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质疑（一）
“这是谁？”莉娅瞪大眼睛，看看诺克托，又看看眼前的蒙面人。
“我叫……”
莉娅察觉到那对风镜的角度正好移动到了她胸口位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睡衣早就破破烂烂，肩带滑落，露出大片肌肤，她登时又羞又怒，抱住胸口大喊：“流氓！”
“呃！”
蒙面人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这时，车辆突然碾上了一块石头，整个车身弹了起来，蒙面人也顾不上和他们寒暄，吐出一句“该死”，扔下帘子专心操控方向。
莉娅小腿本就痛得无法动弹，这一颠更是忍不住叫出了声来，眼泪花包在眼睛里，一个劲打转。
诺克托从一堆杂物底下翻扯出一块毯子递给她：“先披上吧。”
莉娅看了看他，接了过去。
与其说是毯子，不如说是一块粗麻布，但好歹能遮挡一下，粗粝的织物摩擦着皮肤，也带来一丝温度，让她渐渐冷静了下来，只是不能动弹的小腿令她耿耿于怀，莉娅忍着疼痛，手抱住膝盖，想把腿抬起来查看下自己的伤情。
一只手拦在了她面前。
“应该是骨折了，暂时没法处理，你不要乱动。”
莉娅狐疑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话都说出口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时自己昏迷不醒，说不定都还是他把自己抱上车的，脸立马烧了起来。
“那个……我不是……”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有些恼了，“不都是你害的！”
在篷布的遮盖下，人也好、物也罢，都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名为“诺克托”的那个轮廓仿佛冻住了，只听得见车轮“咯吱”，风声“呜呜”，过了好久，他才说：“抱歉。”
“你！”莉娅气鼓鼓地嘟起脸，她太讨厌他了，什么都是“抱歉”，她相信他并不想伤害她，但这种支支吾吾、半遮半掩的态度令她非常火大。
“你是要钱吗？还是要我做什么？”莉娅强压住火气，“不管怎么说，我有权利知道原因吧？说不定你告诉我了，我还愿意配合你呢？现在你这样不由分说把我掳走算什么？我奶奶怎么办？还有……”
她怔住了。
还有阿尔曼，他会担心吗？他会着急吗？他会不会冒险出城来找她？
希望像是种子，隐匿地发芽。
面对莉娅的连声质问，诺克托没有分辨。
外面的风声渐渐小了，错落的影子透过头顶的篷布飞速向后移动，狭小的空间又陷入了沉默，这次没有太久，诺克托缓缓开口：“你愿意相信我吗？”
莉娅只觉得莫名：“你什么都不说，我相信你什么？”
“之前确实情况有点紧急，是我的错，实际上……”
车辆一个急刹，在惯性作用下，莉娅向后倒去，眼看要撞上截金属的尖角了，诺克托接住了她。
结实的臂膀撑住了她的后背，莉娅眨眨眼，攀住旁边的挡板坐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扫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谢、谢谢……”
车尾部分的篷布突然被拉开，红彤彤的阳光驱走昏暗，莉娅下意识地别过头。
“我们到了！呃……你们在干嘛？”
蒙面人站在外面，一手还握着篷布一角，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先移向莉娅，又移向诺克托，从他的角度看，美女正躺在黑发青年臂弯中，脸还正往男人身上靠。
蒙面人沉默了两秒，自觉非常懂事地把手一松。
“不好意思呀，嘿嘿！”他这样说着，篷布荡了回来，重新盖上了。
莉娅这才反应过来，忙伸出手：“哎！不是啊！”
蒙面人带着他们回到的“家”，从外面看只是一处平平无奇的小土包，推开用作遮挡的灌木后，是一道铁闸门，里面不大，很快就被他从车上搬下来的一堆破烂填满了。
“你们坐一下，我要把车停到另一个地方去。”
蒙面人兴冲冲地说，他把风镜顶在额头上，头巾也退了下来，挂在脖子，许是从未好好打理过自己，胡子参差不齐，活似个邋遢的乞丐，蔚蓝的眼睛灵动地左顾右盼，一头金棕色的中长头发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光，像是动物光滑的皮毛。
这里位于荒漠和绿洲的交界处，灌木更加茂盛，树木三三两两，坚韧不屈地伸展着枝叶。诺克托抱着莉娅，把她放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
人一旦感受到远离了危险、平静了下来，痛觉就开始放大，只这么一会儿，骨折部位的疼痛就令她冷汗直冒，不得不用大口深呼吸来控制。
她顺着蒙面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想借此转移一下注意力。
黄昏的天空鲜艳无比，云层像是燃烧的波涛，汹涌澎湃地奔向远方。被映照得黄橙橙的地面上，起伏不定的低矮山坡顶端有一处凸起，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座小塔，塔顶上的叶片徐徐转动。
莉娅喃喃着：“那是……”
蒙面人很自然地答道：“啊，跑了一天得充电了。”
