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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章 哨长求活命 流星夜归来

导读:蚊虫过年,张进直言道原委,但却不知暗中开枪之人。

向两广告急,广西广东不敢不区别对待,结果如何仍难预料。

走步濯足,道、儒养生各有千秋。

协台几夜无眠,仁重如山,一心只想救命良驹。

子夜时分,马鸣划破天籁,哪知“流星”到眼前。

(正文)发审局公堂灯火辉煌,差官、文案一应俱全。

曾国藩端坐堂上,后面站有两名亲兵。靠墙的一角放着张书案,案上摆着口供簿子和笔墨。一名文案坐在案前。

脸庞明显肿胀的张进,低头跪在堂下,后边站着两名肩挎腰刀的亲兵。张进光着膀子,下面只穿有一条短裤,浑身红肿,甚是狼狈。

曾国藩喝了一口茶水,放下碗问道:“张进,你有什么话,可以讲了。但有一句话,本大臣必须提前知会于你,你只准讲实话,不得撒谎。敢有半点隐瞒,你休想活到天亮!”

张进嘶哑着嗓子说道:“大人容禀,卑职敢來发审局闹事,是受清大人指派。沒有清大人的话,卑职是不敢乱來的。”

曾国藩想了想问:“你说的清大人,可是已革副将清德的弟弟清仁?”

张进答:“正是清仁。早在永顺协与辰字营殴架之前,清大人有话交代给卑职,说他已奉军门之命,让卑职來发审局,同大人理论酷暑训练的事。清大人第二天又特别吩咐卑职,必须带五十几名士兵同來发审局,否则便扣发卑职下月的饷银。清大人说,只有这样,大人才会停止酷暑训练。永顺协与辰字营突然起衅,清大人见机不可失,忙命卑职,怂恿永顺协的人,赶來发审局闹事。并命卑职带人会同右军的人随行。卑职向他老请示机宜,他老只说了一句话:只要把事情闹大,军门定有重赏。他老还特别交代,如果您老不在发审局,就一定和塔协台在一起。塔协台患疾,您老不能不去看视。也是卑职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就按着清大人吩咐的去办了。现在想來,卑职的肠子都悔青了!卑职这不是犯混吗?”

曾国藩问:“塔协台的马可是你亲手所杀?”

张进答:“是。”

曾国藩又问:“向塔协台开枪射击的人,可是你?”

张进忙道:“大人容禀,卑职只杀了协台的马,但却沒有向他老开枪。”

曾国藩一眯眼:“你讲实话,本大臣自会酌情,从宽发落于你。向塔协台开枪的人,到底是谁?”

张进答:“大人容禀,卑职的确不知,是何人向协台开的枪。卑职是真的不知啊!”曾国藩皱眉沉思了一下,说道:“张进哪,你是个聪明人。看你的年纪并不大,

前程正好,怎么净干糊涂事啊!你替人送死,不值啊!本大臣希望你回到狱中,好好想一想。明儿,本大臣要会同抚台大人、鲍军门、塔协台,共同审案。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你此次所犯之罪,除了本大臣,无人能救得了你。清德怎么样?一省副将啊,他犯了罪,本大臣照样要参他!谁能保他?谁都保不了他!张进,本大臣的话,你听清了吗?”

张进流泪说道:“大人的话,卑职都记住了。大人,卑职真是不想死啊!您老救救卑职吧!”

曾国藩向亲兵挥了挥手。

亲兵把张进带了下去。

文案这时小声道:“大人哪,看样子,想向您老下毒手的,是。。”

曾国藩瞪了文案一眼。文案一愣,急忙把下面的话咽回去。

步出公堂,曾国藩又走进签押房。

亲兵给曾国藩摆上茶。

墨早已研好,曾国藩先给广西巡抚劳崇光写了封私信。在信中,曾国藩先向劳崇光介绍了一下自己建水师的进展情况,及目前应办急务。恳求劳崇光能够伸出援手,派几名得力水师武官,赶赴衡州帮助训练水勇。

曾国藩知道劳崇光是个顾大局、识大体的人。劳崇光收到信后,很快就能将武弁派來。曾国藩对此抱有十足的信心。

把劳崇光的信封缄,曾国藩又提笔给广东巡抚柏贵写信。给柏贵的这封信,曾国藩却颇费心思,遣词造句很是慎重。

信的开头,依例先介绍一下湖南眼下的局势,及奉旨筹办船炮的艰难困苦。无非是筹款不易,饷银短绌。写完了这些,曾国藩开始褒扬柏贵巡抚广东后,广东发生的变化,及在平贼剿匪方面所取得的战果。

曾国藩估量好词用得差不多了,这才笔锋一转,向柏贵提出:现湘勇水师急需船炮千尊,非广东援手不能成其事。

信后,曾国藩尽管又说了许多好话,但仍不敢保证奏效。

曾国藩与其他汉员一样,最怕和满贵大员打交道。

把两封信写完,天已交子夜。考虑到明日还要会审哗变官兵,曾国藩不敢再熬夜。把睡意朦胧的亲兵传进來,简单安排了一下未竞事宜,便走进卧房,准备就寝。

曾国藩宽章的时候,亲兵把濯足热水端进來。

曾国藩坐到床边,把一双疲劳的脚放进热水里,开始享受一天当中最惬意的时刻。

睡前用热水烫脚,是曾国藩坚持多年的养生方法,受益匪浅。

曾国藩从小体质就弱。两榜題名后,京里兵部的一位老武官,曾教给他一种增强体能的方法:饭后走三千步。老武官时年已近七十,却红光满面,据说就是饭后坚持走三千步的结果。老武官崇尚道家的功夫。

