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阴谋

元聪与崔俪华坐在主位之上，看着下方被分开跪于面前的儿子与儿媳，方才已经让人紧急处置了二人身上的伤了，如今该理一理来龙去脉了。

元昱脸上被抓出几道红痕，溢出些血丝来。

萧容珝就要比元昱惨多了，被扇过耳光的面颊高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二人脸上俱是不服。

崔俪华见儿子伤势惨重，心疼得紧，冷冷开口道：“世子妃红杏出墙，又对丈夫拳打脚踢，不守妇道。王爷，拿个主意吧。”

“怎么能闹成这样！一个说自己并无不轨，一个说自己根本没有动手杀人，那怎么打起来了？”

元昱称那人并没有死，他只是恫吓萧容珝，想给她个警告，更想告诉她那人根本就是别有图谋，一旦得知世子愠怒他立刻就收拾东西离开盛安了。

他当然不是为了萧容珝，不是为了维持几年的夫妻情分，而只是想看萧容珝痛苦。

萧容珝称元昱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灭口，又动手打她，她自然回击。

不过她看着身边三个人，她只是个嫁入门的妻子，而他们血脉相连又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自己的辩解能有效吗？她只是冷笑不语。

至于元昱后来又说并未杀人只是想给她难堪和痛苦，她未见真相又怎么会只信他空口白牙？

“家和万事兴，若是下次再遇到此事，便心平气和坐下来，让我和娘给你们评评理，无论如何不能动手打人，又说什么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之类的话，弄成这样，你们自己瞧瞧好看吗？”

老好人元聪善于和稀泥，连自个儿信王府里头的事都要和过去。

他并非不懂，儿子是觉得要被带绿帽了，才会动起手来，无论是假言杀了那人，还是给妻子一个实打实的教训，都是因为儿子愤怒。

可是他更清楚萧容珝被休或者是被杀后的影响。

被休？

开国这么多年以来，据他所知，还没有那个嫁入元氏宗室的女子有和离的先例。而且这件事最终还是要闹到太主那里去，全天下都知道他们信王府的笑话了，再说谁知道太主能不能顺他们的意思办妥？

而且姻亲关系就会随着萧容珝的和离而结束，这一点元聪必须仔细考虑。

被杀？

尽管萧广死了，但两家之间的暗谋依然在他和萧容珝的父亲萧胜之间留存，现在兵荒马乱，他在等待时机，绝不可因为这种事和萧家闹僵。

而且萧容珝是元衡的表妹，万一她见表妹身死彻查到底，那到时候要如何交代？

萧家现在看似高枕无忧，无论是太主主政，还是信王登基，他们都能捞到好处，但就是在两头顾的情况下，萧家就可能随时发生倒戈。

或者将来局势变化，需要维持“正统”，转头支持信王，放弃太主；或者因为萧容珝出事引起萧家不满，萧家就会倒戈向太主。

谁能想到当初一颗不起眼的小棋子，现在竟然会引得他的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这老天竟然这样偏向萧家，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元聪心里叹道。

所以他在这件事上只能说不要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因为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和稀泥就和吧，晚些再与妻子说清楚其中利害。

“各自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想清楚！”

元聪叹气，不理会对处置不满的妻子与儿子，终是拂袖而去。

——

萧容珝躺在床上，鼻尖萦绕的是浓郁的药气，侍女已经帮她上了药，脸上、身上都因为打架而留下了青紫印记，但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被一种深刻的麻木统治了，那是由心灵到肉-体的麻木。

元昱临走之前说的话还回响在她耳际。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一旦出了事他撇清得比谁都快，你为了他变成这幅模样当真是笑话，大笑话。”

她立即让心腹去寻他，果然如同元昱所说，人去楼空。

身体上遭受的摧折又怎么能比得过心头被无情和残忍的真相敲击得血肉模糊带来的入骨疼痛呢？

短短一天，她遭受的打击比这辈子加起来遭受的都凶猛。

纷乱的思绪之中，她只想到了表姊谢雪安的脸。

是自己错了吗？奋身一跃，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罢了，真是如此吗？

萧容珝现在竟然在心底嘲笑起了那个在一天之前还义无反顾奔向爱情的自己。

是爱情真的不可靠，还是她又遇上了错的人？她不知道，她现在不敢想。

事到如今，她已经有性命之忧，元昱说要杀了她，她能去求谁？

父母么？她母亲王璨自小时就一千次一万次不厌其烦地给自己灌输为妇之道，守贞如玉是第一位。

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府要强调她的过错，定然把她与那读书人面谈的事添油加醋，到那时候父母还会帮她说话吗？

