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赏月楼。
祝菁感受着周围的热闹，无意间抬起了头。
黄橙橙的月亮挂在天上，照遍九州四海。
据说，因为能看到同一轮月亮，这样微妙的联系，总让人忍不住思念，又感到慰藉。
“祝姑娘也在想念自己的家人吗？”有些冷淡地声音传到耳畔，祝菁回头。
彭牧熙穿得很是普通，宝剑随意地挎在腰间，可是一旦注意到他，就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人。
这该是锋芒毕露的宝剑，即使月光打在他身上，也不能柔化半分。
看见他，祝菁的杏眼一下子弯了起来：“侯爷。”
然后接上了他的问题：“我没有家人，怎么会思念？我就是第一次见这场面，觉得这月亮真好看，尤其是映上这百家灯火后。”
说着，祝菁有些抱歉：“我忘记了今日是仲秋，没有打扰你过节吧？”
“没有。”彭牧熙指尖蜷了蜷，往楼下走去：“既是第一次见，边走边说吧。”
祝菁赶紧跟上。
人流如织，灯火通明。
两人前后交错着走在街上，不远不近。
“桃源设宴那日，多谢侯爷帮我处理了跟着我的那些人。”祝菁忽然道。
如果彭牧熙不是认出了她，那就说明见过她。
路晖身边的两人容貌未变，但一个人手上少了条疤，一个人手上的厚茧换了位置。
当初跟着她的两个人，就这么失踪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祝菁也只是猜测。
彭牧熙没有否认，只是反问：“所以那日章府书房的，果然是祝姑娘。”
祝菁让青锋找他，就说明祝菁也知道他在渭昌，彭牧熙当时对哪个人便有所怀疑，此时也只是进一步推测。
祝菁犹豫了半会儿，无辜地问：“就不能不是？”
这话似承认似否认。
彭牧熙又走了几步，才道：“我知道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是秘密，就不必再问下去了。
彭牧熙的脸招人，祝菁在路边随手买了两个面具，递了一个给他：“你在查谭府吗？”
“嗯。”很明显的事情，没有必要否认。
“让我猜猜。”祝菁又给了十五文出去，脆升升地：“大哥，劳烦给我个糖画。”
“你要什么画？”
彭牧熙看见祝菁说：“要个月亮，天上挂着的那个。”
“那不就是个圆？”
“对啊，都是吃的嘛，一个圆，最实在。”
做糖画的人无奈一笑，在圆中勾浇出轮廓，是玉兔和嫦娥，还有一颗桂树，这样一来，倒很像是月亮了。
他返了五文给祝菁：“没有那么实在了，姑娘也少吃些糖，当心蛀牙。”
祝菁没接钱，道了谢，拿走了糖，回头对彭牧熙道：“你在查谭家延误军机？官商勾结？再严重点与京城那边有不为人知的勾结？总之大概是与你父亲的死有关的。”
才能让他不顾一切也要来渭昌去查。
“再严重些呢？”
“通敌叛国。”祝菁啃着糖画，半天才问：“真的？”
“还在查。”毕竟这不是小事，不宜轻易断言。
“谭家二小姐，有些不对。”祝菁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和发现大概跟彭牧熙说了一下：“你们可以往这个方向查一下。”
“青息之前潜入过谭府看过，说她没有异常。”彭牧熙有些意外。
“那就看你信青息还是相信我了。”
“信你。”彭牧熙微微垂眸：“我明日就让青锋去查。”
“查到的东西，还有证据，可以给我一份吗？”
彭牧熙偏头看向她。
祝菁正想着怎么解释，彭牧熙已经应了声：“好。”
“你都不问为什么吗？”
“若真能找到证据，也不一定有用，给你也没有什么。”
祝菁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复杂。
在一个团圆的日子里，这样清醒地认知到那让自己与亲人天人永隔的证据也许无用。
锋利的宝剑，依然在风与火中淬炼……
“祝姑娘。”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祝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面具，忽然反应过来，碰到腰间一直挂着的香囊。她摘下面具，盈盈一笑：“施大人。”
这次，她没有再叫施公子。
施琴手里提着个玉兔灯，看着她微微一笑，目光温和：“我才处理好事情，去客栈找你，谁知你已经出来了。”
祝菁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走进几步，靠近施琴，压低声音：“是出什么事了吗？”
施琴有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祝菁的头：“能出什么事？我就不能是来找你过节的？”
