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长生谷
“这是哪里?我不是应该死了么……”
陆凌怔怔地环顾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摸摸后脑勺,实在疼得厉害,这不是梦,不是幻境,难道人死后还有痛觉?
“呵呵,你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死后下地狱的滋味如何?”
陆凌看着走进来笑眯眯的青年男子,诚诚恳恳地回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敢问您是哪位地府判官,是负责治罪的么?”
“你有什么罪?”
“残害忠良,滥杀无辜,犯杀孽无数,这样够不够下十八层?”
“抱歉,这个我可管不了。”
青年人把他扶回去躺好:“别动,过两天才能下床走路,再添乱,神仙也救不了你。”
“救?”
陆凌深呼吸一口气,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原来这里是谷底。”
“是啊,这里是长生谷,一般人进不来的,怎么被你误打误撞。”
他的字句里面多少带了些讥讽:“上面下来的,没想到都这样了还……大概是老天爷的玩笑吧,不但没让我粉身碎骨,反而好端端地躺在这儿。”
“什么好端端的,你知不知道我在溪涧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剩一口气了,你已经一动不动躺了十天了知不知道?要不是运气好及时遇到我,你早死透了。”
“你是大夫?”
“不是普通大夫,是神医!长生谷里从来只出神医,上到七八十的老人,下到八九岁的孩子,就没一个医术比不过外面的大夫。”
“这样啊……”
“哎,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是啊,他失望。
失望事情没有就此了结。
失望醒来后,血淋淋的现实依然摆在那里,提醒他做好随时毁灭的打算。
如果可以,他渴望玉石俱焚,哪怕一脚踏进刀山火海,无底深渊,永不见天日,好过啃噬着他人尸骨苟活于世。
“活着有什么不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有那么多顾忌和压力,我看你啊,就是活得太沉重,压得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想做的事吗……不对,‘想做’、‘可做’和‘该做’是三件事,它们往往会完美地错开,我小时候啊,想做个守护苍生的英雄,想做保家卫国的将军,结果呢,纵然是造化弄人。”
“你本可以是。”
“……终究只是愿望罢了,从前以为自己要保护很多人,后来却为了保住一个人弃了最重要的东西,原本想护的人,一个都没能护住。”
“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和信仰,要走的路各不相同,你走的那条崎岖,坎坷,弯弯折折,回头很难,你大可以选择绕道,远是远了点,起码还能欣赏一段花开花落,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大半个魂都在黄泉路上了,没什么人气。”
“也许任何人都可以潇洒地转身离去,可我不能。”
“哦?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知道‘暗夜’吗?”
“略有耳闻。”
“自我介绍一下,‘暗夜’首领,陆凌。”
“陆凌……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
“我见过你爹,多年以前他追查落月教的下落途经此地。我那时才几岁,少不更事,听他讲什么‘暗夜’、魔教,什么门什么派,权当故事听了,他还偶然提到自己有个孩子,应当就是你了。”
“你竟还记得。”
“那有什么,外面的故事谷里的小孩子最爱听了,经常缠着我师父讲这些,你爹以前被我们奉为大侠,追捧了老长时间,记得你的名字也不奇怪。”
“嗯,你师父……”
“他死了。”
“抱歉。”
“没事,你想不想晒晒太阳?”
“你不是说我不能乱动吗?”
“我这儿有轮椅,等我找一下。”
男子很快推来了轮椅,小心翼翼地扶他坐好,推他去外面。
触碰到了久违的阳光,暖意逐渐涌上全身,陆凌的心情颇有些豁然开朗。
“还没请教神医尊姓大名?”
“洞明。”
“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好名字。”
“师父他老人家取的。记得小时候,长生谷可热闹了,不过短短一二十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谷里头方圆几里都难找出几家住户了。”
“他们都去哪里了?”
“有的老了,有的死了,有的去了外面,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神医也会有这么多无可奈何。”
“神医又如何,医不好俗世的贪嗔痴妄,断不了人性的七情六欲,世间唯有心病难医,偏偏这病人人都有,只得束手无策。如果大夫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你又怎么相信他能治好病人,所以啊,我们只医伤病,不医心疾,因此师父从不承认谷中哪个能称得上神医,他说,人人可为神医,救命不能算是,救赎才是。”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救。”
“也许吧。我知道我可能救不了你,作为大夫,我只是单纯的做不到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看在我救了你命的份上,带我出谷吧。”
“出谷?你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不论结果如何,我只是想把师父没能完成的事继续做下去,我考虑了很久,你就是这个契机,而且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到你,陆凌,让我加入‘暗夜’。”
陆凌觉得有些好笑:“为何要加入,你不知道‘暗夜’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这是师父的遗愿。”
“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老人家慈悲为怀,悬壶济世,是位心系天下的大善人,年轻时本想凭借一身武艺加入‘暗夜’,奈何没有机缘,后来他偶然寻到了长生谷,就在此处跟着师祖专心钻研医术,更是时常出门给百姓义诊,直到临死前嘴里还念叨着,要是能进‘暗夜’就好了,保护天子,维系四方安宁,朝堂上无人不佩服,江湖上无人不崇敬,还是百姓口中的不败神卫,可叹他这一辈子空有志向,到底只做成了大夫。”
陆凌一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悲。
“你不明白……”
“我明白。这处境不是你能决定的,‘暗夜’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刃,遇明则明,不改变现状,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枉死。”
“陆凌,你仔细想想,老首领的意思你理解了吗,陆家要守护的真的是所谓的‘天子’么,守护天子的意义又是什么?”
“……按您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扪心自问,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虽有负罪但荣华安稳的一生,但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你,你可是陆凌,虽然你身负使命,不一定会选择这样去做,可一旦你去做了,一定会做得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强。”
“愿闻其详。”
洞明坚毅地看着他:“铲除魔教,重整江湖,逆转朝堂……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