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放不下
除了生意上的事,心悦还成了镇上被嘲讽的异类剩女,因她模糊不堪的家庭,因她的情史绯闻,彻底被混乱化,被羞耻化。
多少人巴不得她没人要,巴不得她永无出头之日。
特别是自家堂表姐妹多次无情揭开她所有的伤疤,自家堂表姐妹个个骄傲自大,因她们再怎么差都能嫁个有房有车有工作的好家庭,觉得大家都应该敬着她们,向着她们。
她们还认为自己买的大牌比心悦设计的衣服高级,就笑心悦只会做卖给那些没有品位的人,笑心悦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也有男青年看上她,但仅在心里有这么个念头,现实却避之不及。
只有阿兰,逮到个青年才俊,就想把心悦约出来一起吃饭。
可心悦有了沈河那么大的逃婚事,虽然阿兰在众人面前极力说了心悦很多好,但人只是听听,加上人家里的长辈们都厌恶说,看那赵心悦如今情势不是一般的差,这样深陷囹圄无底洞的人要不得,所以没有人愿意出来和她相亲。
若是此时她真着急自己嫁不出去,去讨好人,去将就,实在情何以堪,实在非自己所愿,她情愿不嫁......
事情落到这个地步,她不想让人瞧见她心头的脆弱和伤心,所以她的避难所就是看书和沉入自己的设计,默默蓄力,仿佛身披隐形衣活自己的。
她时常收集大量的设计专业,引导工作室的姑娘们继续深造学业,也会亲自煮红蛋,买漂亮的鲜花,亲手做衣服,给工作室的姑娘们过生日。
她和姑娘们这种相处方式很朴实温暖,更像一个大姐姐照顾自家妹妹的感觉,有很强的凝聚力。
正是杨梅结果的好季节,心悦和大家去爬山时,看见满山的杨梅红得发紫,一时兴起便直接从果农手里买了一百多斤的鲜杨梅。
她想把这些杨梅做成杨梅干和酿几坛杨梅酒,等过段时间开分公司,就把酒拿出来庆祝。
才半天时间,果农就把百斤杨梅送到她工作室,姑娘们一搭一搭地洗着杨梅,再放入大铁锅煮上几分钟,再捞起杨梅倒入竹盘晒起。
心悦也挑了些坏掉的杨梅,用力捣出汁液,准备用来做些杨梅色的旗袍。
正忙着,见菀菀跑得很是急促,喘气声不停说,心悦姐姐,你知道吗?我今天去QZ市区闲逛,看到一个牌子的海报和封面很像你,我一时贪看不已,觉得不可思议,我想你看了一定很惊讶,所以买了一件回来让你看看。
菀菀边说边拿颗杨梅往嘴里进,甜丝丝的杨梅汁染红了她的小嘴儿,照着她桃红色的脸颊,美极了。
心悦笑着说,好妹妹,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不少,不奇怪。不过是什么样的衣服,拿出来让我好好瞧瞧,能让我们菀菀看上的,一定不一般。
菀菀直接把购物袋亮在心悦眼前,那袋子上竟然写着“乔悦“俩个大字,心悦伸手去摸摸,激动万分,牢牢看着购物袋,双眼没有移开一下。
菀菀指着袋子的封面说,心悦姐姐,我没有骗你吧。袋子外的惠安女模样不是你又是谁,旁边还有一个美男子,还有这地方似鼓浪屿,心悦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做这牌子的人好像认识你,好像和你是很要好的关系。
封面画的人物,正是当年他们在鼓浪屿初遇的柔丽情景,品牌名是刘乔用自己名字和心悦的名字来取的。
纵然这段情已经断了,尽管她彻底伤了他的心,尽管他的品牌才刚刚面市在勉力支撑着,可是他偏偏要做得这样情深。
他心中全是想着她,想着她孤身无助,想着她们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的人和事。
海永无休止、涌着万顷巨浪,隔着泉州和惠安,刘乔时常搭上船儿远远望着悦儿,连船儿什么时候又往回开都没有知觉,望着悦儿每分每秒都那样极快,怕稍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他会叫人偷偷去她的工作室买下大批旗袍,只是这些旗袍对他没有一点优势,和他做的知性女装不是一种风格,自然卖不出去。
心悦紧紧把衣服捧在手心里,心下很是责怪自己,软绵绵的垂下热泪来,泪儿迅速浸湿了乔悦品牌袋子。
其实心悦好多时候,也偷偷出了很多设计稿子,想拿去给乔,不过又不好直接当面交于他。
好几次夜里,去他工厂的门口来回走着,仍然没有勇气去见他,最后还是流着泪又把稿子捧回家。
她与他这样装着,彼此静默装得很好。
到了晚饭时间,她心烦犹乱没有胃口,便拿出一本汉史半躺在榕树上看着。正看得投入时,忽然来了电话,一看是林老师打来的,很是意外。
林老师说明天在清源山要举办一个茶文化,叫心悦一起来参加,还要请心悦为他们以后的茶艺活动设计些衣赏。
心悦想若能帮林老师设计些和茶文化有关的衣裳,自然是桩好事。
再想到刘乔的厂正好在清源山下,她便答应林老师会准时参加。
