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星辰如你
“今日运势吉，宜熬夜，宜处理积攒事务，宜居家，宜相遇。”
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推开盛着水煮蛋、番茄和土豆泥的沙拉盘子，一面擦干净嘴角的酱汁，一面去看水波粼粼、呈现出占卜结果的水镜。两天后就是《蒸汽鸟报》每月星座杂谈的截稿日了，她才恋恋不舍地从心爱的占星研究中抽身，短暂地回到令人烦扰的俗世中。
“让我看看，唔，恋情，财运，增加桃花的服饰……真不明白读者们为何热衷这些。”
读过编辑委婉提出增加运势占卜的建议后，她摇摇头，但还是从书架上抽出华丽封面的精装硬壳书，打算翻找恋爱占卜的资料论据。然后，她突然心血来潮给自己做了一个每日运势占卜，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哈？居家和相遇怎么可能一举两得？”她怀疑地重新调试水占盘，得出的却是同样的答案。
“难道说是从天而降的外星生物？或者是陨石？我不要我不要，这一屋子的占星仪器和典籍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收集起来的……如果破损还不如要了我的命！”莫娜赶紧甩头，好像这就能赶跑这些可怕的幻想，她走到窗前，打算敞开窗户像往常一样观测天象，然后开始自己夜猫子的工作。
等等？楼梯上好像有人？
看到楼梯上通身黑衣的陌生人，她立刻提起一百分戒备：隔壁刚搬进来的邻居是早出晚归、在酒馆打工的女孩子，她去商店时偶尔听到那些西风骑士团的家伙讨论，“长相好可爱哦，就是无论谁搭讪都无动于衷的样子。”“今晚还是一起去酒馆吧。”“那不是更棒了，高岭之花小姐什么的！”
难道是、难道是心怀不轨的跟踪狂！！
莫娜震惊！第一反应就是抄起书架上金属外壳的沉重卷筒，后背紧紧贴在窗框边伸长脖子盯着，随时打算见义勇为。
然后她看到有着一头亮眼金发的邻居从视线死角走出，微笑着把黑衣人壁咚了，然后，开始上下其手。
？？？！
莫娜的嘴巴张大到能塞下一整个水煮蛋，三观受到难以言喻的冲击。
邻居！我看错你了！原以为你是唯唯诺诺打工人，其实是主动出击肉食系吗？
哈，不过也能理解，背井离乡、刚出来混社会的女孩子受不了辛苦，转而想找个靠山让生活轻松一点……游历大陆、自以为看透人世沧桑的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收回目光，视线投向天花板，露出大叔叼烟的颓废表情。她摇着头，顺手把当作防卫武器的金属卷筒放回到架上。
只是，抵挡不住好奇心的她又朝窗外投去一瞥。
然后，她震惊地看到褴褛披风的黑衣人接过来一个金光闪闪的酒壶！
“啊！！”这下莫娜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直接跳了起来。
莫娜敢用自己的星象仪打包票，那个！看上去又沉又大的收口壶，绝对是纯金的！
邻居！是我格局小了！没想到你是在外包养小白脸的隐形富婆！
下一刻，莫娜的头撞到了锃亮的黄铜置物架，这些天来堆积过多书本的架子不堪重负地摇晃一下，接着最上面的书接砸了下来，紧随其后的几本撞翻了桃花心木茶几上的花瓶，还有两本砸在她花重金购置的星象仪上，星象仪应声散架躺平，而花瓶倾洒下的水浇在了上面。她目瞪口呆面对接二连三的巨响，惨叫一声开始疯狂补救。
运势吉果然是骗人的吧！！今天的她真是倒霉透了！
接着，她听到了敲门声。
埃列什基伽尔站在门前，听着屋内的惨叫和乒乒乓乓的声音陷入沉默。
片刻，她鼓起勇气敲响了邻居的房门。
门开了。带着魔女尖顶帽的猫眼少女臭着脸和她对视，语气硬邦邦的：
“你好，我是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伟大的占星术士莫娜。你找我有什么事？”
埃列什基伽尔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发现那是介于远山晴空接近地平线的色彩和彩虹蓝色之间的星灰。此刻，这双博学而冷静的眼睛正烦躁地询问自己。
“你好，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她说，“很抱歉深夜打扰……我有一些关于星空的问题想请教你。”
“原来如此。”看她不像是说谎，占星师少女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既然如此就进来吧，不过我要先收拾一下弄乱的屋子。”
