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雨夜（一）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尤斯图紧跟在他大腹便便的上级身后，据理力争。
“他只是一个热心肠的医生，他非常善良，经常免收诊费，很多地下的居民都仰赖他的收治才得以幸存下去……”
年轻人的喋喋不休令分局长马西奥烦不胜烦。
原本只是用来应付马特维·雷科夫和伊迪希斯家族的计划居然成功了！不管他们从底下抓到的是谁，哪怕是只猫，那也是邀功请赏的重要道具，更何况人是他的手下抓到的，收押在他的分局里，如此说来，他马西奥就是天字一号大功臣！
现在，他得赶去和总局局长以及其他几个分局的头头开庆功会，合计一下这份功劳该如何合理地分配，但并不介意再往盛满黄金的天平上增添些筹码，于是他停下脚步，微眯起眼睛，有史以来第一次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巡查员。
“所以……你和他很熟？”
“是！”
尤斯图立正行礼，终于得到领导的回应，令他感到一丝紧张，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他是……”
“混小子！一没把你看好就偷懒！”尤斯图的小队队长突然跳了出来，一巴掌招呼到他脑门上，随后这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对着马西奥点头哈腰，“局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教好，这小子太不懂事了，天天劳您操心，我这就领回去！”
“我……”
尤斯图刚想为自己辩白，屁股上就挨了小队长重重一脚，一个趔趄差点扑倒。
“资料录了吗？档案建了吗？那么多活儿还没做，赶紧滚蛋！别在局长面前丢人现眼！”
说着就要把人吆走。
“慢着，”马西奥嘴角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笑容，他转向尤斯图，“你刚刚说，他是……”
“局长！”
话音未落，又被小队长举手打断，马西奥不悦地扫了他这个不懂事的下属一眼，小队长狗腿地凑近，在领导耳边说了些什么，马西奥神色一凛。
“你确定是伊迪希斯？”
“确定、确定，”小队长搓着手笑，“刚到门口，我一瞄到就立马来报告了。”
马西奥立马调转了方向，不忘吩咐道：“请他到会客室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用我保险柜里的那套茶具！”没走几步，再次倒回来，粗壮的手指戳着小队长的胸口，“向总局汇报一下。”
“是！”
送走局长，小队长冲着尤斯图又是一脚：“愣着干嘛？快去准备移交的材料！”
“什、什么材料？”尤斯图满脸疑问。
“当然是犯罪嫌疑人移交的材料啦。”
“移交？要移交给谁？”
小队长要被这个一根筋的下属烦死了，又是一巴掌拍他头上：“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那么多干嘛？”
尤斯图想，如果巴林医生还在分局里，至少是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要是就这样被贸然移交了，后面不知会发生什么。
并且……像这样的重大事件嫌疑人……
此刻，几位同僚正前呼后拥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步入会客室，尤斯图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男人似有所感地回望过来，琥珀色的眼眸冰冷，只停顿了不到一秒便离开了。
小队长拍拍尤斯图的脑袋：“人抓到了，但却没让我们去他家里搜查，你用你那正义凌然的脑瓜子想想，当然是不想我们再插手呀！”
尤斯图回过神来，他想起了那天姜喜请他去查的一个人，雷诺·伊迪希斯……不，不对，刚刚那个人虽然和雷诺长得很像，但他确确实实在为一次活动提供安保服务时见过雷诺，与充满亲和力的雷诺相比，这个人浑身上下冰冷得好似一把尖刀，眉眼处有细微的差别，以他优秀毕业生的洞察力来辨别，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尤斯图再没顾得上什么下级对上级的礼貌，他拉住还在叽里呱啦滔滔不绝的队长，急吼吼地问道：“他是谁？”
“什么？”队长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尤斯图又问了一遍：“他是谁？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
“伊迪希斯的大公子雷诺呀，”队长理所当然地说，“你小子是不是糊涂了？我早就提醒过你的，这些大人物的脸你可都要记熟了，免得什么时候得罪人了自己都还不知道……”
“不，不是……”尤斯图喃喃着。
“什么不是啊？喂我说你怎么回事？虽然伊迪希斯不是七大董事，可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你怎么……”
“是他要带走嫌疑人吗？”尤斯图再次确认。
“对啊，”队长一脸“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那群暴徒闯进的是新建空港的演播大厅，本来就是伊迪希斯家族负责的项目，要不是伊迪希斯硬要我们捉拿主谋，今天也不至于搞这么大阵仗不是……哎我说你真的别再这么死脑筋啦，再有下次……”