或许她的母亲，恨不得也杀了她，含泪清理门户。

谢家，她哪里还有脸再去？

只有元衡表姊了，是，只有她，想求一线生机只有找她。要是那时候连元衡都为了元氏脸面杀了她的话，那萧容珝这辈子死了就算了吧。

她这一辈子到头来竟然没一个人替她想着，那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萧容珝蜷缩在床榻上，小声地抽泣，咸涩泪水冲掉了她脸上的药剂，滑过伤口，疼痛又加重了一分。

她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的来路，又在哪里？

——

崔俪华自丈夫走后，便去照顾儿子。

她看着儿子英俊的脸上留下了红印，心疼是真，更是愤怒。愤怒于萧容珝竟然敢忤逆丈夫，不守妇道，更愤怒于丈夫竟然偏袒媳妇！

她心思都不在自己儿子身上了，元聪这时候看似各打一巴掌公平处理，实则就是偏袒萧容珝。

是啊，她背后是有萧家，可如今都招呼上脸了，若不整治如何对得起“夫纲”这二字！

“王爷竟然不心疼世子。”

在一旁替崔俪华捧药的侍女晚竹看到元昱脸上的伤口，鲜红的血渗出来已经凝结，看着格外骇人。

崔俪华听完只“哼”一声，晚竹不是多话的人，如今这连下人都看得出王爷处置不当，他自己竟然甩甩手走得个干脆。

晚竹入府四年，跟在自己身边三年，手脚干净利落，人的性子又讨喜，崔俪华倒是渐渐把她当成心腹丫鬟看待了。

都是自己人，崔俪华便也抱怨起来：“我的两个儿子啊，一个早早被他送进宫里，如今也不常常得见，母子分离。诺儿被送进宫后不知道遭那罪人的什么虐待，我的儿怎么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她说着说着，想起小儿子那张稚嫩的脸，心中一痛，便红了眼眶。好好一个活泼聪慧的孩子，怎么就变成那个模样。

“现在，我的大儿子好不容易在我身边了，可他差点要被那不守妇道的女人戴了绿帽子，没人为他作主啊！”

崔俪华心痛地吹了吹大儿子的伤口，悲痛难言。

晚竹见主子伤心，便安慰道：“王爷做这些也未免太不顾王妃和世子心中所想了，若是王爷能秉公处置就好了。”

她是仆人，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暗暗抱怨，但这两位都不是蠢顿的主儿，应当能听出她的话外之意。

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要听信王的话，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做主？

元昱心中的怒火越发地旺了，他本是略施小计给妻子看看自己脸色，谁能想到她竟然不管不顾地发了疯一样动手？这样的妻子他绝不能再要了！

可他父亲，竟然丝毫不考虑自己的颜面，各打五十大板算什么！

又听到母亲哀伤的低泣，想起弟弟自靖平年间就被送入宫中当人质，可不就是他的好父亲担心大祸临头么？现在呢？他元昱头上都要绿了！因为萧容珝出身萧家，就怕得罪了萧家得罪了太主，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这样怯弱的父亲，自己难道还要尽心尽力地侍奉他吗？如侍女晚竹所言，他考虑过母亲和自己的感受吗？

指望着他秉公执法？还不如想办法自己解决了这个笑话！

元昱越想越愤怒，呼吸愈发地急促，脸上的伤痛已经被汹涌而至的惊骇想法驱散得无影无踪了。

“你下去。”

元昱瞥了一眼安分站立在一旁的晚竹，冷硬地说道。

晚竹自知两位主子有要事相商便恭敬点头地退出了房间。

——

接下来王府内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萧容珝的意料。

她原本打算次日进宫求见元衡，她担心元昱突然疯起来，连信王都拦不住，若是真再一次动起手来，自己只怕要殒命身死。

但晚间崔俪华竟然带着药来探望自己，言道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家里人谁也不开心，正如王爷所言，各自面壁思过，各自相安无事。听闻那人早走了，你也挨了打，以后涨涨记性，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总要在一个屋檐下，何必闹个你死我活的？

后来崔俪华又嘱咐自己好好养伤，别等过两日还一脸青啊紫啊的，让人笑话。又说两日后就是她的寿辰，当然不希望闹得不可开交，她年纪大了不愿再看到家里鸡飞狗跳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容珝虽然疑心这位婆母怎么舍得拉下颜面来与自己说这些，但想必是生辰在即，不愿再有争执，或者是打算秋后算账。

她还是先收了崔俪华的东西，毕竟她现在还在王府，撕破脸皮后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如何是好。

崔俪华的到来推迟了萧容珝入宫觐见太主的计划。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错误决定不仅让自己身负冤屈，更差点命丧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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