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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番外9

孕四月时,  殊丽每日都在宫里走上一大圈。

陈述白不忙时,会带着她和大宝儿乔装出宫,一家三口乘坐乌篷船,  漂浮在粼粼滟滟的水面上,望着水边被夕阳斜照的枝桠上一排排准备迁徙的候鸟,聊着少时的趣事。

大宝儿很喜欢听爹娘讲述少时的事,  捧着小脸蛋听得认真,却突然感觉肩头一重,  她扭头去瞧,  见肩头多了一只叫不上名字的水鸟,登时面露喜悦,“母后,鸟!”

殊丽“嘘”一声,示意她安静。

大宝儿不敢再动,颇有几分美滋滋。

望着女儿和水鸟相处的画面,  陈述白后仰靠在乌篷上,拿过斗笠盖住脸,  忽然有种想要一直这样过下去的疏懒感,  妻女在旁,  真好。

相比之下,  远在另一座城池的陈斯年就想骂街了。

“烤个土豆都烤不好?”

看着芭蕉叶上糊成煤炭球的土豆,陈斯年忍气将打来的泉水倒进铁桶,  又将摘来的野菜一股脑放进桶里,撒完调料架在火堆上,  冷冰冰凝着对面的女子,  “除了打打杀杀,  你还会做什么?”

关婉韵拨开烤糊的土豆皮,  浅尝了一口,苦得胃冒酸水,“会查案。”

时隔一个月,两人已经拿到当地布政使的不少罪证,却因对方派出的大批杀手,被困于山中。

“再憋一个月,你能把爷气疯。”

“那我为陛下消除了一大隐患。”

“真有本事啊,女侠士。”陈斯年又掏出两个土豆丢进火堆,“只剩两个了,认真点,再焦了,喝菜汤吧。”

行走在深山老林中,有的吃都不错了,关婉韵认真看着土豆,心绪飘得很远。

他们来时是十个人,走散后,就剩下他们二人,心里难免担忧其他人的安危。

火星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陈斯年喝了一口泉水,躺在石洞内,双手搭在胸口,望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忆起被官兵围剿那些年躲东躲西的经历。

他知道,包括张胖子在内,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何突然失了夺权的欲念,可他自己清楚,比起躲东躲西,他更喜欢惬意闲适,若不是仇恨一时蒙蔽双眼,他或许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

带着林斐牧马放羊,归隐田园。

“喂。”

耳边传来女子的唤声,陈斯年闭着眼懒洋洋回道:“我有名字。”

一个拥有皇家姓氏的恶徒。

关婉韵跳过了名字,提议道:“你我二人不能一直跟杀手消磨下去,不如一个留下做饵,一个趁机离开,回宫复命。”

这样不但能吸引来大部分刺客,还能让走散的同僚们精准锁定此处位置。

又做饵?

陈斯年睁开眼,斜睨起她,摆明了不愿做送死的那个。

关婉韵将一把短刀扔给他,“你走,我留下。”

夜叉不愧是夜叉,关键时候还是有几分担当的,陈斯年却嗤了一声,将短刀扔回去,“我不承任何人的情,要走你走,我留下。”

没想到他会拒绝,还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关婉韵耸耸肩,“也行,那你自己小心。”

陈斯年仰躺着不动,拧开水囊灌了几大口,还呛了一下,不停咳嗽起来,“三日后,咱们在下一座城池汇合,若是没有见到我,就替我跟陈呦鸣说一声,叫她尽力扭转林斐的心态,帮那孩子摆脱阴郁。”

“这话,还是你自己去跟仪宁公主说吧。”关婉韵用木枝拨出土豆,晾了一会儿丢给他,“你需要耗费体力,吃两个吧。”

“你呢?”

“喝菜汤。”

当晚,山洞外燃起浓烟,兵刃声持续不断,关婉韵站在高高的山脊上,看着腹背受敌的陈斯年,仿佛看见了一个不顾一切奋力厮杀的修罗。

她握紧证据,转身离开。

三日后,一座人流攒动的小城中,关婉韵刚在客栈吃完酸汤馄饨,准备去城门口守着,却被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拦下。

“小娘子一个人啊?”

周围的食客见状退避开,想必这二人不怎么好惹。

为了避开杀手追踪,关婉韵褪了劲装,换了一身寻常的布裙,看上去很像是成亲不久的小妇人,还是高挑纤细惹人心痒的清秀美人。

指了指斜对面的药铺,关婉韵道:“不是一个人,家夫在附近买药,很快就回来了。”

其中一个纨绔搓搓下巴,上下打量起她,“昨儿我就见你一个人办了入住,哪来的丈夫?莫不是不受夫家待见,跟野男人离家出走,无家可归了吧?”

另一人接话道:“没关系啊,哥哥那里正好有座外宅,不如丢下你的野男人,跟哥哥走?”

两人邪笑起来。

一大早的,关婉韵只觉膈应,面色淡淡地越过两人,“事忙,借过。”

其中一人举起手臂拦下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爷就喜欢有野性的小妇人,去喝几盅?”