“谢谢你，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她正要跟上去，却见莫娜满脸通红地回过头：
“其实，叫我莫娜就好了。虽然是基本礼貌，不过其实没多少人念对过我的名字……”
“阿斯托洛吉斯的意思是占星术士。”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跟grandcaster一样是尊称和名号……莫娜好厉害！”
“那当然了，我可是伟大的占星术士莫娜！”少女骄傲地转身走进屋内，“来吧，异世界的来客。”
埃列什基伽尔的脚步略一停顿，她微微歪过头，冰冷而探究地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
“你提前占卜过我吗？”
“你刚搬来的时候，我害怕遇上什么怪人，所以简单地占卜了一下。结果显示你来自异世界，拥有很多秘密，不过并不坏。”莫娜弯腰捡起一沓写着密密麻麻演算经过的稿纸，放在桌面用书压上。埃列什基伽尔跟在她身后，将东倒西歪的书本合上递给她。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哎哎哎不要动那个！”
归置好物品的莫娜一抬头，正巧看到金发少女正认真摆弄星象仪散落的零件，而她刚尖叫出声，就看到少女合起手中的机械部件，位于金铜色交错星轨正中的球体犹如被点亮一样，放射出幽蓝色的美丽光芒。
“别担心，我刚刚用了个干燥魔术消除水分，作用就像没有实体的氯化钙。”金发少女解释道，然后捧起星象仪主体安在洒满碎金的蓝紫色砂金石底座上。
“你，你是怎么安装好的？”莫娜看着星象仪随着修复完成悬浮转动，轻盈而完美如初。她目瞪口呆。
“额，说起来挺巧的，我义兄也是一个占星术士。”少女挠挠头，仿佛回忆起什么，她露出罕见的温和笑容，像午后纱帘边暖融融的阳光，“我曾经不小心弄坏了他送我的星象仪模型，当时非常伤心——于是钻研了一通自己修好了。”
“看来你真的很珍惜他的礼物。”莫娜也笑了，“那么现在我们来聊聊你的事情吧，关于星空？”
“你是说，提瓦特的星空和你们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不仅如此。怎么说呢，假的有点离谱。”
埃列什基伽尔脑海中诡异地浮现某音的鬼畜视频，面目不清的提瓦特神明伴着“哒~哒哒~”的bgm大喊“你的背景太假了。你看，假吗？！”。
她面无表情地按压太阳穴，尝试驱逐脑内的幻象。
莫娜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其实，占星术士之间很早就流传着关于‘虚假之天’的说法，也就是说，提瓦特的星空虽然映现了每个神之眼持有者的命之座，却只是神明的伪造物。”
“每个神之眼持有者的命之座，都可以在提瓦特的星空找到吗？”
埃列什基伽尔神色越发凝重，这听起来仿佛是，每个个体都是储存在超级计算机中的一段代码，无数模块包括运行的条件语句，冥冥之中规定了每个人的命运。
“当然。不过，来自异世界的你或许也可以找到，就像旅行者。让我看看——”莫娜被黑丝包裹的纤细手指在空中打开一面星天水镜，盈盈明星在其上映现，“冥神座。”
七颗星星在水波之上形成了造型古怪的剑，或许称为枪更合适。这柄银白色武器有着波浪般的剑刃，却没有可供握持的护手。
“啊，是‘发热神殿’美斯拉姆忒亚（meslamtaea）。”埃列什基伽尔轻声说，那是在仅此一次的黑暗梦中，她曾目睹的冥界女神手持的武器。
而那以后，就被那个女神赠与了相关的权能，在她消逝之际……
“命运给予你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面对虚假的幸福和真实的痛苦，你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莫娜收起水镜，“看上去，你将会度过充满磨难的一生，而你的确无心去忤逆命运。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你永不言弃，而接近人类的部分让你愿意拥抱世界。”
“嘛，怎么感觉没什么新意……”埃列什基伽尔向后仰倒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旁的书，“听起来是个成不了大事的倒霉蛋呢。”
