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平衡

蠕动的皮感知到了什么，紧缚的力量突然停了下来。

缓了口气的钱巧乐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恶狠狠地瞪着孙珆。

孙珆手指微动，那只蚂蚁从钱巧乐的鼻孔钻了进去。黑蚁啃噬能力极强，哪怕只有一只，也能让人痛不欲生。

孙珆起身，往后退了几步，钱巧乐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疼痛已经让她的恐惧荡然无存，剜着孙珆，断断续续道：“你这个怪物！”

孙珆默不作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上那圈丑陋的伤疤。

她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人类。

镜子突然抖动几下，孙珆转眼看去，001抱着穆棠从里面出来了。

孙珆看见穆棠，激动地走上去，却又顾忌着什么，硬生生止住脚步，盯着001。

001扫了眼在地上痛苦翻滚的钱巧乐，钱巧乐身上原本松了劲的皮又开始紧缚，骨头全部扭曲地挤在一起。

钱巧乐自然认识001，也看到了他手里抱着的那个人——穆棠，是穆棠！

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傻子都能感觉出来些什么。

npc怎么可能对玩家这么好！怎么可能还会在这种情况还会小心顾着玩家的死活！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钱巧乐额头青筋暴涨，字字句句都像是带了血腥气。

001眉心微蹙，下一瞬孙珆出手，无数黑蚁争先恐后地向着钱巧乐涌去，很快就爬满了她仅剩的整张脸。

001撤回视线，看向孙珆，意味不明道：“杀了玩家，你知道后果的。”

孙珆抿着唇不吭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背上的疤痕。

001抱着穆棠往门外走，孙珆见状赶紧跟上。身后的黑蚁和皮也缓缓退去，只剩下钱巧乐软绵的身体。

半个头骨裸露在外，部分骨头上还沾着丝丝不明的组织，而脖子以下的肢体，像是被十辆大卡车碾过，扁平得稀碎。

001没回穆棠和孙珆在二楼的房间，而是推开了一楼属于自己的那间房。

小女孩和陈琛几人也不知道追逐到了哪个角落，整栋平房都很安静，安静得仿佛从来不存在活人。

001把穆棠轻轻放在了床上，多看了眼她手臂上的伤，孙珆也跟着凑了过来，呼吸一紧。

“轻度异化，”001说，“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

他边说边抬手轻轻拨了拨了穆棠汗湿的额发，从镜子里出来后，穆棠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油灯所造成的烫伤也在肉眼可见地恢复，只有手臂上那个由眼镜男造成的伤口，无法逆转。

001直起了身，转头看向孙珆。

孙珆畏惧他，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

001说：“看好她。镜子的平衡被打破，房间里已经不安全了。”

孙珆点头：“嗯。”

“稻草田那边也有异动，我能力有限，关键线索无法在夜晚克制，她又和那妇女结了仇，”001边说着，眼里还带着几分难言的嫌弃，“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入口。”

孙珆突然抬起了头，似乎是想问些什么，001敏锐地觉察到她眼里的情绪，不等她问出声，立马脱口道：“闭嘴。”

语速快到像是在逃避某种隐晦的心思。

孙珆有些委屈地扁扁嘴，脸上表情却是不服，还不让人说了。

但她不敢和001在明面上呛声。

等001走后，孙珆才敢走到穆棠身边坐下，单手托着腮，手指微动，一只黑蚁小心翼翼地从旁侧爬上了穆棠的脸颊，用触角又轻又缓地碰了碰她的鼻尖。

穆棠难得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一觉直接到了天亮。

窗外刺眼的光已经照了进来，或许是因为昨晚的油灯，穆棠现下对这光敏感极了，眯着眼睛抬手去挡。

“姐姐，你醒啦。”趴在旁边的孙珆觉察到动静，兴奋地扑上来叫道。

“太亮了吗？那我去关。”

“不用了。”穆棠开口道，嗓音很哑。

她想坐起来，手肘刚撑在床面上，大臂就传来一阵剧痛，穆棠偏头去看，手臂上缠了一圈纱布，有黑色的不明的花纹从纱布底下透了出来。

穆棠眉心微蹙，意识回笼，想起了凌晨发生的事，再一扫周围，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

穆棠心底隐约有个猜测，问道：“有镜子吗？”

孙珆眼神漂浮，支吾道：“姐姐你要镜子做什么。”

穆棠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最终还是孙珆在这长久的沉默中败下阵来：“好，我去拿，姐姐你要有心里准备。”

