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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只要他的命

布匹完全盖住后,舒信月眼前又重新恢复了光明,眼睫上下眨了眨,扫视周围,大家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就连平日里惯会插科打诨的杨县丞也是面如菜色。

阮然面不改色,向王潜以及陈县令等人拱手作揖道:“家弟做下如此丑闻,实乃阮家家门不幸,阮易随各位处置,只不过能否请大人做个公正,二房与阮家自此毫无干系。虽有血缘之亲,但无兄弟之实。烦请各位公证。”

他的一番话既是滴水不漏表明了自己站在官府的态度,同时还借刀杀人,把二房一脉从此剔除家族,独掌大权,高,实在是高!

舒信月心里腹诽,垂下眼帘来,身边的王潜自然也是乐意顺水推舟,点头应下:“此事不在话下,今夜之事多亏阮家家主大义灭亲。”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事情就一敲定音。阮易被庄耀绑住手脚扛在肩上带走,陈县令与杨县丞各自走在前面,准备上马回家歇息,尽管肚子里空空如也,今晚怕是吃不进任何东西了。

那副惨烈的血腥画面,那些无辜孩童的尸骨,令人涌起深深的愤怒,反胃。

舒信月拍着胸口平复心情,深呼吸两口新鲜的空气,脚下刚迈出一步,垂在身侧的小手被王潜宽厚温热的大掌包裹住,盖在衣袖之下,冰凉的步料擦过她的手背,轻柔滑腻。

他,主动牵手?她侧目看去,只窥见一个精致的下颌,挺拔的鼻子,艳艳薄唇,眸光盯在前方,冷峻森然,仿佛牵手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舒信月蹙眉收回视线,难道只是害怕她见到血腥场面就不会走路了?怎么可能?她使坏心眼,用小拇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痒意从他的手心一路蔓延到心尖。

王潜悄悄红了耳根,薄唇仍旧无情紧抿,指骨使劲攥住了她调皮的小拇指,指腹轻轻摩挲,暗含警告。

走在簌簌的梨花雨林中,昏黄的宫灯由贺舟拿着,走在他们两身后,贺舟瞧着前方两人交叠的衣玦,嘴角抽了抽,就当他不存在吧。

片刻后,几人就站在了阮府大门口,陈县令老了,夜色衣深,困意顿时涌上心头,率先一步告辞骑马回去歇息。

舒信月朝着小小身子乖巧拿着宫灯的贺舟招了招手,清甜的嗓音唤道:“贺舟,回家了。”

贺舟抬眸瞄她一眼,冷哼一声:现在才记起他,晚了。

这孩子怎么了?她对贺舟耍小脾气的傲娇表情哭笑不得,眼眸宛若新月,故意逗他:“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阮家家主?那我和大人走了?”

贺舟嘴角一撇,捏着宫灯的手一紧,半晌吐出一句话来:“我还要带走团团。”

团团?舒信月跟王潜对视一眼,疑问道。

阮然心里明白的很,抬手叫了个小厮,把熟睡的团团抱了出来,一个圆头圆脑三岁小孩童睡得正香,王潜冷着脸接过小孩童,抱的姿势格外僵硬。

舒信月差点笑出声来,王潜竟然同手同脚抱孩子。

三人连同受到了惊吓的杨县丞一咕噜上了宽大的马车,在临上车前,贺舟将六角宫灯还给了静静站立的阮然,他低头瞥了贺舟一眼,自他手里接了过来,压低声音喟叹一句。

“别再回来了。”

贺舟的手脚一僵,几乎是木着身子上了马车,脸色僵硬,咬着牙,小短腿蹬上了车,背后有一道很强烈的目光,注视着他,贺舟没有回头,连同这晚风协同着咕噜碾过青石板巷子的清脆声响离开了。

门口高高悬挂的红色灯笼透过灯纸映在阮然身上,他手中执着那柄宫灯,精致华美,眉目在灯光下变得极为柔和,而后毫不留情地将宫灯一扔,啪地摔扁在地上。

府里的管家老伯叹息道:“公子何必为了他人,身心不愉,不是早就知道来人的目的了么?”

那又如何?

阮然卸下脸上温和的面具,眸色淬了冰,面无表情:“你以为我在为他生气?他算什么东西?我不过是可怜他同我一样的身世。”

他狠戾的语气突然拐了个弯,又淡笑:“说起来,他跟我真像,不是么?”