莫娜皱皱眉，“不，恰恰相反……”
她咽下了想透露更多的话头，一个优秀的占卜师知道该说多少，同时她也清楚知道，面前的少女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玩世不恭，她会从最深的黑暗中爬出来，让命运为其加冕。
“比起这个，”莫娜转移了话题，“你们那里的星空是什么样子的？”
原本懒散瘫在沙发上的少女抬起头：“有很多星座，还有银河、流星什么的……”她麻利地爬下来，“说起来不够清楚，我可以帮你画个简图。”
莫娜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给，这是纸笔。你们那里的星空是一成不变的，还是随着人的死亡诞生而出现消失？”
“星星和太阳月亮一样东升西落，也会有四季的变化。”埃列什基伽尔说，“星辰的寿命远远超越人类的历史，所以它们总是注视着大地上的兴衰枯荣——我可能要花点时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等一会儿吗？”
“当然，我正巧还有杂志社的供稿没有写。”莫娜说着走到桌前坐下，开始撰写下个月的专栏文章。
但是好奇心让她总是忍不住一次次扭头去看伏案绘制的少女。
猫猫探头jpg。
而在对方低声说：“好了。”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期待地跑了过去。
！
莫娜望着点缀黑色星星的雪白稿纸，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
根据星星的亮度和体积，用四芒星、六芒星和八芒星分别进行绘制。明明没有用任何色彩，上百颗星星的排列形状却是那么整洁、野性与美丽。她理解了少女描述提瓦特的星空“虚假”的含义，因为它们看上去过于刻意和精美，就像神明为俗世绘制的穹顶壁画。
“这就是，异世界的占星术士所注视的星空吗？”她喃喃道，“我的占星术士直觉告诉我，这些都是真实的。”
“顺带一提——”金发少女有些自恋地摩挲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个浮夸到油腻的微笑，“你面前站着的，是异世界的群星注视的人哦。”
“喂，埃列什基伽尔……”莫娜的宽帽檐遮住眼睛，她的声音也变得低沉。
“能记忆并绘制这样的星图，你不会是个天才吧。”
“我？”埃列什基伽尔被逗笑了，她一脸自嘲地摊摊手，“我和天才根本不沾边，只是关于特别的人和事，总是记得很清楚。”
她转过身，和莫娜一起打量着这幅星图，“这是北半球北纬四十度左右仲夏的星空。”她说。
“那段日子我因为各种原因噩梦缠身，每次睡着都梦见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我开始越来越害怕睡觉。一个夏天的深夜，我义兄——他是彻头彻尾的天才——熬夜写完论文，问我为什么不睡。我说害怕做噩梦，他没有像医生或者其他讨厌的大人说我胡思乱想或者胆小，而是说：我们去看星星吧。”
“然后我们躺在后院的草坪上，因为我和老爸都懒得打理所以非常狂野和扎人，他教我辨认天鹰座和天琴座，给我讲了不同国家关于星星的神话传说，还有人们为了纪念某颗星星回归发明的节日。后来我们都睡着了，第二天太阳刺眼时才醒来，我老爸站在旁边，出乎意料地没笑话我，说他做了早餐，于是我们一起去吃了早饭。”
“所以你就记住了一整片星图？”
金发少女耸耸肩不置可否。
莫娜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也就是自己通常称呼为“老太婆”的家伙，在她才踏入占星术的大门时也曾在晴朗的夜晚教她辨认不同的天象，告诉她夜晚生存的技巧和经验。直到今天她仍然感激那些知识和那段时光。
那个凶巴巴、严厉又不讨人喜欢的老太婆，送给自己的唯一一件礼物同时也是教具，就是那枚“神之眼”，如今也在自己的身上闪耀着。
莫娜的眼睛微微湿润了。
像是怕被看出什么，她清清嗓子：“我说啊，你明明和家人很要好，为什么还要一个人来到提瓦特呢？”
“为什么呢。”金发少女重复了一遍，视线变得自嘲而难以捉摸。
“我想我大概是逃避幸福的人。”
“？”
“就是，在义兄到来之前，原本的生活就是每天在书房读魔术的书籍，老爸那家伙不怎么回家也不会在乎我。可是基尔什塔利亚是那种竭尽全力照顾身边每个人的好人，觉得要对我尽到兄长的义务，所以认真地教我魔术和陪我什么的……我觉得很开心，但是不应该这样，所以就逃掉了。”
