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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一周之后便是除夕,小年这天昆仑弟子们早早就放了学,各自回到院中收拾起了要带回家的行李。

秦霜叶倚在二楼的扶栏边上看着难得显得有些忙碌的白芷进进出出收拾着东西,对方为了找到那丢失的半枚玉佩几乎将自己的房间搬空了大半,然而到底还是未能寻得。她紧了紧握在袖中的右手,望着天井处来回走动的白芷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若是有人刻意不想让她找到,那么她就算费了这般功夫又如何能够找到呢?

温热的掌心里便是白芷寻而不得的青玉,秦霜叶沉思了良久,终还是打消了将玉佩还给白芷的念头,她并不希望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自从拿到青玉之后,秦霜叶的胎记处便总是有些红肿,好在平日里上面有花钿遮着倒也看不出来。她去藏书楼翻阅了许多资料却都未提及,于是便只当作与青玉无关,许是魂魄缺失后身体有些虚弱。

白芷将房间整理完毕后独独背了把剑便回到了天井。今日为了应景,掌门解了设于上阳峰的四季之阵,白芷抬头看向二楼扶栏边的少女时,恰巧天空便渐渐飘起了小雪,夕阳撒在秦霜叶的脸上,将那三瓣金色花钿照得炫目,可白芷却莫名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劲,她仔细观察了一番,最终意识到那些花钿仿佛比平时更突起了些。她见秦霜叶也正对着自己笑着,于是便伸手在自己的右眼角下方指了指,示意秦霜叶花钿许是没有贴好。

楼上的少女将食指在右眼角下轻轻按了几下,接着便托着半边脸俯在那扶栏上,恰巧遮住了三瓣闪着金色光芒的花钿。白芷在离开前对着二楼的方向大声问道:“霜叶,今年你还是不回叶氏吗?”飞雪之后的少女并未回答,她只是举起左手对着白芷挥了挥,仿佛这样便是说了再见一般。

就在白芷准备离开之际,身后的秦霜叶却又突然开了口,她问道:“白芷,你发现了吗?”换下了昆仑校服的白芷闻言在那下得愈发大的落雪间蓦然转身,那道浅浅的蓝色身影立于白雪之间,在秦霜叶眼中就仿佛最澄澈的天空一般,她歪着头笑道:“你离开的时候,总在下雪。”

天井中那一抹浅蓝色的身影隔着风雪渐渐消失在秦霜叶的视线里,她终于将那只捂着右眼角的手放了下来,上面的花钿已然脱落,红肿的胎记上是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下一秒便会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小年这天的昆仑五峰上遍是白雪,巨大的鹓鶵落在屋顶时顾海甚至有些担心它会不会滑下来,好在毕竟是神鸟到底没丢了凤凰的面子,它牢牢抓住屋脊抖了抖落在那些华美翎羽上的飞雪,接着冲顾海伸了伸脖子。

少年潇洒地自石台跃上院中那株银杏,接着又轻踏树梢飞身来到鹓鶵面前,他打招呼似的抚了抚鹓鶵的脖子,在向对方表达完自己的善意后方才驾了上去。因方一诺一下课便赶去帮叶晚池收拾起了东西,故而此时的院中只剩下了顾海与苏子二人,驾着神鸟的少年接过苏子向他抛来的行李箱,将眉眼笑得弯成了月牙:“年后见啦,新年快乐呀!”

银杏树下的少年亦开心地笑着,他与顾海道了再见,那鹓鶵便像是听懂了一般振翅而起。翎羽间闪烁着流光的神鸟逆着大雪飞向天际,顾海顶着狂风艰难地将头从鹓鶵的羽毛间抬起来,接着同样对着小院里正与他挥手的苏子摆了摆手。

与昆仑五峰其余地方不同,雪竹林里无论过去千万年都是那副白茫茫的模样,晏吟在廊下煮了一壶茶惬意地倚在暖炉边小憩,他在等一个并不熟悉的孩子来找自己,不久之前他改变了主意,与其提心吊胆每日留意着他人是否发现了遏制之法来等白芷变成一具空壳,倒不如走捷径,先将容器准备好,即便没有白芷那般合适,到底也尚且顶用。

这是秦霜叶第三次来到雪竹林,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住在竹屋里那个病弱且苍白的男人,可偏偏那人却有办法帮到白芷。

第一次来之前,秦霜叶仅仅是抱着些微一丝的希望,她想着昆仑晏氏医术无双,而江氏阵法又登峰造极,既如此那么原本名叫江行吟的晏吟也许能有什么法子。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那道竹篱,恰巧便碰上晏吟从后院绕了上来。于是她毕恭毕敬地称呼那人为晏先生,问他可有办法去保白芷,那人却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着与她讲了一段少年时的往事。

“你该知道我有多么厌恶江行阙和那个叫江行歌的人。一无所知却仗着少主二字四处炫技,她在沼湖布下的阵分明连咒文都画错了,可所有人却都道她天纵英才。”晏吟说着便大笑起来,接着又回到秦霜叶的面前敛了先前的表情,沉着脸说道:“她设下的阵法根本封印不了青玉多久,无非就是做给你们看看而已。你若是再想想当初那半枚青玉是谁留下的便可知她从一开始就是想害白芷,这昆仑域中从来不需要两个天才。”

秦霜叶沉默着退后了两步,她有些害怕面前这个叫晏吟的人,纵使他已然没了修为。可他眼中的恨意与疯狂却根本不像假的,于是秦霜叶选择了相信对方所言。她屈身对晏吟行了一礼,接着问到:“那么晏先生可有加固封印之法?”

“方法自然是有,只是前去加固封印之人许会遭到反噬,你可仍愿前往?”晏吟看着面前的少女显然怔了一瞬,接着却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晚辈愿意。”

交给秦霜叶的咒文无非是将先前江行阙等人留下的稍加深了几处,她于是好奇地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起初先生不亲自前往封印呢,也免了她们占这个风头。”她方才问罢便觉有什么不妥,晏吟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可还未等秦霜叶确定是否是自己看错了,对方却早已换上了先前那一丝淡然的微笑,他仿佛已然放下一般答道:“我是个失了修为的废人,即便是将符篆画了出来也无法催动它列阵,秦师妹难道不知道吗?”

漫天大雪间,本就屈身于前的少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惊惶地将身姿放得更低,她几乎将鼻尖触到了积雪之上,可双手却仍高高举着那张晏吟交给她的符篆,这是她用来救白芷的东西,无论叫她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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