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卡恩特罗

奥尼尔没有穿盔甲，脖子上还搭着一块不知道哪儿淘来的破布。

这边的传送阵就是一处孤零零的露天石台，几根石柱子象征性的围了一个圈，一块斜挂着的木牌画着略微有些抽象的图案，它表示这里是传送阵，应该不是经常用。

卡恩特罗对于帝国来说是一块要地，虽然这里放眼望去是大片的山丘，平坦的耕地面积不大，但矿产丰富，卡恩特罗拥有三座铁矿，是帝国铁矿的重要产地。横跨整个卡恩特罗的莱索河承担着繁重的运输任务。

这里的铁矿装船运往上游的韦尔瓦，然后转陆运直达帝都。

马车在第一批传送过来的，他们先行往城堡进发了，队伍除了奥尼尔和他的士兵，也就只有艾薇雅以及身边的几名白狮骑士。

一行人过桥时便看见了长长的船队沿着河岸停泊着，一眼看不到尽头。几名船夫坐在船舷上钓鱼，全然不理会过桥的队伍。

过了桥，就是面积本就不大的耕地了，可意外的是，这些耕地几乎都荒废着，茅草都长了半人高，只有远处的一部分种的葡萄。

“这是供给领主酿酒的。”奥尼尔解释道。

艾薇雅点点头，她不喝酒，不过奥尼尔他们就不好说了，有点葡萄也挺好。

卡恩特罗的主城是卡南，城西便是领主的居所罗兰堡，不过由于城堡曾在战乱中被大火烧过，据说是烧了足足半个月，此后也一直没人修复外墙，所以主体看上去很黑，也因此，当地人更喜欢叫它黑堡。

直到穿过卡南城的城门，艾薇雅才真正见到了这里的居民。

歪歪扭扭的木屋随意散落在中央石板路的周围，地上的坑洼处的积水散发着恶臭，当队伍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这里大都是妇女老人和孩童，她们盯着进城的队伍，一动不动。木讷和不安，这就是艾薇雅在她们眼中看到的，恐惧，却都不敢藏起来，这种状态甚至连孩童都有。

很难想象之前的领主是如何管理这座城市的，艾薇雅捂着鼻子，那些交织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她有些不安。

队伍继续往城堡的方向前进，为数不多的男人们开始走出了屋子，在他们当中，艾薇雅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眼神，是怒火和仇恨。

突然，有人从阴暗的角落里扔出了一块石头，石头精准的砸中了艾薇雅额头，鲜红的血慢慢渗出，可还没等她伸手遮挡伤口，第二块石头便打中了座下的马，黑色的骏马嘶鸣着扬起了前蹄，艾薇雅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好在她没翘过马术课。

她稳住了马，但街道上沸腾了，有了第一个动手的人，其他人立马跟风而上，如雨点般的石子砸了过来。

骑士和士兵们举起盾牌挡在了艾薇雅的两侧，快速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然后就有人直接冲了上来，他试图抢夺士兵手里的盾牌，而疯狂的人群紧随其后，整条街道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挥舞着各种工具乃至木棍敲打着盾墙。

在士兵的包围保护下，队伍尝试着冲出人群，可愤怒的民众已经彻底堵死了继续前往城堡的路，整个队伍寸步难行。

艾薇雅整个人都有点懵，纵使她的灵魂来自地球，纵使她有两世的记忆，可她从没切身经历过眼前的情况，似乎所有人都想将她生吞活剥。

混乱中，奥尼尔一把将艾薇雅从马上拽了下来“这边！”

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艾薇雅这会儿才终于是回过了神“什么情况？”

“**，殿下。”

“我知道，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才刚来！”一块从缝隙里扔进来的石头砸在了她的胳膊上，疼痛让她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也不认识您，他们只是在找一个发泄口，辛克莱家族可没在这里做慈善。”奥尼尔蹲下身子，他将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破布让艾薇雅尽快披在身上，尤其是把头发包裹得足够严实。

这里不是个简单的坑，这里就是个天坑。艾薇雅脱掉外套披上破布，心里则开始问候那个所谓“神”的祖宗十八代，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这玩意儿。

混乱的场面，没人注意到有两个艰难往外钻的人，奥尼尔块头大力气大，而艾薇雅就不得不使出了曾经在地球挤地铁公交的功夫，终于成功挤出了人群，两人快速拐进了一个巷子。

“你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了？”艾薇雅褪下包着脑袋的布，她大口喘着粗气。

“没想到有这么夸张。”奥尼尔心有余悸的看着巷子外依旧混乱的人群“我们走小路饶进城堡。”

就在奥尼尔准备走前头带路时，艾薇雅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

“先别说进城堡的事，这也是你想到的情况？”

一个小男孩就站在两人的旁边，七八岁的样子，他如街上的那些人一样，穿着粗布麻衣，头发乱糟糟的如同鸟窝，手里拿着一只木头雕刻的鹰，黑色宝石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两个陌生人。

“没想到。”奥尼尔如实回答。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艾薇雅则立马伸出食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嘘！”

“你是艾薇雅公主？”男孩完全不惧怕两人“我父亲说你跟其他的领主不一样，你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对吧？”

