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远山长(四)
实习第二天,庐山依旧艳阳高照。
“许诺诺,准备好了吗?”
“考验你意志的时候到了。”
“轮到我组展示女士风采的时候了。”
一大清早,胡越就拿着扩音喇叭,站在她半米外吼着,震得她耳膜都痛了。
她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拍掉扩音喇叭:“我又不是聋子,不用靠的那么近。”
胡越至今都深刻借的,当时他为了混学分当体育委员,大学体育体侧时候许诺诺来了个14m的跳远纪录,可谓是震惊全场,这成绩还是他笑得手抖写上去的。
他语重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转身拿着喇叭兴奋大喊:“出发了。”
他们今日的路线,要从含鄱口经过五老峰,一路考察到三叠泉。
五老峰,名如其名,由五个突出来的山峰组成;何为三叠,因岩石的软硬不同,受流水侵蚀程度不同而成。
对于许诺诺来说,可以用一个词形容今天的她,那叫上天入地。
爬上五老峰的时候,许诺诺心里还有点庆幸,感觉强度还好;下到三叠泉的时候,虽然有点崩溃,但人还清醒的,她偶尔还能拍拍照,带队老师的讲解还能听得进去;只是,当她从三叠泉遥望远处的山顶,感觉头脑在发昏,腿在不停地哆嗦。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热气环绕,脸蛋在发烫。
直到此刻,许诺诺才彻底有了痛的觉悟,地学原来相当于半个体育专业。要拿得起锤子,抗得起锄头,受得了暴晒,忍得了雨淋,爬得上高山,下得了山谷。
好在组里的男生体谅她是女生,在三叠泉原地歇息一会儿。
近黄昏的时候,山谷吹了一阵凉风,泉水泛起一阵涟漪,吹得许诺诺心生惬意,她渐渐缓过劲儿来。
她向周围看了看,大家都在狼吐虎咽地吞着中午剩下来的干粮,补充能量,看来都累得不轻。而他们组的成员,胡越和其他两个男生跑去不远处的小商店去买水,叶帅直接躺在石阶上。
余光扫到在湖边石阶坐着的沈蔚,正懒洋洋地用帽子扇着风,一脸的风轻云淡。如果不是看到他脸色有点微红,黑t恤背后出现汗水干了的白色汗渍,容易让人产生他轻轻松松熬过今天的错觉。
许诺诺默默收回打量的视线。
看吧,学霸做什么事感觉都毫不费劲。
歇息片刻,他们一行人开始重新出发,才上了十几个阶梯,那股精疲力尽的感觉又来,她只能尽量不往上看,低头盯着眼前的阶梯,一级,又一级偏生后面的人还不停催着:“许诺诺,走快点,跟你的步伐,我也会很累的。”
“你们可以走在前面的。”她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女生,我不可以没绅士风度。”
许诺诺无力地翻了白眼,这种生存时刻要个屁绅士风度。
好死不死,胡越这个傻逼一直拿着扩音喇叭在她旁边制造噪音:“许诺诺加油,许诺诺加油”
旁边来来往往的旅客都笑着看着她们一群人,许诺诺感觉脸上更烫了。
“坚持就是胜利哦。”
“加油,许诺诺。”
许诺诺喘着气迈上一级,已经无力理会旁边闹腾的人。
太狗了,她现在辍学还来得及吗?
眼泪被这群狗男人气得都差点掉出来。
“实在受不了,给100块坐那个。”突然,胡越停止喊口号,冷不丁地说了这一句
“什么哪个?”她喘着气问道。
“就是那个,滑竿。”胡越朝从旁边路过的人努了努嘴。
许诺诺朝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两个赤膊大叔前后抬着一张小木轿,大汗淋漓从他们身边走过,在小轿子内坐着的墨镜女人则优哉游哉地拿着扇子扇风,还趾高气扬地看了他们一眼。
许诺诺抽了抽嘴角,这是看不起谁呢?
