甚是凉爽。正是水稻扬花授粉的时候,瓜果也正熟得迸蜜。微风徐徐,满世界的稻香和果香。
蛙声是夏夜里最美的歌声,无论夜有多深,更无论年景如何,只是唱个不休。此起彼伏,一浪压过一浪。
深冬看雪,夏夜听蛙,是人世间最省钱又最不费力的浇愁办法。
曾国藩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很好,一扫半年來的郁闷、忧愤情绪,竟然看着看着顺口吟诵出两句诗來:“我本世间俗物,却成画中仙人。”
本想就着心情再续上几句,哪知路过一处村庄,竟使他猛然忆起初访彭玉麟的情景。脑海中一蹦出彭玉麟三个字,他马上便想起了水师,由水师又想到了造船。
吟诗的兴趣登时无了踪影。
曾国藩回湘乡为亡母行小祥之礼期间,彭玉麟曾去住了一夜,向他禀报了造船的进程及水勇的训练情况,并向他推荐了一位水师管带:杨载福。
其实,让杨载福出任水师营官,是曾国藩早就在心里确定了的。杨载福虽是湖南绿营陆路千总,但因一直驻湘阴防营,经常随水师在江面捕盗拿贼。这就使他不仅练出了一身好水性,对水上的作战方法,也很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依曾国藩与彭玉麟原议,水师先募两营。彭玉麟自带一营,另一营交谁管带,曾国藩一直沒有明说。
彭玉麟同时向曾国藩讲了船厂迁址的事。因原來厂址离江太远,试船修船有许多不便之处。无奈之下,只好重新选了块离江边较近的地皮。
关于造船的进程,据彭玉麟讲,已有五只拖罟正在组装,即将下水。现在匠工们正在刘长佑的亲自监督下,日夜赶造快蟹。
知县王睿和知府赵大年,也经常到船厂帮忙出主意。用人用物,鼎立相助,全无二话,进程因此才得加快。得知王睿与赵大年如此,曾国藩直到彭玉麟离开湘乡,仍唏噓不止,甚是感慨。
车子进入衡阳县城关时正是夜半。
曾国藩着萧孚泗就在城关找了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一早,简单在客栈喝了碗稀饭,曾国藩便坐上车,直接赶到团练衙门來见刘长佑,然后再由刘长佑陪同,去船厂看船,去江边看正在训练的水勇。
到了辕门,曾国藩为了给刘长佑一个惊喜,便让萧孚泗等人候在大门外,自己直接走了进去。
进团练衙门要先见门政。因天色尚早,门政正在洗漱。
见曾国藩推门进來,门政急忙拿过布巾擦了擦脸,便问何事。
曾国藩看门政有些面生,想來是新人,便道:“我是來捐资办团的,想见你家刘大人。”
门政道:“刘大人还沒有过來,衙门里只有昨夜值事的吴大人。你要捐银子,刘大人早有吩咐,直接进去就行,不用通报。”
曾国藩道一声谢,便背起手向里面走去。
走进衙门的值事房,果然见一名老胥吏正伏在案前看书。
听到门响,老胥吏抬起头來说道:“你要找哪个?如何不通报?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应该懂衙门里的规矩。”
曾国藩见又是个面生的,不由道:“我要见你家刘大人,有要事相商。”
老胥吏皱眉道:“刘大人最近忙得很,本官寻他也很费劲。你不妨到船厂去看看。说不定运气好,就碰上了。”
曾国藩道:“动问大人,船厂怎么走啊?可否劳您老的大驾,送我过去?我不是当地人,对这里不熟啊。”
老胥吏见曾国藩衣着朴素,又不是官员,便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船厂只在城北,过护城河便是。叮叮铛铛的声音,聋子都能听到。本官还有公干,老相公自已去吧。本官擅离职守,刘大人回來是要打板子的。本官沒了差事,你赔不是。”
曾国藩见那人说的认认真真,以为他当真有什么大事要办,便不敢再勉强,说道:“那就劳烦您老说的再详细一些吧,也省得小人走冤枉路。”
那胥吏一听这话,却兀自瞪圆眼睛,大声骂道:“你这个穷酸老秀才,怎么如此聒噪!你读了几十年书,莫非都读到狗肚里去了?湘勇的船厂,全衡州都知道,咋就你闭塞?你慢慢地走慢慢地问,自然就能走到。你急什么急?急得又是哪般?又不是去抢孝帽子!”
老胥吏话毕,故意装出气忿忿的样子,把头仰起來望向别处。
曾国藩笑一笑,只好走出辕门,一边上车口里一边道:“往北走就是船厂。”
萧孚泗前边带路,轿车跟在后面,亲兵前后左右簇拥着车子。
因是城中闹市,车子不敢走快,停停走走,整整用了近两个时辰,才走到北城门的护城河边。
出了城门,走不多远便到了江边。
萧孚泗用眼四处张了张,却哪里有半点船厂的影子?便对曾国藩道:“大人哪,船厂不会建在水里吧?”
亲兵把曾国藩扶下车子,往对面望了望,也不见有什么作坊,只有个孩子在江堤上跑來跑去地疯玩。江面上,飘有几艘鱼舟荡來荡去,在往來张网捕鱼。
这时,一名汉子正挑着两担活鱼从吊轿上走过來。
曾国藩忙迎上前一步,笑着道:“动问老哥,湘勇的衡州船厂不在城北吗?”
汉子到了跟前,见是个书生,便道:“是哪个二大爷给你指的路?船厂在城西三里铺子,何时建到了城北?也不问清楚就瞎跑腿。这样跑來跑去,跑到天黑你也见不着船厂。你们以为,衡州城是自家锅屋呢?快往三里铺去吧!―――哼!”
萧孚泗气得几次想抡拳打他,都被曾国藩用眼止住。
见汉子走远,曾国藩对萧孚泗笑道:“孚泗啊,我们本应该在湘阴住上一夜的。但我看船心切,自然要受人奚落。”
萧孚泗一边开车门一边道:“不是您老拦我,我把他丢进水里去喂鱼!!!看他还敢不敢耍贫嘴!”
曾国藩重新坐进轿子,吩咐一声:“去城西三里铺子!”
萧孚泗慌忙上马,一边问路,一边向城西行去。
曾国藩赶到城西的三里铺子时,时候已近午时。毒辣辣的烈日挂在当空,赛似一团燃烧的火球,直把江面烤得热气弥漫。
萧孚泗此时早已经汗流浃背,马也热得鼻孔翕张,通身冒着腾腾热气。
萧孚泗骑不住马,下马牵着缰绳,把车子引到一棵大树底下停住。
亲兵们早已不等吩咐,便纷纷脱掉勇服,团成一团挂在枪上,做出逃荒人的样子。
曾国藩在车里热得难受,也只好被亲兵扶下车。
萧孚泗一边给马擦汗,一边小声说道:“好你个彭相公!你是成心不想让大人好好看船!”
曾国藩这时却道:“孚泗,你细听听。我怎么听着有什么声音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