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前朝旧事
阿衡沉默地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每当她有心烦和想不通的事总会不自觉地做这个动作。
数载的主仆情谊,说不伤心是假的。
当年外祖父将初兰双溪三茗四芙四人送给自己的时候,她们还只是环着双丫髻的十来岁小毛孩一个。
这四个婢女,从小就被外公细心教导,除了每个人都会不弱的武功外,四人皆分别请了名师教导,各有所长。
初兰的所长是交际应酬,诗书礼仪样样皆通,这是大家闺秀必不可少的一个大丫头。
双溪的所长是刺探打听消息。
四芙是精通岐黄之术。
而三茗的功夫是四人中最好的,为人不如初兰这般通达,却胜在直爽简单,嗯,阿衡一直这么看三茗的。
可想不到最直爽简单的这个却第一个背叛了自己,至于其他人……
阿衡安静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表情淡淡。
温誉小声提醒:“殿下,这头已准备妥当,您的行礼?”他知道阿衡来清心居的时候除了带一个丫头,什么都没带!殿下要不要准备准备再上路?
阿衡摆摆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往清心居的后门走,边走边道:“本宫自有安排!”
果然,二人同苏雪久道别之后,打开清心居后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马车上一个戴着斗笠的车夫,看不清样貌,一身黑衣劲装,身形高大魁梧。
三人进了马车,方才发现车内坐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肤如凝脂,眉如黛,琼鼻挺立,双眼如秋水般潋滟,樱唇殷红,媚态天成,是个世间罕有的美人。
她一条绛紫色曵地罗裙懒懒散散地耷拉在马车内的软榻上,自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温誉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比文舒公主还要美艳几分,是他所见的最美的一个女子。
阿衡看她在马车内并无讶色,而是径直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那女子看阿衡上车,媚眼含笑:“殿下可是让人好等,也不知道火急火燎的找我来所为何事?”说着递过去自己方才在马车内沏好的茶,放在阿衡身旁的案几上。
阿衡接过茶杯轻灼了一口,指着温誉道:“温誉,日后要共事,你俩认识认识。”
阿衡又转头介绍那女子:“烟萝,替本宫刺探琐事的。”
很简单地相互介绍之后,烟萝又自来熟地问了温誉一些话,二人你来我往,也将对方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生疏感倒是去了不少。
阿衡看二人聊得差不多,就吩咐温誉:“你身子未成好全,本宫命人备了一辆马车给你,上头也配了个郎中,药材什么的马车上都备齐了,你到后边的马车去吧。”
温誉方才下马车,就看到那个叫山红的小丫头,背上一大摞的行囊,朝阿衡的马车走去,心道:原来文舒公主早就安顿好了一切事宜,心中不免又对自己这个新主子信赖几分。
两辆不新不旧的马车咕噜噜朝着城门口的方向驶去,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陆章和一个侍卫才无声出现。
他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旁边的侍卫问:“头儿,公主看似要离开玉霞城?”
陆章点点头:“此事得即刻禀报主子,你回去报信,我带人跟着马车。”
那侍卫领了命离开,陆章吹起一声口哨,四个黑衣人出现在他周围俯首行礼。
那位报信的侍卫赶到城主府见陆怀岳的时候,陆怀岳正在和庄子闲议事,当他得知阿衡离开玉霞城之时,脸色黑如锅底,阿衡此时离开除了去淮阳还能去哪?且还带上了温誉。
他前几日就命人去查探淮阳之事,可因为山高水远的,至今未曾有半点消息传来。正如阿衡所说,淮阳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她倒好,带着个憨傻的丫头和病弱的温誉就堂而皇之地走了,真是半日都不让人省心的。
庄子闲看他脸色难看,还不知道死活地往他心口上插刀子:“看来文舒公主是恼极了你,这么大的事也没知会一声。”
何止是恼了,她还想将自己蹬了呢?陆怀岳苦笑道:“前头她于我与我置气,还不是因为我不让她去淮阳,本想着淮阳的事不简单,才叫你来帮忙,想不到竟出了这等乌糟事。”
庄子闲将折扇一收,敲了敲陆怀岳手臂,抱怨道:“你说你,公主与你相好多年,竟连她的背影也分辨不出,背影分辨不出来,那身上的味儿感觉总是不一样的吧,若我是文舒公主,明知是个误会也会生气。”
顿了顿,他又一副教训的语气:“是个女子,打扮得和她有几分相似你就会认错,这眼神可是拙到姥姥家了啊!活该你被嫌弃。”
陆怀岳听了庄子闲的话,倒是认真思索起早上的事来。
早上的时候,他方才起身,和庄子闲用了早膳,然后外头有人通传说三茗姑娘来了,他以为那小娘皮终于肯服软来找自己的,开心得并未多想。
