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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轻于柳絮重于霜(3)

自同州一路南行,经广阳、湖岭等地,至函谷关时,郦城便已遥遥在望。

从西门入城,往青石巷里行驶数里,便是南王府邸,青瓦龙脊的屋檐重叠相望,庭院深深,低婉如谜。

月猗徐徐下马,停在阶前,姣好的面容用蓝色薄纱隐约遮盖,只露出一双如墨之眸。

少顷,她终迈动脚步,上前一把推开铜门。

灰尘于眼前乍扬,显出几分破败之色。

府邸深处,每隔三、五米便种植着一棵棵秋海棠,夜风徐徐,簌簌落下片片不少的花瓣,铺开一地景致。

她遥立树下,仍由那丛海棠落满肩处,裙衣勾风,隐隐露出几分凄凉。

倏忽之间,一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猛地入耳,月猗心下微惊,身体却像是早有自己的意识般,悄然藏进屋檐下的阴影之中。

不多时,一缕青色的衣角便映入眼帘,依稀可见上面绣绘的银纹,是数丛盛开正好的海棠。

倏忽之间,冷剑横弯,夹带雷霆之风袭向来者。

来者顿时一惊,急忙躲闪,可因月猗剑术的准确度实在高超,他虽躲避及时,却亦付出代价,颈间一痛,殷红的血液便瞬间翻涌而流。

然而下一瞬,还未等他作何反应,仅见一道银芒微闪,在他眼底倏地放大。

心下生出几分惊骇,他立即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只不过,若有人凝神细看,却能发现那股藏于袖底的妖力,暗暗流转,只待出手。

“姑姑。”

一声惊呼倏地而响,月猗一愣,侧目去看,却见南栀正立在一旁,衣角轻舞,清秀的面容之上,露出诧异之色。

手腕一翻,那股银芒顿时落回月猗的体内,恢复平静。

“七七,你怎会在此处?”少顷,她缓缓开口,神色平淡,可语调里,却已悄悄藏有一抹试探。

南栀并非蠢笨之人,自未漏掉月猗话中的试探,面色一变,唇角,隐隐泛开一丝嘲讽,“此处是南王府,我出现于此,本就是理所应当,但就不知,司少主来南王府,有何贵干?”

听言。

月猗猛地蹙起眉,“七七。”

随话落,两人之间的气氛,陡变沉闷。

下一瞬,所有的沉闷,皆被一道似女非男的嗓音打破,只余刺耳。

“司少主,我家公子有请。”

月猗皱眉,眉缝里的痕迹,已成川字,“我并不认识你家公子。”

话罢,便欲离开此地,却冷不防被一把冰凉的长剑阻隔去路。

月猗往后退开半步,周身的气势,逐变冷漠,“我竟不知,人间的郦城,何时多了条深夜不得出行的律法。”

话里话外,尽见刺骨的讽意。

那人弯下腰,朝月猗一礼,“若我家公子想要它有,它就会有。”

言下之意,便是他的来头颇大,月猗需识时务。

见状,她的唇角,猛然绽开一抹笑容,“可惜,司月猗,从不知识时务这三个字,怎么写。”

语毕,一团银芒登时炸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时席卷住那人,火舌高吐,热浪飞涨,却不曾伤及性命。

不多时,火芒退尽,月猗的身影,早已与夜色融为一体,无法追寻。

夜色渐浓,星云披幕。

她孤身一人走于街上,背影茕茕,莫名地透出几分悲色。

不远处,一丝烛火晕开暖芒,影影绰绰。

她停步,旋即却又上前叩门,指音清脆见礼。

“谁呀?”

片刻后,一声苍迈的女音入耳,随一声嘎吱的清响,一张密布褶皱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

月猗颔首,朝老妇礼貌地打招呼,“婆婆,你好,我想问一下,你家里有酒吗?”

她来回打量了下月猗,甫见月猗的衣裳带有几分凌乱,神思迷离,刹那了然,慢慢让开门缝,“姑娘,进来吧。”

月猗轻勾下唇角,“多谢婆婆。”

不大的房屋里,处处可见摆设简陋,却无嘈乱,干净整洁,依稀还有一缕花香萦鼻。

“小屋简陋,还请姑娘莫要嫌弃。”老妇用袖轻扫下桌面,请月猗入座。

她摇首,告诉老妇未有此意。

“那,姑娘稍坐片刻,老妇去给你下碗汤面。”

闻言,月猗立马伸手拉住老妇,“婆婆,没必要,我只是想……”

话未完,却被老妇打断,苍迈的面容上,露出一份慈爱,“姑娘,醉酒伤身,老妇虽不知你执意要酒的原因,可有些事,并非你醉过就不存在。”

月猗一怔。

夜风吹堂,呼呼而响,窗外,也隐约能听见声声狗吠,时间,皆在此刻汇成一副人间烟火的景象。

纷繁间,人影交错,几番轮回,有一些东西慢慢进入思绪,静静地留驻,可若浮光掠影,只是她的错觉。

半盏茶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便被老妇放到她眼前,也拉回了她翻离在外的思绪。

水烟晕散中,月猗只觉心底微烫,一股暖流萦转全身。

“谢谢婆婆。”她向老妇道谢,声线低哑,宛若呢喃,话尾处,却藏出涩然。

“姑娘,吃吧。”

老妇偷偷擦拭去眼边的酸意,低低叹息。

汤面适味,落到胃底,是满满的暖意,余光轻瞥间,只见老妇已坐到一旁,取起搁置的绣品,开始一针一线地游走,时辰静好。

烛光里,布面上,那只白猫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举止娇憨,活灵活现。

“真好看。”月猗凑近老妇,惊叹而言。

老妇抬首,将月猗一脸惊艳的神情收入眸底,咧嘴一笑,“姑娘若喜欢,便送姑娘吧。”

她缓缓摇首,“谢谢婆婆,但这份礼,吾受之有愧。”

老妇抬手,微摸一下月猗的鬓角,动作有慈生柔,“没有愧不愧的说法,婆婆叫你收下,是婆婆的心意,而且,依姑娘的心性,也定会好好爱护,更何况,长者赐,不能辞。”

月猗再度怔愣,过半饷之时才回神,眼底,依稀晕开一缕水色,“那,谢谢婆婆。”

送君无可赠,持此代瑶华,原来,竟是这样的滋味,当真如此醉人。

月猗似是想通一些事般,仰首朝老妇露出一丝浅笑,粉腮上,浅浅的酒窝回旋,动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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