他上前一步,附耳道:“周围人太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怒了爷,有你好果子吃,跟我们走。”

关婉韵看了一眼天色,宵禁已过,城外的人可以进城了,她不愿耽搁时间,也不想惹事招人注意,于是扯唇笑了下,“好呀,以免被人嚼舌根,咱们走小路。”

两人一听有戏,窃笑连连,带着她走进一条长巷。

刚一进去,就开始警告威胁,叫她老实点。

关婉韵前后望了望,确定没有路人经过,淡了唇边的笑意。

转而,巷子里发出两声闷叫,带着痛苦的呻/吟。

关婉韵拔下插在两人手背上的一对短刀,冷冷道:“今日且留你们狗命,再让我瞧见你们欺负人,当心项上人头不保。”

说罢,各赏了两人一脚,大步离开。

两人捂着血粼粼的脸来回打滚,根本不知伤他们的人,是朝廷赫赫有名的女捕快。

关婉韵来到城门口,站在树下,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全都没有来汇合。

不知是同僚们没有解救陈斯年,还是他们都没有逃出来

默了许久,她勒紧包袱,牵过马匹准备踏上路途,皇命在身,不能再耽搁了。

可就在她跨坐上马鞍时,几道熟悉的身影前后走进城门洞,都是灰头土脸的。

她握紧缰绳,稳住马匹,吹了声口哨。

几人听出口哨的暗示,转眸看来,大大地舒口气。

来到人少的马场,几人一边选马,一边说起在山洞前厮杀的场景,可谓惊险万分。

关婉韵询问道:“陈斯年人呢?”

“他引开了一拨杀手,往东去了,我等找了许久,未见踪迹,不知他身在何处。”

“一拨是多少人?”

“二十来个,我们当时也没看太清。”

关婉韵记得天子的叮嘱,叫她防备陈斯年的同时,也务必将人带回宫。既受天子所托,怎好辜负?

将裹着证据的包袱交给一名同僚,嘱咐他将证据交给天子和大理寺卿,又与其余同僚作别,相约了汇合的城池,之后,一个人驱马,按着他们提供的线索追去。

陈斯年,就是趴下,你也要喘口气,别耽误我立功!

马蹄阵阵,关婉韵腰挎一对短刀,目光坚定。

一处老林中,陈斯年被逼至绝境,脚边是千尺瀑布的上游,稍有不慎就会溺水。

杀手们在岸边与他厮打,笃定他身上有重要的证据。

陈斯年踹飞一名杀手,转身挥刀,逼退了举刀砍来的几人,发狠地蹭了一下嘴角的血,眼底愈发恣睢。

二十来个杀手,已经被打倒一半,剩下的人还在围攻着他,试图找到他防守的漏洞。

为了引开他们,陈斯年跑出了十里,体力已经不支。虽然对方也是同一情况,但他们胜在人多。

但骨子里的胜负欲,不容他倒下,他冷冷睨着对方,狞笑一声,露出森森白牙,大力挥出刀柄,像匹被激怒的狼。

杀手们没想到朝廷派出的钦差这般癫狂,将他们屡屡逼退,发起威来跟个疯子没两样。

大理寺里,没听说有这么个人啊。

倏然,林子一头传来马蹄声,杀手们一边与“疯子”对弈,一边扭头去看,只见午日秋阳中,一女子纵马而来,身穿布裙,发上插了一对珠花,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奈何一出手,就撂倒了他们两个兄弟。

骏马扬蹄嘶鸣间,关婉韵朝陈斯年伸了手,“不可恋战,上来!”

陈斯年本想将几人全部收拾了,以出他跑坏靴子的恶气,但架不住关婉韵这夜叉手劲儿大,拽住了他的脖颈不放。

顺着力道的方向,陈斯年翻身上马,跨坐在关婉韵身后,斜睨着被甩在马后的一众杀手。

他呸了一口,吐出血水,转眸道:“你那几个同僚忒忘恩负义,亏了我引开一部分杀手,给他们博出出路。”

关婉韵甩了一下马鞭,使得马匹狂奔在青翠欲滴的林间,她解释道:“他们找过你,没找到。”

“你怎么能找到?”不过转念一想,她不是已经去了临城,怎会一人折返?

“你是专程来寻我?“

“不然呢?”

陈斯年挑高眉,扭头哼笑一声,“有点血性啊,夜叉。”

关婉韵想说,她是因为天子的嘱托才冒险来搭救他,可马匹忽然被什么绊倒,两人顺着惯性摔了出去。

手臂着地的瞬间,两人齐齐翻转一圈,单膝跪在了地上。

脸朝脸,快成夫妻对拜了。

陈斯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摔倒大喘气的马匹前查看,发现马匹是被一根长长的麻绳绊倒。

在深山老林里设置这么长的麻绳,不会是猎户所为,最大的可能就是此处有山匪!

果不其然,周边的山坡上,冒出了几个黑乎乎的脑袋。

陈斯年笑叹一声,后有杀手,前有山匪,运气忒“好”。

“喂,夜叉。”

关婉韵也发现异常,淡淡应了一声。

陈斯年主动靠过来,与她背对背,“这一次经历过后,你可有的吹了。”

没懂他的意思,关婉韵扭头,“你说什么?”

陈斯年举起佩刀,乖张地笑了笑,“与我并肩作战,你该觉得荣幸。”

关婉韵忍不住翻个白眼,“闭嘴吧你。”

与此同时,山贼们慢慢逼近,将两人包围其中。

关婉韵贴着陈斯年的后背,拿出了短刀,“陈斯年。”

“干嘛?”

“你若中途敢溜,弃我一人在此恶斗,就算化作厉鬼,我也会拉你一同坠落。”

陈斯年笑得吊儿郎当,“我就曾是崖底的厉鬼,才刚刚脱胎换骨,放心,爷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日光稀薄,乌啼叫,深山老林里响起了打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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