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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想到这一点,明惜玉才感到有些许欣慰,这样的欣慰冲淡了女儿疏离自己的心痛,这样的结果对于明惜玉而言虽然并不十全十美,但扪心自问,她是不后悔的。

成为罗伯斯特的顶级律师是她的梦想,她永远记得辞去律师职务的那一天,她强忍着眼泪写下了辞职书的那一刻,那种经历过天人交战、心中痛楚久久溃疡不停的难过后,最终迫于无法忍受丈夫尸骨未寒、凶手逍遥法外,政府查案不力的情况下,她舍弃了她的梦想,走上了另一条她并不愿意走的路——尽管她曾经如此全心全意支持丈夫进入政坛,但身为律师的她在数次为人辩护的过程中早已见惯了社会的各种阴暗面,而她所知道的政坛中更是有数不清的的利益交错与勾心斗角,她是个现实的人没错,但她实在不太能接受表面一干二净,实则背地里始终充斥着阴暗的政坛。

她讨厌政客们打着为人们办实事的幌子实则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丑恶面孔,厌恶政客把政治理念吹得天花乱坠,宣扬着公平竞争的理念却在暗自耍尽一切手段,但她也深深清楚,只有权力才能让丈夫的死不至于被埋没,成为一桩刻在历史上的奇案,只有权力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为丈夫抵命,也只有权力才能根除祸源,不让更多的人饱受危害。

老何的死让她幡然醒悟,直到那一刻她才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和平缓解纷争往往是最无力的,只有通过掌握权力,以战止战才能彻底根除战争。

只有等东城的军事实力足够打垮西城,党内再将东城的军政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等自己再当上首相,她就会说服议会,出兵攻打西城,彻底消灭当代人类化机器人,然后统一整个罗伯斯特。只有消灭了当代人类化机器人,才能够彻底根除战争的根源,罗伯斯特才会迎来真正的和平,老何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想到丈夫,明惜玉的心总会不自觉地隐隐作痛。

老何那么善良、优秀、无私无畏、高风亮节的人,凭什么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死在政坛争斗的棋盘中!他还有许多想法没来得及实现,他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做的事,他还没活到两城和平统一的那一天,他不该这样死去啊!

想到这些关于丈夫的一切,明惜玉不禁面露悲戚之色,她再也无法忍住心头的悲伤,双眼开始泛起泪光,一片薄薄的泪雾中,她伸出手去,随手从身边拿过一张用过的餐巾纸,揉成一团便要往眼角处抹,这个时候,眼前似乎伸过来一只手,手中握着一张纸巾,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寡淡声音,语气中透着些许浓浓的关切之情:“母亲,那张纸巾不干净,您用这一张吧!”

明惜玉一听,看了看手上蜷成一团的纸巾上有些许油渍,这才意识到自己误把用过的餐巾纸当成干净的了,她把纸团放在一边,接过了欢宜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睛,宽慰似的笑了笑,对眼前面露忧色的女儿说:“是母亲失态了。”

欢宜望着面前朝着自己微笑的母亲,完美无瑕的笑容中欢宜却能够清楚地窥见其中的勉强,她望着自己的母亲,一开始的害怕瞬间烟消云散。

母亲方才一直打断自己的话,一直苛责自己不敢抬起头来直视她的双眼、与她好好交流,而自己在母亲的再三敦促下还是做不好这一个简单的要求,这要是放在以前,自己这样的表现一定会引来母亲苦口婆心的教诲,而今天母亲却迟迟没有说出那一番熟悉又严厉的斥责,这样的反常让欢宜在疑惑又庆幸的同时,又不禁好奇地抬起头来,好看看母亲到底怎么了。

甫一抬起头来,母亲就直直盯着用营养液养在花瓶中的茉莉花发呆,眼神涣散,不时还皱起眉头,面露悲怅之色,心中不禁十分惊讶,跟母亲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冰冷严酷的要求与教导,母亲从未在自己面前有过任何多余的情绪表现,而今天,自己的母亲却表现出如此罕为人见的一面,这样的明惜玉不禁令何欢宜心生好奇。

父亲的死是整个东城久久未愈的痛,更是母亲心头永远也无法弥散的伤疤,这一点即使母亲隐藏得再好,欢宜也能从中窥知一二,虽然自己脑海中关于父亲的记忆永远定格在了五岁,但那个有着足以名垂青史的科学成就的父亲是她此生都无法抹去的高大存在,尽管他与她之间并没有过多的回忆,但在她一路的成长轨迹中,父亲始终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也正是因为扮演了英雄一样的伟大角色的父亲给了欢宜迷茫为止的未来一个闪亮的指引方向,所以欢宜才能在所有人的殷切渴望下,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未来何杰厚先生接班人’的身份,并为止努力奋斗着。

父亲是她最敬仰的人,是理想的支柱,而对自己一直冷着脸严厉管教的凶巴巴的母亲,则是她在生活中最强有力的支柱,欢宜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母亲的管教与约束,她现在未必会得到道格斯老校长的肯定,也未必会成为整个罗伯斯特最未来可期的优秀生。

作为一名优秀生,欢宜自然是有着身为优秀生的傲气的。道格斯老校长曾对自己说过,身为圣格斯中学的学生,首先必须要有正确认识自己的自信,必须要有自己的骄傲与方向,只有这样才能够在未来的路上找到自己前行的方向,在茫然与迷失中看见光明,才能拥抱美好的未来。

