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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EtudeOp.7

【不是chopin,是pichon】

“我带您,去巴黎。”

神啊,我没有听错吧?

我那几乎没眼回顾的糟糕求婚竟然得到回应了,还是肯定答案!

欧罗拉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她走在路上的每一步,都带着轻飘飘的虚浮。

事情如愿解决,一切按照期望的样子发展,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接下来只需安心等着去巴黎的日子,去追寻肖邦的音乐就好。

但她说无法忽略心间的那份在意,好似现在她所经历的都是虚幻。

手心里的金币已被捂热,金属的质感反倒将欧罗拉拽回了现实。

她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人。

和青年相差一个身位,少女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比起正脸来,他的侧脸多了几笔刚毅的线条,鼻梁并不平直,但在这折角下,唇被衬托的格外柔和漂亮。

见鬼,我到底在看什么啊!

欧罗拉用力地捏紧握着金币的手,偏过头将青年的面容从视网膜上赶出去,却把他耳畔那缕松软的发丝卷随着步履跳动的画面,记在了脑海里。

金路易,等值一节肖邦的钢琴课啊……

这个人,我又能给予他什么呢?

“到了,小姐。”

温和的男声给出提醒,欧罗拉回神,发现他已经领着她来到音乐室里的聊天小茶几前。

少女下意识地去搜索她打包好的那叠乐谱,原先放置的位置早已没了它们的踪迹。

但愿肖邦的乐谱能得到最好的对待。

再一次暗自祈祷后,欧罗拉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安静地停落在她身上。她即刻抬起头,对等待着的青年赧然一笑。

“您先在这坐下吧。我去取我的那份婚约书,顺便再去找这家主人借点笔墨。请您在此稍等我片刻。”

他绅士地领着她坐下,站在矮茶桌前向她说明去向,得到她的点头示意后才径直离开。

安静重新回归大厅。

欧罗拉总算能好好呼吸了,这样的经历太过于耗费心神。她将金币收进裙子的口袋里,听到轻微的碰撞声后,恍然发现自己似乎遗漏了某样东西。

想起佩蒂特嬷嬷的叮嘱,加上在沃德辛斯基大宅里遭遇的种种,少女轻哼一声,随即决定不把这小小的物品送出去。

——不管它是什么。

再次将婚书摊开,欧罗拉在茶桌上细心地将羊皮纸上的褶痕捋平。

这是一张未曾使用的婚契,除了几段空泛的、被无数美好词汇修饰的贺词句段外,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

当然,写下这份契书的人字很好看,手写的字体弯弯绕绕,但多少将纸张沾上些人情味。

没有署名。

少女这才惊觉:她和那个男人在玫瑰花园里聊天半晌——噢,他都马上要成她未婚夫了,她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啪——

那只能在钢琴上弹出美妙旋律的右手,干脆地落在了额头上。

猛拍自己一记的欧罗拉,扯出一个尴尬而又懊恼的笑来。

走廊里渐渐响起一阵松弛有度的徐步足音。

少女立即坐正身姿,盯着婚契仿若无事发生,静待来人。

嗯,反正那个人要签名字的。

到时候再重新认识一次就好。

肖邦刚进门就看到欧罗拉端端正正地坐在右前方。

只缺一对翅膀,她就能同等替换那尊摆在自家壁炉上的天使雕像。

他不禁有些好笑。在他离开这一小会,不知这位小姐又在脑中探讨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反倒把自个儿弄得紧张兮兮。

他走过去,点头示意,选择对面的那把沙发椅坐下。肖邦的动作又轻又自然,完全顾及到给对方适应调整的时间,没有将视线分散出去。

他将墨水架摆在茶桌的正中央,挑出一根插在架子边上小笔筒里的蘸水笔。确认笔尖状况,蘸取好墨水后,将笔递给少女。

“您可以最后再思考一下,我并不介意您此刻反悔,要知道——”

肖邦本想再给对方一次细致考虑的机会,但欧罗拉用行动拒绝了他。

只见少女干脆地接过木质雕花的笔杆,利落地拽过青年面前的那份婚契,毫不犹豫地在两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永远不会后悔!”

现在,轮到欧罗拉递笔给他了。

嗯,还要加上两份只欠他签名的婚契书。

未婚妻——他现在快有资格这么称呼她了——一脸有被冒犯到的表情,真的很像他关于波兰的记忆里,那团在枝头上圆滚滚的云雀。

要不是骨子里礼仪的克制,他只怕会当场笑出声来。

接过婚书,肖邦先挑出属于欧罗拉的那份,提笔刚签一个字母,便停笔不写了。

习惯使然,要不是反应快,他几乎马上就要连写两个f,然后画上一个大c,一气呵成地签完名字——在这张纸上签上“f.f.chopin”?他有预感,未婚妻小姐一定会当场崩溃掉。

他笑着微抬视线,不料当场抓住某人伸着脖子想要偷看的行为。

视线相撞,少女心虚地扭过头,去看展示柜上瓷器的漂亮花纹。

肖邦有种预感,这位可爱的小姐,一定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从来都是保守的。但这次,有种好奇诱惑着他去冒险。

笔锋一转,波兰音乐家决定给自己换个身份。

毕竟父亲说了,“碰到感兴趣的人”,就去试一试。

肖邦把契书递给欧罗拉,提笔去签自己那份。

“f……弗……”

“怎么了,小姐,我的签名很难辨认吗?”

他听见她在读自己的名字,断断续续地没有一个完整的音节,笑着问道。

但对方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犹豫片刻后,支吾着给了他回答。

“没有,就是,你签名的习惯……好像肖邦……”

他的心脏咯噔一下,才披上的身份不会就被当场看穿了吧?

“不过,名字并不是。先生,只是那个‘f’,真的太像他的风格了。”

她有些迷离恍惚,甚至提起手指,在空中顺着笔迹勾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

这一切,都落入肖邦的眼里。

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熟练驾驭他的钢琴曲——没有听过他的演奏却能抓住曲目里的灵魂,无法把他和画像上的“chopin”联系起来[1],却把他签名的风格习惯熟悉到宛若相识已久一般?

他一时想不出。

但揭开答案的过程,一定不会令人失望。

青年踟蹰片刻,在自己的那份婚约书上,签上了他的真名。

等他晾干字迹,收卷好契书后,他看到少女在另一端前倾身体,将她的手递给了他。

“那,重新认识一下,‘未婚夫’先生?”

他笑着轻握住她的指尖,左手将外套口袋里插着的玫瑰花取出来,顺势缀在她的头上。

在花园里,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空荡的黑发髻。

那根发带不太方便在此刻送还,用鲜花替代正好。

“你好,‘未婚妻’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代表着距离的敬辞被替换,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在指腹弥漫。玫瑰的红色满溢出来,将她白皙的脸浸染成绯色。

指尖像是点着了火焰。她哆嗦着完成握手礼后,迅速抽回手背在身后。

“欧罗拉·沃德辛斯卡,算是……半个钢琴家吧。”

且不论她莫扎特旋律一般可爱的声音,只是这量词的使用,就足以令他再次开怀。

钢琴家,能用半个做修辞吗?

今天,他的唇线有些脱离自身的控制呢。

等等,介绍要带上职业?

肖邦愣在原地。

“弗朗索瓦·彼颂(francois pichon)[2],姑且是个……作家[3]。”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写在婚书上的化名。

也给自己披上了,他最不可能穿上的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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