祝菁给这有些亲昵的动作弄得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有些复杂地开口：“我没有打算过仲秋。”
“娘娘在宫里，也定希望你高高兴兴的，过节的日子，没有必要把自己变得太忙碌。”施琴叹了口气：“我还不至于这么无用。”
祝菁忽然有些失神。
娘娘。
是的，她没有亲人，可这具身体是有亲人的。
宫里的母妃，还有……眼前的施琴。
仲秋本就该在家人间一起过。
施琴将手里的玉兔灯放进祝菁手里：“第一次这样过仲秋吧，可要与我一同走走？”
祝菁看着手里的玉兔灯，忽然回头，看向彭牧熙，扬起声音：“施大人说要与我们一起，公子愿意吗？”
施琴有些诧异地看向彭牧熙。
彭牧熙带着面具，从背影上来看，又一直有意无意地挡在祝菁身边，他还以为是祝菁身边那个叫青锋的护卫。
彭牧熙也微怔，看着施琴。
施琴发现祝菁没有介绍彭牧熙的意思，主动拱手：“在下渭昌郡承施琴，不知可能与你们一起？”
彭牧熙嘴唇极浅地抿出一点平，发现祝菁并无不愿，极浅地应了一声。
于是祝菁便挑着那盏玉兔灯，慢悠悠在如织人流里穿梭，目光在街上四处逡巡。
施琴不知道为什么，对她似乎格外亲近，一路买了许多小食给她。
他身边那个叫尘碾的护卫，手里也拎了不少东西。
祝菁有些看不下去：“你买这么多，我吃不了的。”
施琴不以为意：“带回去慢慢吃，以前没吃过的，现在可以都尝尝，难道你不想吃么？”
“谁说想吃的就都要尝尝，还买这样多。”祝菁平时除了偏爱甜口，并不看重口腹之欲。
她瞥施琴：“你嫌银子多？”
“这点银子，和你在京城买来送人的那夜明珠比起来，说是九牛一毛也不为过。”
彭牧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两个人说话，闻言看了祝菁一眼。
可祝菁不服气，仗着血脉里的那点亲近，理直气壮：“你懂什么，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我库里也没有多少银钱的，要不是值得，我怎会舍得？”
她钱是多，可密阁要花的钱也不少，秦昇虽然赞助，可她要发展自己的密阁而不是秦昇的密阁，有些地方便只能用自己的钱。
她给彭牧熙买夜明珠，完全是因为谢礼，给谭贞买，更是为了回礼和结交。从不是乱花！
“给你买吃食，又怎么不值得了？”施琴也不和她辩驳，我行我素：“你既然值得，便不要给人省着。”
祝菁当时在船上能为了他让自己身陷险境，此时又在渭昌忙着，施琴只觉得这个妹妹过分懂事，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赏月楼前停下，祝菁才发现，她们已经绕了一圈。
赏月楼中，施琴点了些小食。
“要尝尝这桂花酒吗？”
桂花酒素来是仲秋的习俗。
但祝菁没有犹豫，摇了摇头：“酒这种东西，就不尝了。”
喝酒误事，祝菁并不知道自己酒量怎么样，也没打算去尝试打算。
施琴看向彭牧熙。
彭牧熙依然带着面具，也摇了摇头。
他同样是滴酒不沾的人。
施琴没有勉强，给自己斟了一些，旁敲侧击：“公子似乎与阿菁相熟。”
彭牧熙面具后的目光清清冷冷，看着施琴，桌下的指尖有些莫名难耐地在剑鞘上抓了抓，很快又放开。
他忽然发现祝菁待人似乎向来过分的自来熟，今日只是走了这么一路，这个人对祝菁的称呼已经从“祝姑娘”变成了“阿菁”。
他看了祝菁一眼。
祝菁正支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百花春”竞选花魁，背对着他们，看起来比在坐两个男人都要入神，不知道是不介意被这么叫还是真的没听到。
“是故交。”他刻意压低声音道。
“故交？”施琴看向祝菁靠在窗户上的后脑勺。
祝菁去过的地方无非京城渭昌，若是故交，岂不是京城人？
不等他还想问些什么，用后脑勺对着两个人的祝菁嘀嘀咕咕地开口了：“人家不想告诉你是谁就不要问嘛，我还有求于人呢。”
她说话的时候，依然背对着两个人，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施琴一噎，竟然真的没有再问下去。
祝菁不再说话，两个男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祝姑娘。”青锋的声音打破了三个人的僵局。
祝菁依依不舍地从窗户将脑袋拧回来，看见青锋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青锋的脸上竟然有一点淤青，衣衫也多了不少褶皱，虽然整理过，可在祝菁眼里却处处是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