次日,她决定先去一趟刘乔的厂,惠安到泉州,坐客车有些路程,她还是拿着汉史抵在窗边的座椅,接着昨晚的章节继续看。
才看到一代贤后卫子夫因巫蛊之祸,以致香消玉殒时...就到了刘乔大门口,她只是悄悄把设计稿子放在门口,麻烦保安给送到刘乔手里。
才离开门口,耳边有女人声音传来,连忙说,你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心悦回头望去,女人正是那晚见过的,刘乔的女同学李佩兰。
佩兰笑吟吟上前走了几步,也认出她是刘乔念念不忘的赵心悦。
佩兰不是小气的人,晓得他们不过只是有一段过去,谁还没有个过去。况且现在和乔天天在一起的人是她佩兰。
佩兰随着自己的想法说,作为主人的我,有必要请你进来坐坐,一起讲讲设计稿子的事。我知道你是乔的朋友,他和我提起你的事,我们品牌的名字和惠安女的封面,还是我建议他这样做的。还有我身上穿的旗袍,也是你工作室买来的,乔喜欢我这样穿,我便天天穿着,我和乔能有今天,还得谢谢你。
别说,别说了。心悦百般复杂,眼中有些湿润,不知道是乔的意思,还是她们已经是男女朋友。然而,她能做些什么。这般自苦而不能放下,到底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
心悦只朝她亲切一笑说,不了,我还有事得先走,设计稿子你们看看就是,有用就留下,觉得没用就扔了。
说完心悦心思沉沉加快脚步往前走。
其实也不知自己要往哪走,只往清源山上走,行到深间,山色空濛,花草连叠着树木,看什么,皆是白茫茫的,怅然不乐。
摇摇晃晃上了一条山路,一不留意便在大石头前绊了一脚。
却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抬头正是林老师。
林老师伸出双手扶她起来,笑着说,是你,心悦,等你好些时候了,都没有见你来。然后我就走出来找你,怕你迷路了,果真让我猜着了。
心悦不好意思拍拍身上地灰尘说,抱歉,让林老师久等了。
这些年林老师偶尔回惠安老家,听家里人说过心悦的事,对发生在她身上的暴行,他怀着巨大的愤怒。
心悦在他心里始终是无与伦比的,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有戏虐追欢的云雀们在头上叽叽喳喳叫着,心悦抬头一看,直发在风中倾下来,她平和而从容地说,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想在乎。
林老师看着她说,能这样平静面对难以明说的苦楚,你是世间少有的,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这两天正好出了少量极好的茶,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
“我不喝茶,也分辨不出好茶,老师留着卖个好价钱,不这样让我白白浪费了好茶。还有衣服的事,我们已经开始在做了,我多做些款式出来,让你们的人自己挑挑。”
说话间,正巧路过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小姑娘很机灵,拉着林老师的衣角,笑得很甜说,先生,买些花吧,买些花送给你爱人吧。
到底是卖花的小姑娘啊!见一男一女单独一起便以为是男女之情。
一朵朵火红的香花好似在光华里流转着,仿佛要揭开当年在学校和林老师的芬芳往事,每每想起总有一种细微不可知的羞涩,无论过多久,那都是曾经最纯真的情怀。
然而,现在她对林老师已经完完全全挣开了那种感觉,只余寻常师生情。
林老师不好意思拒绝卖花小姑娘的热情,于是全部买下小姑娘的花,包成一束送给心悦。
林老师偷偷看一眼心悦,一直以来心悦很让林老师着迷,然而如今他是离过婚还有个九岁的孩子,也大她十来岁,怎么可以和她表达自己的心意?何况,这种惊世骇俗的师生恋也不会被世间容许。
林老师的花,心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犹豫间,十余步之外却见刘乔正看着她,他依然穿着她做的白衬衫,在树林间静静地望着她。他知道心悦送设计稿子给他后,就马上冲出来满山找她。
心悦在看见刘乔的一瞬间,在他满是疑惑的目光中,本能的接过林老师的花。猝不及防时,她和林老师的手交织在了一起,林老师不由自主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她转过脸去,和刘乔四目相交,看着他那五味杂陈的眼神,绝望一重一重的刺进他心底深处。就像那些年在厦门,她情意绵绵的等他表白,他却因为兄弟情……他逃避……他拒绝……可是,他后悔了,再苦苦空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