这话说得很是莫名其妙，不过这明摆着的，只要不否认的话就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当然！”艾薇雅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你父亲看人真准。”

男孩咧嘴一笑”我父亲可厉害了。”

可不，艾薇雅心里想着，要是有机会，一定要亲自见见这位慧眼如炬的老大哥。

男孩还想说些什么，但巷子的尽头传来了妇人的吆喝声“桑迪，吃饭！”

被唤做桑迪的男孩顿时面露难色，他有些不舍的看着艾薇雅，又扭头看了看巷子尽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家吃饭，不过临走前大喊了一声“来了。”

这一声惊得艾薇雅两人一身冷汗，辛亏街上闹得够激烈，并没有人察觉到巷子里的动静。

“罗尔他们不会有事吧？”艾薇雅突然想到第一批进城的人。

“罗尔？”奥尼尔不认识什么罗尔。

“就是跟着马车的那批人。”

“他们没事，这中央驰道容不下那种宽大的马车，所以绕着城墙走的侧门。”

“那为什么我们要走正门？”

“因为，仪式感？”奥尼尔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进入城堡的路还算顺利，可能是人们都去街上以物理方式热烈“欢迎”新领主去了，除了那个男孩，两人没再遇到其他人。

守门的是奥尼尔的直系下属，见到两人鬼鬼祟祟的穿过广场，就赶忙打开了城堡的侧门。

进了城堡的奥尼尔长舒一口气，纵使再勇猛的战士，面对这场面恐怕都只能被乱棍打死的份。

他看着远处缓慢移动的人群，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队伍冲出来可能还得几个小时，要等闹事的这帮人累了，城堡里可没有足够的人手去驱散人群。”

艾薇雅可没心思继续研究街上的局势，她低着头数着自己能在这里坚持的日子，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认为自己被领民扔出窗外的可能性非常大。

背着手来回踱步的艾薇雅突然踢到了一个黑色的木箱子，她抬头想看看是个什么东西摆在了城堡前厅的正中央。

半人高的箱子堆在一起，最上头的几个打开着，年轻男人埋头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嘴里还时不时的念念有词。

“你好。”艾薇雅已经不想猜这是什么惊喜了。

男人扭头，却一个踉跄没站稳，直接摔了下来，好在不算高。

“找到了，找到了。”简单的拍打了两下屁股上的尘土，他拿着一本书兴奋的高喊着，顺带直接无视了率先打招呼的艾薇雅“卡恩特罗的水文笔记，你们谁是管事的？”

男人胸口大敞，象牙白的袍子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如果不是在城堡里还拿着本书，完全可以当做泥水巷里的那些地痞，还在格鲁斯特时，泥水巷里地痞们眼神总能让艾薇雅起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一手托书，一手托着虚空，四下打量着，就真的在找管事的。

莱索河往下游走可直达危地斯海，水文记录意味着可以扩大那座唯一的港口，甚至建座新的，也许他们还能用这条河整点除铁矿和粮食以外的贸易，这很重要，但是……

艾薇雅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长靴长裤，然后一身丝织的皱领白衬衣，男人找管事的，就算看打扮也应该是自己啊，她有些恼火“不明显吗？”

“您应该看不懂水文笔记，殿下。”男人举着的双手没有放下来的意思“老师说，您除了历史什么都学不会。”

这位看起来像个盲流的家伙，应该就是那个莫雷学士的学生了，艾薇雅原以为他多少有个四五十岁，结果眼前这个看起来要年轻太多，而且，怎么感觉不太机灵的样子？

她随手捡起箱子里飘落出来的一块手绢，擦了擦额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你老师没告诉你，如果惹恼了我是会缺胳膊断腿的？”

空气安静了不到一秒，男人毫不犹豫的将书递了过来。

还算识时务，艾薇雅优雅的接了过去，翻看了一会儿。

在良久的沉默后，她轻轻合上了书。

虽说是插图搭配着文字，一股子儿童读物的味儿，但有一说一，她真的看不懂。

她将书扔还给男人，抬起手，欲言又止。

“乔伊斯，殿下。”男人意识到艾薇雅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啊，对，乔伊斯。”艾薇雅摆出了一副老成的模样，指着面前堆起来的箱子“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这些箱子都收起来！”

奥尼尔最先做出反应，他立马开始招呼几名侍从过来搬箱子。

见在场的都开始忙起来，没人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艾薇雅伸了个懒腰“累了。”

她打算去后院的花园里转转，总之，不是待在这里就好，于是迈着步子，往城堡深处走去。

艾薇雅一走，乔伊斯便急不可耐的朝奥尼尔使了个眼神，光头的中年男人有些不情愿，他略作的模样思索很是纠结，但最后还是肉疼的抛出了一枚金币。

“我就说她看不懂吧。”接住金币的乔伊斯鼻孔扬上了天“下次还赌吗？”

“没意思。”奥尼尔嘴里说着，手上用力拉出一个箱子，上头的箱子没处借力，轰的一声砸了下来，老旧的书籍撒了一地。

乔伊斯光速收起了自己的骄傲姿态，惊呼一声“我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