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困境(三)
“阿……阿真!?”
听到熟悉的声音,巴林医生试探着叫了一声。
“巴林医生?”
姜真比他更震惊,手上刀柄一收,慌忙打开手电,瞬间照亮了眼前的一切,他赶忙摘掉热成像仪。
“怎么是你们?”
巴林医生又惊又喜:“真的是你!他们派来接应的人居然是你?”
姜真看向被石块压在地上的诺克托,不再多言,赶忙上前,有了光线辅助,姜真终于看清,压在诺克托身上的石板之上的,还有一根被混凝土柱,一头抵在石板上,一头杵在堆叠的碎石间,形成的稳定三角结构,把诺克托压得死死的。
姜真忙把碎石和混凝土柱清开,与巴林医生合力推开石板,把诺克托拖了出来。
一番波折,姜真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他抱怨道:“早知道是你们,我们也不用这么谨慎约在这儿啊。”
巴林医生龇牙咧嘴地扶着肩膀,靠在墙上,笑了:“你小子行啊,没想到是派的你来接头。”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姜真摆摆手,“你们过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核战时期防空洞的下水通道兼备用逃生口,按理说不会这么容易塌掉的。”
“外力破坏。”诺克托答道,“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全程接头都绕开了专有网络,巡查局那群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提前预判追踪得到?是不是你们走漏了什么风声?”姜真质问巴林医生。
巴林医生很不满:“那你怎么不说你们当中出了叛徒?”
“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诺克托出言终止了一触即发的争执,“我们过来的时候顺着通风管道下来的,现在肯定已经没法原路返回了,这里还有其他出路吗?”
姜真咬咬嘴唇,如实答道:“我就是从前面过来的,能够出去的地方也被堵住了,剩下还有几条岔路,很早之前就废弃了,都走不通的。”
“带我去前面看看。”
“你还不信我?”
姜真嘴上是这么说,还是领着他们往前走去。
“因为是备用逃生通道,前面有个中转间,和上一层的防空洞相连接,我们修了一道石梯上去,那是给你们准备的安全屋,现在石梯也塌了,根本上不去。”姜真解释道。
诺克托问:“中转间的地面到天花板有多高呢?”
姜真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了一声:“你过去看了就知道。”紧接着他又埋怨道,“你先前差点害死我了。”
诺克托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了,“抱歉,你应该有按我说的去做吧?”
“你还好意思说!”姜真忍不住拔高了语气,“还好我够机灵,不然早就被弗雷曼的打手打死了!”
诺克托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万分内疚:“抱歉……”
巴林医生做了一路吃瓜群众,却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呀?”
“就是你在新闻上看到的空港那次……”
不等姜真说完,诺克托马上打断:“没什么。”
姜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了话头:“不过你也挺勇的,真的不打算去见见我们老大?我虽然算不上什么人物,带个话是没问题啦。”
姜真一副英雄惺惺相惜的口气,诺克托却并不领情,只说:“出去再说。”
姜真挠挠头,想想也是,眼下三人困在这里,难以脱身,他越想越气,又怪道:“你先前从空港逃出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哎对了,你声音怎么不哑了?巴林医生给你治好了?”
“坍缩”的规则下,诺克托受伤的咽喉已经恢复如常,这一时半会不知怎么接姜真的话,巴林医生见状,忙笑着说:“是啊,他当时伤到了喉咙,我就顺手做了个手术,嘿嘿。”
“厉害!”姜真冲巴林医生竖起大拇指,又转头借着灯光打量了番诺克托,“恢复得挺快呀。”他一不留神,撞上了倒在前方的一处残垣。
诺克托视若无睹,俯身从下方的一个小洞口钻了过去。
“就是这了。”姜真紧随其后,“连接防空洞和备用逃生通道的中转间。”
诺克托先是环顾了四周,视野光线太差,索性一把抢过姜真的手电筒,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整个空间,目光落在天花板,喃喃道:“不……这是导弹库。”
“什么?”
“发射导弹的地下洞库,”诺克托用手电筒指向天花板的一处,有一块明显的圆形,与旁边的材质不同,“看到没?那个口子可以打开,导弹会从那里垂直存放进来,你提到的位于上方的防空洞,实际上应该是一处控制室。”
不知道多少年前,政客们的野心换来了被核弹肆虐的大地,旷日持久的战争给人类带来无尽的痛苦,以至于战争结束后,面对满目疮痍,人类社会本能地拒绝曾经给带给过全世界光明的核能,转而投向晶源。
在资本的推波助澜下,核能和战争、恐怖、荒凉、畸形联系在一起,一度轰轰烈烈的可控核聚变研究就此停止,坚持或支持开展相关研究的人被城市驱逐,最终与核相关的一切消失在了公众视野,晶源迅速铺满人类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谁掌控了晶源,谁就掌握了世界。
而造成一切痛苦的武器发射库被时间淹没,逐渐与城市地下融为了一体。
“能打开吗?”姜真欣喜地问,“能打开说不定我们就能出去!”
他四处摸摸、敲敲,想要找出些什么机关、暗门。
“别废力气了。”诺克托无奈。
不知道多少年前战争的遗迹,早就被清理一空。
巴林医生比划了一下:“好像不是特别高,可以托一个人上去试试。”
诺克托摇头:“开口封闭了,不是人力可以打得开的,”他转念又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上方应该会有一个手动阀。”
这些坚固的工事也曾作为几十年后反抗军的据点,诺克托受伤后就曾在一处类似的导弹库修养。
姜真忙问:“手动阀?在哪儿?”