与老武官谈话的当天,曾国藩饭后,便打破了以往不走动的生活习惯,强迫自己,不走三千步不许坐下來。

但可惜,他只进行了一天,第二天因有他事而不得不中断。不久,他跟国学大师唐鉴研习程、朱理学,更加繁忙起來。

后來学习之余,他与唐鉴谈起饭后走步的事,想征询一下恩师的看法。

唐鉴与他却又谈起了另外一种养生方法,就是睡前用热水烫足。据说对增强体能也很有效应。唐鉴一直在研习儒家的养生学说。

当晚,曾国藩回到会馆一试,顿觉全身血液畅通,说不出的惬意。

曾国藩大喜,认为此种健身方法最适合自己。于是坚持下來。

就在曾国藩烫脚的时候,在参将署卧房的塔齐布,也正辗转反侧,迟迟不得入眠。这在塔齐布來说,是从來都未有过的事情。

子时过去了许久,塔齐布仍然大睁着眼睛望屋顶。

睡在身旁的夫人,被塔齐布碰醒。

见塔齐布双眼布满血丝,夫人翻身坐起,小声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几夜几夜不睡觉,您身子要垮的呀!”

塔齐布叹口气道:“官兵哗变以后,一直心神不定,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塔齐布说完,披件衣服下床,边推门边说:“你睡吧,我到马棚看看。刚才迷糊了一下,说是‘流星’回來了。”

夫人叹口气道:“老爷明儿一定要坚持,哗变的人一个都不能留!马惹着他们了?我已经给二哥捎了话,让他在蒙古再寻几匹好马过來。”

塔齐布沒有言语,推门走出去。

“流星”是塔齐布的坐骑,被杀死的四匹马依次叫“追风”、“赶月”、“翻山”、“越岭”。五匹马当中,“流星”速度最快,塔齐布也最喜欢。

“流星”离府后,参将署一直沉浸在莫名的悲哀、迷惑之中。

塔齐布一步步走进空荡荡的马厩里,闻着熟悉的气息,手摸着栓马杆和马槽,眼里忽然流出泪來。塔齐布不是个囿于儿女情长之人,他是个真正的大丈夫。但他太重义气,无论对人还是对物,都要有恩必报。

“流星”和其它四匹马不同,“流星”救过塔齐布的命。

那还是上年太平军攻打长沙时,他奉鲍起豹之命,在城外率部钳制围城之敌。夜半时分,太平军突然向他发起了猛攻。他骑马往來督军迎战。在和一小股敌军厮杀时,他欺对方人少,便决定吃掉这股毛贼。哪知交战正酣时,“流星”却载着他,飞一般地离去。任他如何鞭打恐吓,只是不肯回头。他刚刚离开,太平军炮队赶到,一顿狂轰乱炸,登时便干掉了他所部近百人。不是邓绍良领军杀到,他所部下场肯定是全军覆沒。

太平军撤围后,每当讲起那次战事,他总要补充一句:“是‘流星’救了我。”

其实,就是这次官兵哗变,如果沒有“流星”,他又如何能平安无事、有惊无险呢?哗变发生的第二天,他派出了五十余匹快马,和近百名步兵,在省城内外开始细细搜索“流星”。他坚信,流星肯定活着,无非是迷失了回家的道路而已。

但直到现在,官兵们仍未发现“流星”的踪迹。

塔齐布并不知道,就在他派出大批人马,八方寻找“流星”的同时,提督鲍起豹,也在打“流星”的主意。

鲍起豹知道,“流星”与塔齐布的感情非同寻常。如果把“流星”干掉,就等于消磨了塔齐布一半的锐气。人活在世上,靠什么來鼓舞自己的进取心呢?一靠志气,二靠锐气,三靠神气。在这三气当中,有人认为,最重要的是志气。但鲍起豹却认为,最重要的不是志气,应该是锐气。一个人如果沒了锐气,其他两气也就不存在了。鲍起豹决定先打掉塔齐布的锐气,让他失掉进取心,解除他对自己的威胁。

鲍起豹悄悄地把自己的心腹打发出去,并县赏曰:杀掉“流星”者,赏银一万两。

从官兵闹事的第二天算起,鲍起豹一共打发出去近百名心腹。让鲍起豹不解的是,直到现在,仍无一人回來向他禀报事情的进展情况。

塔齐布辗转不能入睡的时候,躺在军门府卧房床上的鲍起豹,也在闹着失眠。

鲍起豹怀疑,他派出去寻找“流星”的人,要么已被湘勇拿获,要么还在四处寻找“流星”。一万两赏银,毕竟不是个小数目啊!

鲍起豹认为,第二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塔齐布走出马厩,來到院子里。见满天繁星闪烁,好像都在嘲笑他。

塔齐布擦了把泪水,在心里说道:“‘流星’,不管你怎样,我塔齐布都要找到你!”

繁星闪烁愈烈,似有马鸣声隐隐传來。

塔齐布一愣,急忙打起精神细听。

马鸣声由远及近,伴有得得的马蹄声。

塔齐布想也沒想,迈开大步便走到大门口,伸手毫不迟疑地拉开门栓,抬头向远处瞭望。但见夜幕苍茫,暖风徐徐,哪里有半点马的影子?

塔齐布很无奈地蹲下去,双手捂脸,再次泪流满面。

塔齐布真的失望了。

哭了一阵,忽然想到,明天还要到发审局去会审,塔齐布不得不强迫自己站起身來。

他突然身子一抖,明显感觉出,有一个很热很湿、肉乎乎的东西,在轻轻地舔舐他那瘦削的脸颊。

塔齐布大惊,急忙睁开双眼,定睛一看,一个高大赤红的东西,正站在他的面前。

虽然夜黑看不真切,但从气味上可以判断出,这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流星”!

塔齐布一把抱住“流星”的脖子,失声大哭起來。

“流星”乘夜归來,参将署沸腾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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