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跨不过去的苦难

“妈妈，我们学校有个人，总被大家欺负，让她打扫全班的卫生，还抢她的午饭，昨天大家起哄，让她把刚做完的作业撕掉，说她的作业是抄的，她没有抄。可没人帮她，有人摁着她，还有人用跳绳抽她，可怜的孩子。”

“她家里人不管吗？”母亲温柔地问她。

“她是孤儿，爸爸妈妈在几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去世了。老师……老师不喜欢她，也不怎么管。”

“这样，那你可不要欺负她噢。”

“嗯！我不但不会欺负她，还会帮她、维护她、和她成为好朋友。”

……

王秀娟从梦中醒来，她又梦到自己的妈妈了。

每当她被欺负了，无助了、脆弱了，总是会梦到妈妈。

她穿好衣服，对着母亲的灵位笑了笑，她把带着鞭痕的胳膊藏进宽大的破旧校服里，要去上学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

来到学校，李川发现王秀娟的眼睛都肿了，应该是昨天哭得太凶了。

只是，是什么原因让她哭得这么厉害？

班级里每个学期调整一次座位，也是这个学期李川才和王秀娟做了同桌；再加上另一个时空的李川是一个很单纯的学霸，单纯到学初二的生物之前还以为午休的时候对着女同学呼吸就会让女同学怀孕生小孩，都只会趴着午休；所以李川其实对现在的绝大部分同学都不了解，关于他们的记忆、认知都太少了。

而穿越回来的李川，一个30多岁摸爬滚打过还闯荡出一些成绩的人，他对于环境的理解、对于人物的观察和认知，都细微和深刻了许多。

他发现上一世得胃癌的班主任张荣亮确实是一位认真负责的老师；不止经常到班级的后座窗户旁观看学生的状态，还经常加班加点批改作业、处理班级和年级的各项事务；也许他不吃早饭、不规律的午饭和晚饭时间，就是他后期患胃癌的主要原因。

他发现王秀娟除了完全对得起班级里起的“四大美女之一”这个外号之外，还有很多特别的地方。

他发现同学们都穿上了这学期新订做的校服，她还是穿着去年订做的肥大破旧的校服，似乎早就考虑到会长高，提前盘算好了要穿整个初中而故意订做了肥大的尺寸；

他发现王秀娟中午从来都不去学校食堂，而是自己从家里带饭，而这些饭堪称寒酸；

他发现王秀娟很节约，书包、铅笔盒都是用了很多年的，书包上还有很多缝缝补补的痕迹，就连窄小掉漆了的铅笔盒里的铅笔头都不舍得扔；

他发现她认真听讲，书本上记得密密麻麻，却只能考班级中游，但又在中考时一鸣惊人、甚至最后在重点大学留校任教？

她，有故事。

李川有所猜测，对王秀娟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给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可王秀娟只是低头写题，毫无回应，只是明显能感受到她紧张了一些。

在李川的注视下，她的眼睛还肿着，长长的睫?微微地颤动着，?皙?瑕的?肤慢慢透出淡淡红粉，笔下写的字已经完全歪了，暴露了她此刻有些不平静的内心。

只是最后王秀娟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再偷偷看一眼李川。

李川只能暂时作罢。

……

一天的高效复习。

下午放学后，蔡海他们又约着李川打球，打了20分钟左右，李川突然想起来王秀娟昨天的异常，她胳膊上像是被鞭子打的伤痕，还有推着自行车红肿着眼睛向外走，便道，“我有东西忘记拿了，你们先打会，我等下来找你们。”

而另一边，等到放学之后，七班班里的同学基本都走了，王秀娟还坐在座位上没有走。

班里还有几名女生也没有走，她们围过来，其中最高的一个女生道：“以后你好好听话知道吧？不然我天天抽你。”

另一个女生拍着王秀娟的脸：“轮到我们几个值日的时候，你有点数，留下来打扫卫生”。

王秀娟低着头，眼泪往外流。

“怎么还哭了？真是我见犹怜啊，难怪4班的陈军喜欢你啊——”，最高的女生说着话，啪地扇向王秀娟的脸。

“干嘛的！！”

李川大吼一声，他刚赶回来就看到了夏志丹打王秀娟的这一幕。

几个女生吓了一跳，“没什么，关心一下同学，没事了”，夏志丹说着就要带着几个女生往外走。

“我让你们走了吗？！”

“李川，你别多管闲事。”

李川走到王秀娟身边，“你怎么样？”

王秀娟左脸红了一大片，低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我没事”。

李川感觉更愤怒了，狠狠盯着夏志丹，“给王秀娟道歉，不然等着明天在全班面前道歉吧。”

夏志丹等人一言不发，对峙片刻，还是夏志丹服了软，对王秀娟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往外走，其他女生一见状，份份学着说了声对不起就往外走。

“你胳膊上也是她们打的吧？”

李川看到王秀娟脸上被打得很红，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有的人这么小就开始这么坏。

“谢谢你”。王秀娟收拾东西向外走。

“你放心，有我在她们不敢再欺负你了。昨天看你胳膊上有伤痕，他们不是第一天欺负你吧？你没给你爸妈说吗？”李川跟着向外走。

“他们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

“……“一阵难言的沉默，”你现在跟谁一起生活？”

“和我奶奶一起”，被李川发现了秘密，王秀娟也不再隐藏了。

为了防止夏志丹她们在路上拦着王秀娟，在王秀娟的推辞下，李川还是坚持送王秀娟回家。两人一直沉默地走着。李川第一次知道王秀娟竟然还是这么凄惨的家世，难怪她的学习用品都那么破旧，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是多傻啊？同桌一年连这个都没有发现！

不知不觉就到了王秀娟的家，只见这是一座很破旧的房子，还是早些年那种土墙的草屋，墙皮都脱落了，露着里面凹凸不平的黄土，院子里都是废品；院子里忙碌的王秀娟奶奶看上去年龄不小了，白发苍苍，估计起码65岁以上了。

李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告别了王秀娟，直奔与王秀娟同村的王自信家里去；另一个时空，王自信是李川的小学同学和高中同学，长大后也一直有联系。小学去他家里玩过好多次，因为他家盖了二楼，还用的蓝色玻璃，印象深刻，非常好找。

“哎，李川，你怎么来了？”王自信妈妈先发现了李川。

“婶子，我正好路过，找您打听个事。”李川这才想起来，王自信现在和自己一所学校，但是读的实验班，在9班，初二现在共10个班，1-7班是普通班，每天走读，8-10班是实验班，是在学校住宿的，只有周末才回家。

李川通过王自信的妈妈了解了一下王秀娟的情况，父母车祸身亡，爷爷去年病逝，靠奶奶捡破烂为生，有个叔叔，是个不孝子，犯了事进去了还没出来。

李川知道有很多人生活得很艰难，只是没想到，就在自己身边，就是自己的同桌，不止被校园霸凌，还有这么惨的身世。

想一想王秀娟破旧宽大的校服，两面用快烂掉的本子，破旧铅笔盒里的铅笔头，还有王秀娟白发苍苍奶奶有点佝偻的身影，李川久久不能平静。

为什么偏偏遭遇苦难的人，还要遇到更多的苦难？

跨过去的苦难叫财富，而跨不过去的苦难，叫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