“上面一层。”按照导弹库的设计,人员从上往下进入,并未考虑过从下往上的移动方案,在下面的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姜真一下子泄了气,扯了扯挂在脖子上的热成像仪:“难不成就真困死在这里了?不行!我倒回去看看!”
他起身就要走,天花板突然传来“咚”的一声,三人俱是一震,屏气凝神细听上方动静。
隐约有人声传来,声音通过钢制的封板,被削弱了不少,听不清楚。
又是“咚咚”两声撞击,那声音放大了几分,终于隐约听清了呼喊。
“有人吗!有人吗!”
巴林医生喃喃道:“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呀。”
诺克托和姜真对视一眼。
“谁来救救我!”
声音到后面似有一丝呜咽,姜真率先反应过来:“好像是艾力?”
他一下子精神了,跳起来朝着看不见的人挥舞着手臂,大喊道:“艾力!艾力!是艾力吗?”
诺克托谨慎地盯着上方,紧抿着嘴,背叛了的同伴佯装大难不死归来的事情他屡见不鲜,他不敢片面地去相信“凑巧”和“运气”。
“真哥!?”艾力又惊又喜,“真哥真的是你!?你在下面吗?快打开门让我下去!”
“你还想下来啊?”姜真苦笑。
巴林医生忙看向诺克托:“快让他看看是不是有个手动阀。”
诺克托突然一个趔趄,一旁的巴林医生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诺克托本能地捂住传来疼痛的腰侧,再张开手时,满手淋漓的鲜血。
姜真也发现了这一出变故,转身搭住他另一侧胳膊,关切地问到:“怎么了?怎么会流血?是伤口裂开了吗?”
“差不多吧……”诺克托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解释“坍缩”上面,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每一处伤口由于受伤时间不同,坍缩恢复的时间节点也不同,伤口扩大反而是一件好事,说明□□距离受伤的时间更近了,完全恢复近在咫尺。
诺克托踉跄地站稳,喘着气,用呼吸压制着痛觉,“我没事,”接着他拔高音量,“艾力,你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吗?”
“这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这一处的空间只比在管道中宽敞一点点,如果歪着脖子,艾力还能勉强站起身,他四下摸了摸,要么是斑驳破损的混凝土墙面,要么是一地坍塌的石块。
艾力也曾试图从通风管道原路返回,可由于巨大力量的冲击,脆弱的管道已经彻底变形,就卡在一堆碎石中,只留下个大腿粗的口子,根本无法通行。
“你顺着地面找找看,这道门会有金属构件连接至手动阀,就在地面上,应该不会太远。”
上面没了声音,三人紧张地等待着,黑黢黢的空间只听得见回荡的水滴声。
“他能找到吗?”姜真按捺不住,“换我在上面多好,这小子怎么磨磨蹭蹭的。”
巴林医生更悲观些,“能打开又有什么用,我原先还以为上面有路,看样子艾力也被困住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气氛拉到了低点。
“抱歉。”诺克托同样心神不宁。
姜真一直试图拉他加入所谓的“反抗者阵线同盟”,但只有诺克托知道,这个率先向星船集团发难的组织高层,在抗争最艰难的时期带着军备、物资和作战计划倒向了星船集团,因为他们的背叛,原本高歌猛进的反抗军损失惨重。
他并不是背叛的亲历者,但他无法忘记埃文斯讲述那段过去时的痛心,更何况他无法确定,“反抗者阵线同盟”中的某些成员是否早有异心,可既然他来到的是如今这样一个时间点,那么他的任务就是阻止这场为注定失败的“革命”,而不是继续投身到这无望的事业中,为未来的“背叛”添砖加瓦。
如果他早知道巴林医生求助的是“反抗者阵线同盟”,他是决计不会同意前往的。可那时他正被伤口和高烧干扰,根本无力去思考多余的事情。
更何况……
诺克托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破碎的落地窗前,迎风架枪的男子。
莱昂·伊迪希斯,反抗军曾经最亲密的伙伴。
多亏他,因内部背叛而一溃千里的反抗军才有了稳定补给,得以一步步壮大。也是他,在反抗军和一众既得利益的权贵们的战斗中坐收渔翁之利,燃烧了近40年的战火,成为了伊迪希斯家族擭取权力和财富的嫁衣。
而莱昂手上狰狞的伤疤,正是诺克托暗杀失败的作品,他绝不可能认错。
莱昂为什么也出现在这个时间点?博士叛变了吗?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他是否已经提前渗透了“反抗者阵线同盟”?
血流涌动,心脏搅动,无数问题在脑海中回响,。
头顶的动静打断了诺克托的思绪。
“开了开了!”
头顶上方的金属封板缓缓打开,姜真兴奋地跳了起来。
可这时,他们来时的通道又响起了几声重物坠落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中格外明显。
不详的预感再次浮现,诺克托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空气中微小的振动。
“蜂眼!”他脸色陡变,旁人可能难以察觉,但这种微小型侦测仪器却是战场上的“常客”,后期甚至装载上了弹药,如他一样幸存的精英战士,几乎都练就了从声音和振动辨识蜂眼的能力。
情况紧急,飙升的肾上腺素掩盖住伤口的疼痛。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