莉娅惊讶不已，在她以往的认知中，城市外围的核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片不毛之地，核区的居民都因为核污染，或多或少存在基因病变，由于物资匮乏、缺少有效生产手段，很多人都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也导致了在这样贫瘠的地区，暴力冲突不断。
蒙面人的出现完全打破了莉娅对核区的固有印象，直到他一路小跑回来，她仍不敢相信，这些人自己建造了风力发电机。
更令她震惊的还在后面，那处已被各种杂物塞满的小空间，居然是一座电梯。
蒙面人把门口的遮挡物归位，然后拉上闸门，按住了一处外皮早已剥落的开关，电梯载着他们和一堆安德烈捡来的破烂徐徐下降，震动和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莉娅不由得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蒙面人安抚地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有点旧了。”
刚说完，只听“哐当”一声，电梯重重往下一坐，停住了。
蒙面人看着脸色发青的莉娅，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小问题。”
他手脚并用着爬上堆满金属、线圈、机械残骸的垃圾山，手握成拳捶开天花板，半个身子爬了出去。
“需要帮忙吗？”诺克托担忧地问。
“没事没事，我能搞定！”
蒙面人摆弄了一会儿，电梯又开始缓缓下降，他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拍拍手，“嘿嘿”傻笑，像是在说：“看吧，确实只是个小问题，我搞定啦。”
莉娅也回应着笑了笑，这下他来劲了，凑到莉娅旁边，终于想起来还没有互道姓名，把手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再伸出来。
“我叫安德烈。”
诺克托抢先一步握上他的手，三人互换了姓名。
安德烈兴致勃勃地问起：“对了，你们是从哪儿过来的？”
他一连报了好几个地名，莉娅闻所未闻，她求助地看向诺克托。
安德烈愣了一下，微微张大嘴，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你们不会是……真的从城市里来的吧？”
诺克托点点头。
他雀跃地欢呼了一声：“太好了！我蒙对了！”
知道他们城市来的…有那么值得高兴？莉娅一脸懵逼，她狠狠地扯住诺克托的衣摆，她有点不理解诺克托的行为，这种时候不应该更加谨慎一点吗？
诺克托低头看向莉娅，小声地解释道：“瞒不下去的。”
且不说当时散落在他们周围的飞车残骸，早被安德烈如获至宝地搬了回来，他们的言行举止和核区原住民也有着明显差别，诺克托自己一个人的话还可以掩饰一二，但莉娅……
披着的粗麻毯子下，露出月白色的真丝睡衣下摆，这不是会出现在核区的物品，即使两地之间存在走私，也不会有人走私如此贵重又单薄的衣物。
安德烈抬起眼，笑得意味深长。
莉娅这才恍然，这个人不像表面上那样大大咧咧。
她把自己捂得更紧了，警惕地往诺克托身边缩了缩，哪怕他是害得自己落入这般田地的绑匪，在面对意图不明的核区住民时，莉娅仍情不自禁地将诺克托划为了“自己人”。
“你……”莉娅捏紧了手心，舔舔嘴唇尽量保持镇定，“谢谢你救了……”她瞄了眼沉默的诺克托，“救了我们……”
这里比莉娅想象的还要深，电梯仍未到底，心就好像这趟电梯一样被悬在半空中。
“别紧张啊，美女。”安德烈歪歪头，“捡垃圾的时候，顺手捡两个人而已。”
他说得风淡云轻，莉娅却汗毛倒竖，人是宝贵的资源，更何况她和诺克托是健康的人，活着的时候可以是劳动力，死掉后的器官价值连城。
安德烈似乎从莉娅阴晴未定的脸色中窥见了她的想法，干笑着眨眨眼：“喂，不是吧？就不许我做个好人吗？”
下一秒，诺克托手里的电刀就抵上了安德烈的脖子，蓝紫色的电光“滋滋”作响，映得安德烈嬉皮笑脸的表情有些狰狞。
他没有反抗，顺从地举起手：“我说的是真的！”
他说着，把手往高处举了举，以示自己的真诚。
“还有其他人吗？”诺克托问。
“你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刀都架在了脖子上，安德烈仍保持着轻松。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处便传来一丝滚烫的麻痹感，安德烈赶忙申诉道：“嘿！嘿！小心点！人的脖子是很脆弱的！”
见诺克托毫无收回武器的意思，安德烈梗着脖子大声申辩：“只有我和我老爹！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
诺克托不解，越是恶劣的环境，人类越是会抱团，这样才能确保最大的生存几率。
“为什么？因为这里是核试验场啊！核区每个人都知道，有那么几个疯子孜孜不倦地在搞核试验，我老爹就是其中一个，如果不是那些人手里有一堆又一堆破烂需要修理，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没有人会靠近我们！”安德烈突然大喊大叫。
短暂又剧烈的晃动从脚下传来，电梯终于落到了最底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