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12)
乌云变色,夜风呼啸。
不远处,一缕又一缕的墨红色焕发出耀眼的灵力,射亮整片天空,恍若白昼。
见状,帝俊的瞳孔倏忽一缩,脸色登时大变。
“锁灵。”
他诧异地重复,玄眸深处,掠过一丝不可置信与震惊。
旋即,他极快地退开距离,歇斯底里地怒问出声,“你到底是谁?”
傅泠崖侧身,平稳地落于地上,揽月的剑尖,依旧锋利,直指帝俊。
另一边,月猗自朱圈中徐徐步出,一举一动间,灵力悍然回萦,笑意妍妍,“陛下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她的模样和气势,隐约和数千年的某人渐渐重合,使他心底的暴虐越发高涨深邃,他冷冷勾唇,“不说吗,那就也不必再说。”
话罢,一股更加浓郁的妖力瞬间出现,径自冲向月猗。
她微微一笑,玉指轻抬,墨红环绕其上,就已牢牢挡住那股妖力,使之不能再近一分。
倏忽之间,一团银芒却自她背后徐徐攀爬,慢慢延伸至腕间,顷刻之间,汇成巨大的火焰,霎时包围住帝俊。
火舌怒舔,本应散发出阵阵焦灼臭味,可那方火圈中,却无一丝动静,静得极为出奇。
月猗心底一震,复向后退开一步,出言召唤命剑,“红袖。”
噌地一声,红袖应声落入她的手中,道道凌厉的朱线自笔而绘,缓缓构成一副古老强悍的图案。
手腕一翻,图案刹那升空,剑芒四下,将一片空地射得千疮百孔。
不多时,烟雾散去,露出满目疮痍。
可月猗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因她知道,与她对敌之人,是上古妖族之皇,他的能力,至今是迷。
突然间,寒冽的锋芒自脚底刺露,月猗翻身,堪堪避开危险,却也因躲闪未及,耳颊的一缕鬓发,被人轻易斩断,飘零地落向远方。
凝神细看,只见她之前所立之地,此刻已被道道冰凌覆盖。不远之处,帝俊于半空中微摆龙尾,神色阴森,眉目骇沉。
凌厉的眼神露出长睫外,冰冷无情,又似掺有一望无际的幽色,随即,月猗冷冷地站起身,指尖微勾,一道冷光瞬间迸出,直冲帝俊。
可帝俊却不以为惧,周身气势登时而高,四处波及之下,空间大片开裂,狂风怒号,呼呼作响。
长袖卷风,冽冽作响,瞬间吞噬掉那道冷光。
月猗浅浅眯眼,警惕心变得更强。
倏地,阵阵风刃径自冲她而来,如同冰雪般寒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月猗向后弯仰,脚尖略略划过地面,与风刃擦面而过。
下一刻,只见有一道红芒自她手中泛开,牵线出丝丝缕缕的银火,如风如炙。
傅亦随她运用灵力对敌。
一时之间,几人一来一往,皆打得不可开交。
不周山巅之上,灵力如潮迅涌,战火纷飞。
蓝霜与银火互相配合,默契无比,就像她们已经历过多次。
可突然间,那团墨烟像是有自身意识般,半路拐弯,本该朝月猗而去,却飞向一旁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愣愣地看到那团墨烟在眼底放大,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不过,若有人凝神细看,却能发现他的长袖里,似隐约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
“小心。”
月猗惊呼出声,却错过一步,失去最好的时机。
少顷,惟见一袭蓝白儒衣飘过眼前,将人牢牢护在身后。
揽月挡前,可因体力不支,灵力消耗过多,瞬间被震飞出去,滚落到草丛之中。
傅泠崖闷哼一声,一缕血迹自唇角缓缓滑落。
墨红的结界登时张开,护下傅泠崖两人,却也抵挡住他们看向外边的目光。
结界外,月猗深吸口气,慢慢吐出体内的浊气,脸上的神情,再也不见一分玩笑,只余沉重。
“看来,还是得用那个方法。”
她扬唇,想牵扯出一个轻松的弧度,却怎么也无法克制心底的苦涩。
夜月轻盈,映出她满身的苍凉和悲壮。
片刻后,一切懦弱和退缩宛若海面退潮,悉数被月猗埋到骨血最深处,唯留下一片似水无波的平静。
另一边,一股浓重的不安自心中底油然而生,帝俊长眉紧锁,对月猗的忌惮更浓,手上妖力急涌,渐渐凝实成一柄冷箭。
冷箭近杀,隐约传出的气息,令人窒息,望而生畏。
月猗却不紧不慢,朝前踏出一步,朱裙随风曳舞,与月而歌,灵力自指尖回旋,强大如斯。
“红袖。”
她开口,轻轻柔柔地唤一声她陪伴已久的盘古之令。
红袖微微发出争鸣,似在心痛于她的决定。
她稍稍摇首,示意红袖不必多言。
红袖的绫身似拟人化,霎时扭到一边不置理会,可也因拗不过月猗,旋即飞向空中,丝丝红芒自绫身散开,顿时射亮半边不周山巅。
结界中的两人,也被那道耀眼的万丈光芒弄得瞳色模糊。
傅泠崖淡淡一怔,心尖一痛,像是被蜂针轻蛰一下,麻麻木木地疼,可却又像是错觉,只过一下便不见踪迹。
刹那之间,风云变色,天际飞旋出漩涡,视野下调,仅见月猗的呼吸,竭近迟缓。
她的身前,已晕壑开一条血溪。
“妖皇,我以世间难得一现的七窍玲珑心为眼,封尔等妖族之人,永世不得出不周山。”
语毕,月猗将那颗心极快地投到已绘好的阵法之中,以此为眼。
帝俊眼眶欲裂,脚步一跃,本欲阻止,却不防六条若孩童手臂般粗细的铁链凭空出现,瞬间精准地捆绑住他,使他不得动弹,无法行动。
铁链的纹路古老繁复,红芒来回闪跃,灵力充郁,一下竟无法挣脱。
他看向月猗时,瞳色赤红森寒。
“司~月~猗。”
极短的三个字,自唇缝中挤出,但其中的杀意,如海之深,如川之重。
她淡然一笑,清浅妩媚,落在帝俊眼中,却极其厌恶,恨不得千刀万剐。
须臾后,不周山裂开一条缝隙,将帝俊迅猛地拉入,天地间,再度恢复一片宁静。
晨阳拂云,落下一地暖色。
月猗半跪于地,勉强稳住身形,唇角,徐徐勾出一抹笑容,很淡,但配上胸前的那方血迹,却又莫名地动人心魄,慑人骨髓。
她慢慢侧首,不舍地瞥看一眼结界,旋即起身朝崖边跃去,纤秀的身影,如同坠燕,被长崖极快地吞没,唯留一地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