“那就,祝他好运吧。”

管家老伯抖着身子,不敢回话,家主又发病了,跟平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冷厉又清透,,使人不敢轻易靠近,与素来温和的性子反差极大。

老伯不由得想起云游僧人那句话:若是阮然当真爱上一个人,那么非死不休。

毕竟,他最厌恶的是背叛,无论是未知还是先知。

阮然冷冷迈着步子离开了,管家老伯缓了一会儿,吱呀一声关上了木门。

马车上的王潜僵硬地抱着团团,不知所措,贺舟和舒信月,以及杨县丞三人眼巴巴地盯着他,眼睛睁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车厢内很寂静,只有团团传来的绵长呼吸声,一刻钟后,到了驿站,几人都累得厉害,将团团安置好后,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竖日一早,青瓷县的县衙正式开堂,公开审问孩童案件,一大包尸体也有阮然亲手打包到了县衙内,尸臭味熏天。

百姓们纷纷聚集到此,捂着鼻子使劲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是哪个不要脸的,丧心病狂的竟然对无知幼童下手。

“天打雷劈的东西,就该不得好死!”

“娘,那是坏人吗?”一小女童咬着手指问道。

“那是个死人。不准吃手指。”大娘泼辣性子,骂的话也不好听。

围观的群众倒是拍手叫好:“对,对,这个就是个死人。坏人都是便宜他了。”

“……”

舒信月同贺舟以及小小身子的团团站在一旁,阮易跪在堂下,由陈县令亲自主审,衙吏们敲着棍棒,大喊威武。

“啪嗒”惊堂木一拍,阮易身子明显缩了缩,披头散发盖住脸,形容狼狈不堪,陈县令威严呵斥道:“阮易,你杀孩童十余气,埋骨梨花地,这事,认还是不认?”

“不认,我不认。”阮易从凌乱的发丝里掀起猩红的眸子,轻松笑答。

舒信月翻了个白眼:不要脸。死变态。

团团听到阮易的嗓音,吓得往后缩到舒信月背后躲起来,小眼睛悄悄探出来观看。

不认?

好啊,简直是大胆。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抵赖,上物证。”陈县令气得胡子一抖,大手一挥,两个衙吏合手抬了一包东西上来,立于堂内。

腥臭弥漫在空气中,是一股臭鸡蛋和发霉的下水道在热气中发酵黏稠的味道,光是闻着,就令人作呕。

两个衙吏都蒙住了口鼻,手上还捏着抹布,百姓们中有胃口比较浅的,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还有正在吃东西的,眼神都傻掉了。

舒信月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心生感慨,还好自己机灵,没吃早膳,就喝了点牛奶充充饥,真是机智如她。

一旁摸着肚子咕咕叫的贺舟:……服了。

王潜没什么情绪,兴许是昨夜睡得晚了,眼底氤氲着倦意,漫不经心地瞧着审讯。

陈县令看着这一大包尸体,强忍住喉间泛上来的胃酸,惊堂木阵阵作响:“大胆,物证在此,黄口小儿还想喊冤?”

“莫不是真当本府老眼昏花到如此地步?”

“是我杀的?你亲眼见到了?”阮易耸耸肩,无所谓道:“孩童是我买回来的,我承认,但杀可不是我杀的,都是我府里那些贱奴仆,他们每人砍了一刀。”

“这关我何事?”

话音刚落,阮家的马车匆匆忙忙就停在县衙门口,阮过跳下马车,拨开人群,瞧见了跪在堂前的儿子,心里又怒又急,赶忙行礼,压低声音:“大人,此事与爱子无关,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百姓们中间又是一震,闹哄哄的讨论着。

舒信月的眉间微蹙,不期而遇对上王潜的缱绻目光,无辜地转开了视线,陈县令没那么好糊弄。

他从鼻腔里哼出一生来,声音严肃:“这里是公堂,不是你的家,没有证据的事情还请不要乱说,以免扰乱公堂秩序。”

“哟,你怎么知道我爹没有。”阮易破罐子破摔,在一边得意。

阮过脸色铁青瞥他一眼,拍拍手,便从外边带进了一个小厮,被阮家奴仆按倒在堂上,小厮身体瘦小,模样方正,扑通一声跪下。

“我有罪,孩童是我杀的,与少爷无关。”

“胡说八道,你哪里来的钱供你买孩子?”陈县令逼问。

“偷我的呗,或者是爷打赏的,我有的是钱。”阮易掏了掏耳朵。

王潜忍无可忍,额角青筋直跳,淡淡吩咐:“给阮易上刑,夹手指一百次,执行。”

舒信月眼前一亮,就差拍手叫好了。陈县令也是一副喜闻乐见的模样。

阮易大喊大叫:“你敢?王潜,你以为我们没有…”他愤怒地喊道,被阮过踢了一脚,痛苦摔在一边。

“大人,老夫说了,真凶是此人,他既然已经承认,为何抓着我儿不放,”阮过思虑再三道:“若是大人觉得我儿冒犯您,我这个当父亲的理应替他赔罪,整个阮家也会记住大人的恩情。”

“大人,意下如何?”

王潜轻嗤冷笑:“不如何,本官要你什么恩情,我只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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