三茗告诉他说殿下让他去内院一叙,三茗领着他绕路去的内院,路上三茗手里拿着一株梅花,那梅花很香,陆怀岳顺口就问了何处开的梅花,这般香。
三茗怎么说来着,三茗说:“就在后院的假山池子旁边,有几颗梅树开得很旺,香飘四溢,殿下许说也到那处赏梅了。”
陆怀岳顺口让三茗带他去,可去到那小梅林的时候,三茗却不见了,只看到满眼的梅树花香,池子边一个阿娜聘婷的身影,衣裙的颜色款式也和阿衡平日里的一般无二。
于是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满身的梅花香味掩盖了她独特的体香,他有些微微陶醉,开始软声软语地哄着自己的心上人。
哪只他还未曾哄上几句,就被阿衡撞上了,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这些事,一切表面看起来显得那么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丝不妥。
事后他也问过三茗,三茗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说听山红说的,小姐可能去赏梅了,她自己送了陆怀岳,看到小姐和陆怀岳在一起就自觉溜了,不做那恼人的灯泡,谁知那站着的小姐不是真的啊。
而南宫黛本人更委屈了,哭肿了一双杏眼,直说自己看到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要去池子边赏梅,突的就被一个男子搂住,她也惶恐得很,还未曾反应过来,就被阿衡的声音给吓着了。
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南宫黛,陆怀岳别提多憋屈了,这事儿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得怪自己,可那会他也没那么多功夫去追究谁对谁错了,当务之急是哄好了公主殿下。
如今细细回想一番,他终于觉察出不同寻常之处了,他沉声问庄子闲:“南宫黛你可见过,阿衡的那个表姐?”
庄子闲点点头,早些时候阿衡气愤离开城主府,庄子闲听说出事了,就跑去找陆怀岳,那会南宫黛方才离开,他远远地看到南宫黛的背影。
如今听得陆怀岳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惊讶地直叫:“南宫黛的背影,长得和公主很像?”
陆怀岳点点头,补充道:“何止是像,神态举止,走路的姿势几乎一摸一样,若是忽略掉那张脸,说她是第二个文舒公主也不为过。”
此话一出,二人皆惊!
沉默片刻,陆怀岳方才慢悠悠地道:“你说,何种情况下,两人背影和举止才能如此相像?”
庄子闲沉声道:“一嘛,是巧合,这理由放之四海而皆准,可几率甚低;二嘛,是双生子,文舒公主名满天下,没听说她有过双生姐妹,且皇宫那么大,要捂住生子一事并非易事,且南宫黛和文舒公主虽长得好看,可并不像;这三么,则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模仿了公主的身形,模仿她的神态举止,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陆怀岳不说话,庄子闲继续问:“你可曾查探过,南宫家是什么来路?”
南宫家的来路陆怀岳是知道一些的,南宫燕是前朝遗孤的身份,虽说是遗孤,可这血缘关系也疏远的可怜,如今陈国建国已有百来年,前朝旧部和皇族全数做了古。
当年前朝南宫氏日渐没落,因着皇族内部的夺权之争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老皇帝也给弄死了,留下一个尚且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和皇后,皇后当机立断,抱着小皇子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自己则当起太后垂帘听政。
可孤儿寡母的,又怎敌得过满朝的虎狼之臣,不过三五年,各地割据四起,即便是个小小的郡守也画地为王,佣兵自重,彼时的朝廷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太后日日殚精竭虑,最后得了痨病死于后宫,彼时小皇子南宫唯年方七岁,乱臣贼子们冲破宫门的时候,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一手夹了年幼的皇帝,一手掂了沉甸甸的细软,带着十来个护卫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出了宫,早有太后安排好的娘家人来接应。
南宫唯依靠这帮忠仆和太后留给他的,据说是南宫一族积攒下的无尽财富,跑到个三不管的地方,自垒高墙,建起了南宫堡。
这南宫燕便是末代皇帝南宫唯的曾孙。
南宫唯高寿,活了九十多岁,还享受了几年的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因此南宫燕对南宫唯这个曾祖父及前朝旧事也颇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