她索性豁出去,抢过胡越手中的扩音喇叭:“老娘才不会怂,我一定会爬上去。”
破音的女高音透过扩音喇叭响彻整个山谷,前方游客纷纷回过头。
胡越赶紧退后一步,跟她拉开距离,表示不认识她。
许诺诺才想起自己干的啥蠢事,又瞪了一眼胡越。
“行了行了,这个时候就别打闹了。”看到他们停下来闹腾,叶帅喘着气插进来,“快点走吧,诺诺熬不过就把背包给我们。”
许诺诺一听整个人都快泪目了,什么是患难见真情,这就是。任由背包被别人接过,继续喘着气往上爬。
结果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胡越这个路上一直在吵嚷的人先把自己累虚脱,要两个男生扶着爬上去,好不容易走到易行的山路,干脆嚷嚷着不等他们了,拉着两个男生跟着大队伍先走。
一时间,队伍里只剩下她、叶帅和沈蔚三人,慢悠悠走在队伍最后面,混在众多的旅客之中。
到了分叉路口,本想着朝着大道回去的,沈蔚低沉的嗓音打断他们计划。
沈蔚指了指林荫小道:“这是小路,更快些。”
许诺诺和叶帅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
“师兄,你怎么知道?”叶帅好奇搭腔,跟宿舍自来熟的胡越不同,他跟沈蔚还不太熟悉。
“我来过几次庐山。”沈蔚摘下帽子扇了扇,尝试扇走头发的热气。
“难怪你看起来不怎么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叶帅点了点头,感叹道。
“下次,你们别喝那么多水就好。”
“什么?”叶帅和许诺诺双双诧异问道。
“这两天我一直观察你们,几乎是一渴就猛喝水,特别是诺诺。”沈蔚淡淡开口,看了一眼他们。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提到自己,许诺诺愣了一愣,接着脱口而出:“渴了还不能喝水吗?”
只见沈蔚微微侧过身轻笑一声,侧脸在夕阳余光照样下变得柔和:“平常当然可以,但我们现在是实习,任务要远比来旅行的人艰难的多,越喝水只会越发口干舌燥,一昧地喝着缺盐分的矿泉水,水分会被胃肠吸收后又随着汗水排出体外,体内的盐分就流失的更多,血液中的盐分就会越少,只会让身体变得更累。”
他声音清润,带着几分质感,就似山间清泉,淙淙而流,丝毫不会让人感觉不耐烦。
还是第一次见沈蔚说这么多话,她一直以为他是沉默寡言的人。
沈蔚顿了顿,接着说下去:“严重时候还会昏迷,危及生命,就是我们常说的水中毒。”
“这么严重的吗?”许诺诺爬过那么多山,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皱眉问道:“那就不喝水?”
“不是不喝,而是少喝,水中毒这种也不常发生。”见被完全曲解,沈蔚有点哭笑不得,耐心解释:“简单泯了一口,分几次润润喉咙,而不是恨不得一下子把一瓶水喝完。”
闻言,许诺诺和叶帅看了彼此一眼,在内涵你呢。
叶帅连忙点了点头:“那我们明天试着少喝点,但估计有难度。”
“确实,实践起来会有难度。”沈蔚笑了笑:“毕竟事关生存极限的问题。”
听到这,许诺诺忍不住嘀咕一句:“感觉我们在拖累师兄你的速度。”
沈蔚转身看向她,有点哑然失笑:“怎么会?我们是团队,没有拖累一说。跟你们呆在一起,挺有趣的。”
顿了顿,他似有半分遗憾的感叹:“这也是我大学最后一次实习。”
“师兄,你不是要考研吗?”叶帅好奇问道。
“嗯。”
“那将来还不多的是机会?”
沈蔚弯了弯嘴角:“研究生阶段出野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似乎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尽情享受吧,不要当成负担,毕竟是每次机会都难得。”
突然的师长教导语气,似乎洞悉着他们内心,许诺诺侧过身,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年轻而英俊的侧脸,短发干净利落,脸上带着些许汗意,嘴角微勾泛起点点笑意,就像远处的黄昏那般温和。
耳边传来山涧的淙淙水声,顶上林间归鸟在啼叫,夕阳下透过树缝在小道上留下斑驳光影,交织成一幅宛如失真又唯美的画面,他们三人步履缓缓,踩在余晖碎片上。
突然内心升起一股冲动,她好想拍下这一幕。
但当指尖碰触到冰冷的相机时,又瞬间缩回。
许诺诺摇了摇头,只是黄昏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