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章。老人的自作主张
精神病人是如今这个世界最不可思议的存在——他们或因为生理、或因为心理的因素失去正常人应有的思维,本该由理性约束的大脑如今肆意挥洒着想象力。
而不受控制的想象力,就是这世间最危险的泉眼。一切扭曲混乱怪诞都由此而生,它们对人类并无针对性恶意,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对人类生存所需环境的巨大威胁。
实际上,“精神病人”的存在本就已经足够奇妙,因为在聂玉的认知中,人类的精神理应不存在“半疯”这个状态。因为“疯狂”本身就等价于“崩溃”。
但在她眼前,这座被完全隔离的建筑中:数百个精神显然不太正常的病人,正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做着他们飘渺无边的梦,医护人员跟随在他们身边仿佛家人,安抚着他们每一个关乎破灭毁伤的幻想。
“这里以前……其实是我家的仓库。就是你在外面看见的那个建筑。”
在一片杂物中行走,白渊时而附身拾取,时而把某物塞进泥土更深处,他将铁锹毫无保留的插进泥土,能听见咯吱咯吱的破坏声:“啊。不用担心,能被我一铁锹戳坏的,八成早就坏了。”
“剩下两成呢?”
聂玉看着白渊铁锹上沾着的金属碎屑,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假如自己是店里某个非卖品的灵智,看见白渊这幅模样。一定会把他看成双手沾满了同族血腥的可怖狂魔。
“我不在乎。”
正如聂玉想象的那样,白渊残忍而冷漠,因为手里有个物件需要埋进地里,他就抬起铁锹往下一铲:“没必要为了这些东西浪费无谓的精力,除非它们……像这样。”
抬起铲子的时候,白渊连着泥土和某种东西一并扯出来一大坨,他用脚踢散土壤,把泥土里埋藏的“宝藏”展现在聂玉眼前:“主动爬上我的铁锹,向我宣誓臣服。”
要么被这人开山裂石的一铲子削成碎片,要么爬在上面恳求特赦。这哪里是仓库……这里是炼狱!
聂玉脸色苍白,她过度丰富的感性让她察觉到了这片土地里埋藏的无数惨剧——在白渊翻起的泥土里,有不少金属的碎屑闪闪发光,仿佛犁地时翻出的骨骸……
“别愣着,你也帮忙。”
白渊把铁锹往聂玉手里一塞:“帮我挖坑,我来检查它们的成长情况。”
“你不是说这里是什么……安定仪式?”
聂玉接过烫手的铁锹,她一旦想象到这铁锹上沾满的器物魂灵,就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颤抖:“这哪里安定了!”
“怎么不安定。因为有了上面病人的丰富思想,这些东西埋藏在黑暗的泥土里就能更加迅速的蕴生出灵智——而它们大口吞吃着病人脑海中飘散出的tit,也就为这些放在外界只能被视作炸弹的可怜人们提供了一个安稳生活的环境。”
泥土里,那些诞生了灵智的、快要诞生灵智的,都至少是些已经初步具备生存本能的东西。它们会在掘墓人可怖的铁锹下迅速习得“向泥土表层爬去”的生存规则。
所以白渊只需要把那些主动从泥土里崭露头角的家伙拿起来看看,就能初步判断出手里的东西是否已经萌生灵智,能够成为白家藏品的一部分。
“所以我家把这称之为安定仪式——而我就是西城目前最有权威的仪式专家。”
仔细犁一遍土地显然需要不短的时间,但白渊只是让聂玉走许久才挥一次铲,两人在土地里散着步聊着天,
只不过用去了不足一个小时,就逛完了整个疗养院内部的庭园。
“这里面……比想象中要小。”
聂玉终于察觉到这一事实,她早已习惯由空间技术扩大后的建筑内部——包括白渊的小店也是如此。但在这里,她终于注意到自己一直感受到的压抑感从何而来:厚到可怕的墙壁。
“毕竟这里可是封存了怪异事物和精神病人两大威胁的场所。不把墙壁弄厚一点,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真不好收拾。”
拍打着手上的泥土,白渊踩着漆黑的脚印走进副院长办公室:“米克先生,外面清理完了。”
他把拖在身后的麻布口袋往前一推:“这些就是今天的收获——你确认一下。”
老者闻声从房间深处走过来,他埋头在袋子里翻来翻去许久,终于抬头吐出一口气:“好的,就是这些。”
“有没有遗漏?”白渊把口袋朝向自己,也翻了一遍。确认这些东西没有谁耍花招。
“应该有。但它们留下的印象和影响不够强烈,还不需要你去再麻烦一趟。”
米克和蔼的笑起来:“近期出现在病人梦境中的东西就它们几个,没有时针的怀表,长满了玫瑰花的金冠,蛋壳里孵出一半的幼犬。”
怀表使人失去了时间观念,那个病人接连的噩梦使他错过了两顿早餐。金冠上的荆棘曾在梦里刺破别人脚底,被血腥味引来的幼犬差点被因为痛楚而暴躁的病人踢死。
“那好。趁着天还早,我们回去了。”
白渊拎起麻布口袋,转身往门外走去:“如果再有新的家伙冒头惹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放心,我们一定不会逞强的。”
老人温和的笑着把白渊送到门口,然后突然抓住聂玉手腕:“小玉啊……这是老人的一点心意。白渊这小子,就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一枚精美却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手镯悄然滑上聂玉手腕,她愕然看着米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说了她只是我店里的雇员,照顾什么呢照顾,做饭都还全是我来的……等等,米老头,你怎么就把这镯子送出来了?”
看着那枚手镯,白渊突然神色一凝:“这种玩笑不许开啊!”
“十年了,白渊——你自己走不出来,老头们不能帮你一把?”
伸手护着聂玉,米克看着有些恼怒的白渊:“而且这东西是老头子自己的,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你不是说过这东西要给我今后的媳……媳妇吗。”
难得看见白渊卡壳且羞于启齿的模样。他瞪着米克,又不好对这个老头真的发飙:“聂玉只是我的店员,你这样子会让她误会的!”
“那你就想让老头子一直捏着这玩意到死,看你一直等着菲芽醒过来吗!”
老人突然怒吼一声,无需扩音器就响彻疗养院内部,换来一阵睡梦中无意义的呢喃。
他面前的白渊因为长辈生气而终于露怯,看着聂玉,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片刻却还是没说出来。
“那个,米克先生,这么贵重的东西……”
聂玉也不是傻瓜。她一眼就看出来白渊不希望她拿着这枚镯子,可当她伸手触及想要摘下来时,才发现这玩意箍在手腕上,竟然完全没法摘下来:“……怎么摘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