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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高彻听着朝堂上一群人吵得你死我活,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皇储乃国之根本,现在后嗣空虚,也是让有心人有了可乘之机!”一个白胡子老头痛心疾首道。

“皇室中人并不匮乏,当务之急是北线战事,不必如此急切。”一人说道。

“君未见,《春秋》有载,宋宣公死,不立子而予弟。弟受国死,复予兄子,弟之子以我当代父位而刺兄,宋祸三代不绝。汉亦有言: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之前那个老头奋声疾呼,几乎要呕出血来似的。

“陛下尚且年轻,何以现在便论立储之事!今年采选即有秀女入宫,想着不久便能有好消息,何大人比陛下和太后还着急,看着就像要身体力行给陛下后嗣一样。”另一个白胡子老头耻笑道。

“你!何以当着圣面污言秽语!张大人是老不修惯了,听说前些日您那第九房妾室还给您喜添麟子,倒是忘记恭喜您了。”

“那是好事啊,还不恭喜张大人。”他看着没劲,打断了争吵。

两边都不得脸,被一说,齐齐败下阵来,这时又有人插话进来:“后日不就是祈嗣节么,我看陛下不若去那郊外的庙里拜一拜。”

明明也是群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临到老了,反倒信些鬼神。

“今年开年多地水灾,到了该下雨的时候又晴了那么些日子,是该拜拜。”不知谁的声音恰到好处传到高彻的耳朵里。

他久不出宫,倒是确实想出去走走,便答应道:“难为诸位费心,那朕就勉为其难去一趟吧。不过现下国家多事,不宜大张旗鼓,明日诸卿自便,朕亲往祭拜。”

本来他们吵习惯了,只是给对方为难而已,哪想皇帝就这么自己顺着台阶下了,一时间不管是哪方的都楞在当场,直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宣布散朝才反应过来,哭天喊地地说这样不合制,不过已经没人听他们说话了。

高彻大步走在前头,问旁边的太监田冬:“楚王世子已经几日没来了?有什么说法么。”

“这,世子殿下只说身体抱恙。”

“抱恙。”高彻回味着这句话,嘴角勾出一抹笑:“表哥孤身一人在南安,病了也没个照顾的,那朕不得去慰问慰问么。”

田冬心头一跳,知道主子又要寻些事来做了。

果然,一个时辰后,一架马车从西侧门驶出皇宫。

知他前来,苏府上上下下跪了一地,但最前头,只有管家叶安平。

“殿下出城静养去了,一时半会怕回不来。”老年太监的嗓音已经不若年轻时尖利,大概见惯世事,做什么都透着一股子淡然。

“叶公公照顾不周啊,朕这表哥身边连个可心人儿也没有,你们还不好好伺候他,就算楚王不管,朕也是要管上一管的。”高彻拖长了调子,打量着叶安平。

“世子殿下所患,陛下怕比奴才清楚,主子有疾,咱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难推脱,就算要剖心挖胆做药引也是使得的,可药要对症,不然就算把奴才们都杀了剐了,对殿下来说,也不过徒增俗扰。”

高彻看他不卑不亢,知道吓不到他,无谓地撇撇嘴:“哪你告诉朕他现在在哪,朕也好去亲自诊一诊。”

“城外黛眉山。”

高彻带着叶安平一路驱车赶往那黛眉山。这地方说有名么,山上有个小道观,不过香火不如西郊那宏福庙旺盛,风景也没什么特别的,不知他在这作甚。

下了车,叶安平引着高彻往山上爬,只到一半时,就听得琴声沁沁如泣如诉。

道旁并没有路,可琴声就是从那边传来,叶安平望着他,也不做声,朝着那个方向微微弓腰。

“这路都没有,叫朕怎么爬?”高彻嫌弃地看着草木茂密的山腰,越往里走越是郁郁葱葱,根本不像可以进去的模样。

他纠结了半晌,让后边的护卫就守在这,一撩衣摆,独自踏进草丛。

随着琴声行进,拨开杂草枯枝,半腐植物的味道闯进高彻的鼻子,他几次想回头,可回过头去也依然没有路,只能咬着牙往前继续走。

绕过一颗大树,前面惊奇的出现一小块平地,苏沁盘腿坐在那,却是琴音一滞,抬头看向他。

“表哥可真会选地方。”高彻满头大汗,衣摆被染上草汁和土色,一开始的兴致也都没了,直接问道:“你怎么了,几日不见人影。”

苏沁张了张嘴,似是久不说话,也没喝水,嗓音有些沙哑:“立嗣之事,还需三思。”

高彻眼角跳了一下,怀疑那群老头子的魂跟着他来,附在苏沁身上了。

现在朝中,一派暗戳戳地觉得高彻年岁轻,才能浅,不如让贤高喆,但这种事肯定不能说出来,便借着他无后嗣的名头,觉得应该立一个储君,而他那二哥正好有个男孩儿。

但儿子是太子,爹是个亲王,这算怎么回事呢。

古有去母留子,现在总不能去父留子吧。

这不就成了他这个匆匆立起来的代皇帝退位让贤的绝好借口。

而王后一派定然是不许,再加之两边不沾的,觉得立君不得如此儿戏的,三派掺在一起,吵得热闹。

他整日被吵得心烦,倒是苏沁躲在这偷懒,很是让人不满。

“好端端的,你就为这事躲在这,还不如回去和那帮老头子一起吵,也算有个应声的,听着热闹。”高彻毫不客气地拿起苏沁放在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很快吐出来:“呸,你这什么啊!”