这让欢宜不禁想起了在自己最年幼无知的时候,因为从小失去父亲被一起玩的小伙伴们大肆嘲笑而极度不自信的时候母亲对自己的教导,她记得那是母亲第一次以父亲为教育模板来教导着自己:在每个人的人生中总会遇到一些难以克服的挫折,这样的挫折也许会给他带来困惑,但一个人如果自己连肯定自我,相信自己的自信都没有,不敢鼓起勇气去克服挫折,永远被恐惧所打败,那这个人只能一辈子被这一次的挫折所打倒,永远也不能克服他,那这个挫折会一直盘桓在人生的道路上阻碍着自己的前行,这样下去,何谈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又何谈实现梦想呢?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教导,不如说更像是提点与鼓励,直到现在欢宜仍旧清楚地记得母亲在这件事上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她心目中,母亲所有严厉的教导里,这一次是最激动内心的教诲,也是影响自己最深的一次教诲,她始终记住这些话,并努力去达到隐藏在这句话背后母亲的殷切期盼。然而此刻的欢宜并不知道,在日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每当自己站在人生之路的分岔口不知所措时,母亲的这番话给了自己多大的勇气与自信,让她最终做出了对于她而言——哪怕是在自己白发苍苍之时回忆起自己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后都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时,当时迷茫的她所能做出的最明智、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此刻的欢宜所能想到的却是始终萦绕在耳边的母亲的斥责,想到这里,欢宜不禁暗自懊恼:这一次自己为什么总是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总是令母亲失望?于是心中有愧的欢宜抬起头来,直直注视并暗中揣摩着母亲的言行举止,母亲的神情的每一点变化都分毫不漏地落入了她的眼里,欢宜见向来为人刚强、处事雷厉风行、决断力强大如女超人一样的母亲私底下居然会有如此脆弱悲伤的一面,也不禁跟着心酸了起来。

暗中观察着母亲的欢宜其实并不知道母亲心中所思所想,只是心疼母亲的独自承受,她实在想不到在母亲如此强悍的表皮下居然埋藏了如此令人沉痛的伤心事!想到这里,欢宜不禁痛恨自己的反应迟钝,也顺理成章地理解了母亲所有的苦心。

是,她确实在心中对母亲百般埋怨过,她曾经也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在别人都在自由惬意地结伴玩耍的时候,她却要参加游泳训练班、课后超出她目前所学的知识范围的数理化补习班、钢琴课以及当时跟慕萝两兄妹一起参加的礼仪课,为什么像自己的朋友比如酥甜和傅妍,甚至像慕萝那样忙碌的人都有自己每月一次与父母的亲子旅行,而自己除了陪练的家政机器人却什么都没有?虽然随着自己日渐长大,自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谅解了母亲的做法,但她还是心存怨气,觉得母亲纯粹就是为了自己在电视中演讲的所谓的宏伟理想蓝图——也就是所谓的野心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甚至故意引导女儿成为像自己丈夫一样的人,将女儿的科学理想当成了自己的垫脚石,好去实现自己的野心。

但是在看见眼前的场景后,这一刻,欢宜心中残存的或大或小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母亲表面上伪装得坚强,其实也承担了许多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她一个人赚钱养家,将自己拉扯长大,自己更应该是感激她,而不是去埋怨她对自己的疏于陪伴。

想到这里,欢宜再度望向母亲的眼神已经不再怀有胆怯与害怕,而是充满了温暖与爱意,她拿起红酒,将色泽浓艳的红酒倒入母亲的杯子里,双手捧起高脚杯奉在母亲面前,轻声说:“母亲,刚才是女儿不好,令您失望了。”

明惜玉的视线由桌上的茉莉花转移到了女儿身上,看见女儿直视着自己的眼神不再变得胆怯,而是出人意料地充满温暖与谅解,只见女儿捧着红酒杯的手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脸颊微红地对自己说:“母亲,从前女儿确实很不理解您,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好好陪着,而我的父亲却不再人世,母亲也因为工作忙碌很少陪我玩,家长会几乎从来都没有参加过,生日那天也不回家陪我……那个时候我时常在想,甚至还可耻地怀疑过,我一定是母亲捡回来的孩子,所以母亲对我没有丝毫的关心与爱护,只是不停地给我布置许许多多的要求,单纯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罢了。”

明惜玉见欢宜主动跟自己坦诚内心的想法,心中自然是十分兴奋的,但听到女儿接下来对自己种种照顾不周的埋怨,不禁鼻子一酸,心中无比难过。

原来在女儿眼中,自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母亲啊!

“但是,”欢宜语锋一转,继续说:“母亲,扪心自问,我从来不愿意对您有半分的责怪。我小的时候很孤独,您不在身边陪着我,虽然我有时候会在心中埋怨为什么您总是在忙,永远都抽不出时间来陪伴我,但是我明白,您为了支撑起这个家一直辛劳奔波,我没有理由去责怪您。”欢宜说着说着,言语不禁更咽起来:“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您不要太辛苦,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会努力成为一名像父亲一样伟大的科学家,只是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欢宜是个内向且少话的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长篇大论地向别人表露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与情感,而明惜玉听完这一番话,心中既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女儿对自己的理解与支持,心酸的是女儿的过于懂事跟乖巧。她望着眼前个头越长越高的女儿,心中愧疚越盛,滚烫的眼泪一涌而出,哗啦啦地掉入了面前盛着红酒的杯子里,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女儿身边去,一把拥住了正襟危坐的女儿。

母亲拥住自己后,欢宜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肩膀在颤抖,微弱的呜咽声从耳廓飘进耳朵里。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母亲流泪了。

想到这里,欢宜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己的母亲,但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实在是不知所措:印象中,除了父亲离世的那天,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流过一滴眼泪,母亲突如其来的泪水令欢宜十分慌张,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只能什么都不做,只好等母亲慢慢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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