“新建空港的演播大厅……”
尤斯图回忆起和姜喜的对话——
“可以帮忙查一下《星船之声》的事情，莉娅被一个自称是节目组负责人的男人带走了……”
“啊对！那个男人好像就长这样！”
尤斯图耳畔嗡嗡作响，他神情恍惚地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走，对队长的呼喊咒骂置若罔闻。
他也曾以为带走莉娅的男人是雷诺，现在看来，很可能根本就是另一个人。莉娅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的那天，刚好演播大厅遇到暴徒袭击，如果说巴林医生出现在废弃的地下通道里是一个巧合，那莉娅和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尤斯图思忖片刻，打开通讯器，手指在触及莉娅的名字时停住了。
思前想后，还是当面与莉娅聊一聊比较好，或许能找到营救巴林医生的突破口，如果莉娅当时在场，肯定能认出为首的暴徒根本不是巴林医生，她也一定愿意作证，可是莉娅搬走后住在哪里？
尤斯图想起了阿喜，两个女孩那么要好，或许她有莉娅现在的住址。
艾力把门拉开一条缝，左看右看，确认眼镜男和那群奇怪的人都已经离开后，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然后一路小跑。
巴林医生被抓走了，生死难料，可为什么是这些人来搜查巴林医生的住所而不是巡查局呢？还有那个眼镜男……和莉娅姐姐是什么关系？
艾力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把这份重要的情报告知姜真，他要沿着通风管道，爬过5个车站，然后在终点站等候一辆回厂入库的梭车，等到那辆车在缓慢减速、等待车库气闭门开启前，跳到车顶。
梭车车库里时常有检修人员进出，这一处车库的管理员比较懒散，悄悄取消了生物识别，这样就不用每次都对要入库的人员提前做生物信息登记。
姜真无意中发现后，把这里作为了供自己随时跑路的秘密中转站，只告诉了艾力这个“不懂事但很忠心”的小弟，甚至没有分享给“反抗者阵线联盟”的同伴。
眼下，他正和诺克托藏身在一列梭车底下，小声商量着下一步对策。又一趟回厂的的列车进来了，骤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警报声响起，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同一时间从车下滚出来，向唯一的出口跑去。
此时那趟刚回厂的梭车，因为在入口处检测到了异物而停在原地，诺克托一眼就看到了摔在地上的艾力，冲上去把他夹在胳膊下面。
“你怎么来了？”
姜真看到艾力吃惊不已，现在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三人一路飞奔，赶在管理员来之前离开了车库，找到一处角落的检修口，钻了进去。
姜真气急败坏地揪住艾力：“怎么回事？”
“我、我……”
气闭门虽然取消了生物识别，但是保留了监控，需要在落到车顶的瞬间，移动到梭车的一处斜角，来避开监控，艾力还太小，力气不够，在移动过程中没有抓住，摔了下来。
诺克托按住姜真的手：“算了。”他转向艾力，“发生了什么事吗？”
艾力帮把他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诺克托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努力用呼吸平复着心绪，却仍没能控制住，一拳砸在了墙面。
该死！他怎么没有想到！
在空港时，他就已经暴露在了莱昂面前，为了找到他，莱昂一定会动用所有资源、掘地三尺，说不定他们今天遭遇的一切本就是伊迪希斯家族策划的，根本与巡查局无关。
若只是巡查局的那帮饭桶，不见得能从巴林医生家里找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换成伊迪希斯家族的人，就真的难说了。
诺克托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巴林医生已经落入了他们手里，或许很快就会查出巴林医生的身份问题，一旦他们摸到了生物数据库……
诺克托看向手里的吊坠，那最后一个可用的假身份就彻底作废了，他没有自信自己能从城市外围密集的火力网中突围。还很有可能在他使用吊坠之前，伊迪希斯就提前在网络中布下陷阱，一旦察觉异动，便会顺着联结追查过来。
考虑到生物数据库是由雷科夫家族掌管，莱昂不见得能这么快就取得权限，那么他现在就还有时间……
于是，诺克托对姜真说：“计划可能要提前了。”
“什么时候？”
诺克托没有说话，姜真睁大眼睛，再次问：“今晚吗？”
“现在。”
“哈？”姜真一脚没支住，他一定是疯了才同意协助诺克托。
“阿真，你能找到莉娅现在的住址吗？”
就在城市的另一端，灯火通明的巡查局里，尤斯图即将结束与姜喜的通话，他疲惫地揉揉眉心，穿上外套准备出去。
“阿喜，谢谢你。”
“没、没关系，”女孩微笑着摆摆手，“不过这么晚了，你去找莉娅有什么事吗？阿真刚刚也问了她地址……”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