原本聚精会神聆听的莫娜，听到最后眉头拧在了一起露出“就这”的表情。
“这叫什么理由？这不是好事吗？”她迟疑地问，“你不会是因为喜欢你义兄，所以……”
“不，虽然他真的是一个优秀又阳光的天才，但是不合xp。”少女干脆地否认，忽然揽过莫娜的肩膀，“对了，还要劳驾你帮我算个事情：我到底能不能泡上蒙德的骑兵队长？”
“凯亚·亚尔伯里奇？！我的天，你们俩的秘密都够多的。”莫娜吐槽道，“好吧，结果是肯定的……大概。”
“好耶！”埃列什基伽尔欢呼着将莫娜整个抱起转了个圈，“谢谢你莫娜！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行啊，什么时……”话音未落，莫娜的肚子就传来响亮的咕噜声，她的脸涨红了。
“让我看看，还有几个小时，猎鹿人就要开门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和我吃一顿超级丰盛的早餐怎么样？”
“听上去不错。”莫娜保持着矜持的模样，可是心早就飞了出去。
凌晨六点半，蒙德城的城墙还淹没于灰白天际线。几缕熹微的光照射在早早开张的商铺上。埃列什基伽尔和莫娜扔下刚赶完的稿子奔到“猎鹿人”餐馆前，两人并肩脑袋凑在一起，研究着菜单。
“我们要渔人吐司和鸡肉串……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那就再加上蜜酱胡萝卜煎肉！这还是我第一次吃这道蒙德特色菜呢。还有兽肉薄荷卷和白汁时蔬烩肉……”
“好的，请二位稍等片刻。”“猎鹿人”餐馆的劳拉小姐微笑着去忙碌了。而刚从书桌前站起身的二人不想老实去桌椅处坐着，于是一边看着后厨忙碌的厨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嘿莫娜，你知道吗，蘑菇是地上的星星。”
埃列什基伽尔一本正经地指着墙上悬挂的松茸和蘑菇这样说。
“真的吗？”莫娜对所有星星相关的事情都不想错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哦，当然了。因为这是我刚编的。”
莫娜沉默地举起了拳头。
“嘿等等，刚刚是我开玩笑的。接下来这个是真的。”埃列什基伽尔从笑得花枝乱颤极力恢复严肃，“你看到橱窗里那个尖顶蘑菇了吗？”
“看到了。”
“我听到了来自不可名状之神的呓语。”她做出一副迷离的表情，“那个蘑菇说：哦我亲爱的莫娜，你离家已经三年有余，想不到长这么大了。”
“嘿！”莫娜愤怒地抓住她指着自己尖顶女巫帽的手指，“你才是蘑菇！你全家都是蘑菇！”而少女大笑着躲避她的挠痒痒攻击，两人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打闹，埃列什基伽尔被莫娜一推，向后倒退几步。
她感到自己撞到了什么。
什么结实、富有弹性但又坚实的东西，冰凉的金属制的扣链硌了下她的后背。
“早上好啊，亲爱的小姐。”
凯亚·亚尔伯里奇骨节分明的双手扶住她的身体，笑容灿烂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正俯身注视着她，浓黑的睫毛弯起。
埃列什基伽尔熄火了。
埃列什基伽尔大脑宕机，而几步以外莫娜先是震惊随后露出了“不用谢我”的得意表情，甚至不怀好意地寒暄道：
“早上好啊凯亚，其实我经常听她提起你来着——”
“莫娜！”
埃列什基伽尔涨红了脸，连蹦带跳的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对上凯亚笑眯眯的视线时，她突然心虚地躲到了莫娜身后，一言不发只探出个脑袋，看上去既不安又在意。
“两位小姐，你们要的菜品打包好了。”劳拉小姐适时地递来盛着食物的袋子。两个女孩立刻接过大的夸张的打包袋，向凯亚匆匆道别后撒腿就跑。
转过小巷，一直两眼放空、宛如灵魂出窍的埃列什基伽尔突然悠悠地说了句：“感谢风神巴巴托斯……”
“？”莫娜已经抽出最上面的野菇鸡肉串，咬下一口含糊不清道：“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为你创造了机会吗？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信风神。”
“我是说，”埃列什基伽尔目光幽深，“感谢巴巴托斯大人护佑的这片土地，能养育出触感这么棒的哔（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