“菱芡水,陛下现在贵为九五之尊,行动不当如此随意。”苏沁接过那杯子,把水浇在身边的树上。

高彻这才发现这并非一块荒地,中间整平了一小块地方,细心插了篱,围着一小棵树。

“立不立嗣也不是朕说了算,况且这不是你提的么。”高彻吐着舌头,“朕好说话,可那宁王虽然听你的,却并不完全受你支使。”

这事本行得通畅,立宁王子为太子,宁王为辅政王,剩下就等着狗咬狗,他这个可怜的幼帝不过是一个傀儡,发生什么又与他何干呢?奈何这个操棋手半路在这撂挑子了。

苏沁抚着那棵小树的枝叶,似无所闻。

“您倒是好兴致,在这莳花弄草的,外头不知多少人打破了头,那宁王为了给自己造势,满世界拉拢人呢,谢太傅、夏掌院、蔡寺卿,六部里本就有他的人,你左右进退有余,朕也不过一条薄命,只是怎样都苦了百姓了。”他故作叹息状,偷偷看着苏沁依旧不为所动,又补了一句:“宁王妃母家失势,这王妃位怕坐不稳,不知谁家女儿又要成为朕这二哥的臂助呢。”

他修枯叶的手顿了一下。

“朕还记得宁王妃大嫁之时满城的红装,那可真是热闹啊。不过男人嘛,旧情再如何笃深,哪有权势重要呢?”

高彻眯着眼看他失神将自己手指剪除出一道口,“这话不该朕提醒你,事虽由你而起,可停下来却由不得你,若你半途而废,不但回不到过去,对以后的事也会失去把控。”

“你们都那么冷静,倒显得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苏沁垂下手笑道。

高彻看他愿意开口,笑着打趣道:“党争以外的事朕还是决定得的,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表哥不如畅所欲言,说不定朕善心大发,答应你的条件呢?”

回正路时,有苏沁在前面带着,一样的山势,居然就好走多了。

“你干嘛非要来这种棵树呢?”高彻还是觉得不吐不快。

这地方不说深山老林,也是道路崎岖,不上不下的山腰上,什么都没有,高彻都很疑惑他是怎么找到种那棵树的地方的。

苏沁背着琴,提着小锄头、剪刀等工具,每一步都叮叮当当的,可看着他的背影,却格外萧瑟。

“思人。”

他这表哥,从年少时起就这么一副落落寡合的模样,奈何长得丰神俊朗,文采学识也斐然,居然在朝中民间声望都不错,尤其一堆小姑娘,每他一出现,便叽叽喳喳如同那枝头的雀儿,闹个不停。

虽然看着年少老成,可苏沁也只才二十一岁,除了他的亡母,还不到追思故人的年纪,而淮阳公主葬在王陵中,要祭拜也是朝北才对。

高彻还在想着刚才看见的一切,一拂草叶,两人便回到正道上,山道蜿蜒,却不是他离开那处,往上远远可见道观牌坊,正有人从上而下,看到高彻的脸,那人震惊地快步走来,跪在高彻脚边。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何以孤身来此!”

高彻想了想,这人虽然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是谁,还是苏沁把他扶起:“薛大人,陛下此番微服出访,不必如此大礼。”

听这人姓薛,高彻才算想起来。

“薛大人不必如此多礼。”他也笑着把老人扶起来。

前中书令薛催,没想到他在这。

高彻瞥了苏沁一眼,很难不认为这是他布置的,但看薛催的神情,应该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再说,若他连薛催都能请动,倒也不用编排如此一场大戏让王后与宁王互斗。

“草民在此祭祀草民亡故的妻与妹,没想到陛下驾临此处,未曾远迎,还望陛下勿怪。”薛催陪着他们往下走,当年权倾一时的中书令,现在竟只是一副稀松老者的模样,他穿着一身青色布衣,花白的发只用布条束就,放在人群中也难以辩出。

“如此,倒是朕打扰您了。”

走了大概半炷香时间,看到前面守着的人马,薛催便不做停留,告退离开。

下面的人看到高彻从山上下来,也是心惊,刚才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去,出点三长两短所有人都得陪葬。于是一股脑围了上去。

只叶安平接过苏沁的琴和工具,躬身跟在他身后。

“朕说了没事!”高彻挣脱出来,快步走在前头上了马车。

来时还没看到苏沁的马车,现在却不知从哪赶了出来,一个年轻的侍卫坐在车夫位置上,满脸忧心的望着苏沁。

“走吧,朕出来一趟也不容易。”高彻撩开帘子说道。

“去柳下营。”苏沁也上了马车,吩咐童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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