穆棠接过镜子，明明开始还是正常的模样，但眨眼后，穆棠的瞳孔虚化成了一大一小的两个，黑色的瞳仁浅了很多，像是某种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穆棠再次眨眼后又重新恢复正常。

旁边的孙珆心惊胆战了一会儿，见穆棠脸上没什么表情，小心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穆棠放下镜子：“我能有什么事？”

她看向孙珆，嘴角挂着笑，轻轻眨了眨眼，正常的瞳仁又重新分化成两个：“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看吗？”

孙珆盯着那四只没有温度的眼珠子，鸡皮疙瘩撩了一身，尝试了很久，都没法从嘴里吐出好看这两个字来。

孙珆憋得脸都红了，舌头打结：“确实……挺别致的。”

穆棠笑出了声，起身，打量了整个房间一眼，和玩家的构造不同，那么就是npc住的地方。

孙珆视线在身后紧紧追着穆棠，还在心里模拟要是等会儿姐姐问起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该怎么回答。

但直到穆棠绕了一圈，重新走回床头柜前，都无事发生。

孙珆下意识松了口气，并没有细想穆棠为什么不问。

穆棠看到了放在床头的那截皱巴巴的稻草，爱心早就被揉的不成样子。

竟然还留着的。

穆棠眉梢微挑，拿起那根稻草，拆开，展平，又重新缠绕，最后轻轻放在了床头。

“出去吧。”穆棠转身说道。

“嗯嗯。”

一拉开房门，就能感到明显凝重的氛围。

老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坐回了摇椅，一手拿着卷烟，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

而在他的不远处，满地的狼藉，已经凝固了的鲜血混着不知名的组织，甚至还夹杂着几蔟黏腻的稻草。

老村长觉察到动静，偏头看向她们，打了声饱嗝：“睡醒了吗？我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需要我给你们准备早饭吗？”

孙珆一阵恶寒。

穆棠说：“不用了。”

都这个时候了，谁知道npc做出来的东西还能不能吃？

不过，为什么没有看到001。

穆棠心里疑惑，准备饭这种事，不应该是001的工作吗？老村长这么多天里，只在第一天出现过一次，然后就是现在，看起来像是顶替工作一样。

老村长眯着眼，多看了穆棠一会儿，随后意味不明地笑说：“原来已经不是客人了啊。”

孙珆脸色一寒，穆棠倒没什么表情，不再回话，转身去看其他的房间。

四间房，每一间都或多或少带了些触目惊心的痕迹，足以说明昨晚发生的事有多么恐怖。

穆棠先在一楼找到了钱巧乐惨不忍睹的尸体，然后在上二楼的时候碰上了从上面往下冲的陈琛和老包两人。

两人几乎成了血人，身上全是刀口，陈琛有一只胳膊被齐根斩断。

穆棠缓缓垂下了眼，陈琛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她。

“昨天晚上你们去了哪里？”

穆棠觉得有些好笑，嘲讽道：“陈大哥记性怎么这么差，不是拜你们所赐，被抓到镜子里去了么？”

“那你怎么可能还这么完整？”

怎么可能身上什么伤都没有？等等——镜子！

陈琛仿佛猛地想通了某个点，明白了昨天晚上那些鬼怪为什么不受限制，蜂拥而出。

是因为玩家进去了！

镜子里本来是属于鬼怪的世界，当玩家进去后，平衡被打破，房子本身的保护机制就不再起作用，鬼怪便能从在两个地方自由穿梭。

但让陈琛惊悚的不是这个，而是从这么多天的观察来看，穆棠并不是个愚笨的人，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别人来陷害她。

就连最初镜子可以流通这件事也是她提出来，所以她不可能猜不到！

“你是故意的！”陈琛拳头紧握，“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穆棠抬头，微笑：“就算我猜出来了又有什么用？我还能为了害你们，不要命自己钻进去吗？”

穆棠撩了撩耳发，斜靠在木质栏杆上，讥笑：“所以从本质上来说，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无论是钱巧乐的惨死，还是你们兢兢战战的夜晚。”

“接近死亡的绝望，好受吗？”

穆棠快速眨眼，眼瞳在一瞬分裂成四个，又迅速还原。

陈琛自然也看到了，只是速度太快了，让他无法分辨这是真实的，还是精神过于紧绷后产生的幻觉。

陈琛身子微微晃动，空荡荡的袖口也紧跟着摇晃，心头震动。

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惩罚别人，连自己都可以搭进去。

疯子！

那女人就他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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