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与舅舅在乾清宫用完膳, 姜昭收拾收拾就出宫了。从头到尾,她没有再问起舅舅准备如何处置父亲母亲他们,人总是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的, 区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姜昭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她没有资格让舅舅宽恕他们。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事发后尽量保住安国公府其他无辜的人。
姜昭一回到公主府, 早早派人留意的端敏长公主就知道了。她主动过来见自己的女儿, 有意和姜昭修补关系,然而一眼发现姜昭没有掩饰的冷淡后,她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出那日是她做错的话来。
“昭儿, 你我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母亲总是时时刻刻关心着你的。”端敏长公主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因为一个男子与自己疏离,她生了姜昭给了姜昭一条命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陆照吗?
“我知道母亲关心我, 不然我从宫里回来母亲也不会立刻就过来看我, ”姜昭定定地看着容光焕发的母亲,知晓她此时在关心着什么, 索性直接就说出来了,“我并未和舅舅说让二哥从东海回来,二哥刚在那里站稳脚跟, 理应稳扎稳打再建功立业。”
“你二哥的事情母亲自会和你舅舅提起,昭儿,难道你还在为那日母亲让陆照娶五娘而生气?”端敏长公主失望地摇摇头, 眼中有些伤心,她被姜昭冷淡的态度伤到了心。
闻言, 姜昭抿了抿唇,“不, 那日的事情我已经不生气了, 母亲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她是真的不生气了, 那日的事情跟父母可能是害她的帮凶相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你舅舅为何突然将河洛两县封给你?”端敏长公主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她。
原来还是为了问这个,姜昭垂下眼眸,慢吞吞地回答道,“河洛两县是龙兴之地,舅舅说那里风水好。我体内流着一半皇家的血统,河洛划做我的封邑后,祖先也许会保佑我能多活几年。”
她敷衍地编造了一个理由,端敏长公主却信了。
“怪不得皇兄还要护国寺的大师和三清观的道长们为你祈福,原是因为你的身体。母亲看着,昭儿今日的脸色的确红润,应该有几分用处。”端敏长公主放下了那点儿不安,微笑点头,言语间带着欣慰。
姜昭轻轻应了一声,掩下了眼神里面的疲倦与讽刺,“母亲说的有理。”
她的脸色的确很好,毕竟上了红色的脂膏,半日了脂膏还好好的呢。
“宫宴那日,昭儿为皇兄贺寿,可是母后那里说了……”沉默了一会儿,端敏长公主状似无意地提起一直记在心上的宫宴,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姜昭看到了在屏风处踌躇的珠雀,打断了她的话,“何事?”
“郡主,陆郎君正在公主府外。”珠雀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端敏长公主,凑到姜昭的耳边轻声说道。
“陆表兄来了,”姜昭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翘着唇角笑了一下,转而看向端敏长公主,“母亲,你已经知道了我和陆表兄之间两情相悦,我就让他进来了。”
端敏长公主被她的举动气到了,拉着脸不说话。
屋中两人都不说话,静得出奇。
陆照自然而然地从门外走进来,抬头就看到端敏长公主与小郡主母女相对无言的这一幕,眉头微微一皱。
“照见过长公主殿下。”他面色平静地朝端敏长公主行了一礼。
端敏长公主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一句话没说拂袖离去。
“母亲总是这样,她方才都没问过我的身体,也没问过我在宫中有无遇到难事。”端敏长公主离开后,姜昭垮下脸,才真正展现出自己的情绪。
有些委屈还有些难过。
见此,陆照轻叹了一口气,走到耷拉着脑袋的小郡主面前,伸手抬起她的头,目光注视着她,淡淡开口,“我来看看,郡主今日的脸色怎么样?”
说着,他将骨节匀称的手指放在姜昭的脸上,由额头而下,轻轻地拂过,然后停留在饱满的唇上。
姜昭眼睛瞪地圆圆的,呼吸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也乱了,反应过来后眼睫毛不停地眨动,她有些心虚,涂上去的脂膏会被陆表兄发现。
陆照的手指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后收回去,他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发现上面轻微的红色,黑眸一沉看向小郡主。
“今日郡主涂了些东西,照为郡主去了。”说着,他用官袍内里的中衣袖子沾了些茶水,一点一点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施为,从头到尾没有给姜昭可以拒绝的机会。
姜昭还没怎么反应,脸上的脂膏就被他去的干干净净,苍白的肤色露了出来,她连忙要用手指捂住自己的脸。
中途,陆照用手拦住了她的举动,盯着她脸的目光冷冽,缓缓道,“郡主原来在脸上涂东西了。”
“这处,红了也肿了,谁惹你伤心了?”他指着姜昭红肿的眼皮,一字一句地说道。
姜昭使劲咬着唇,执拗地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他。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陆照的黑眸中闪过晦涩,突然解了官袍,伸手扔到一旁金丝楠木的屏风架子上。
姜昭的眼睫毛不停地眨啊眨,还是不看他也不说话。
“既然郡主不想说,那让照猜一猜好不好?郡主乖一点,照猜对了就眨眨眼睛。”他倏尔一笑,轻松将小郡主抱起来,走到公主府的床榻前,然后抱着她两人一同倒了下去。
被抱着躺在陆表兄的胸膛上,姜昭终于仰起头看他,沮丧应了一声。
“涂东西是为了遮挡病容?”陆照抚了一下她的背,轻声询问。
姜昭眨眨眼睛,恹恹嗯了声,“涂上去更好看一些。”
“昨日哭了?”闻言,陆照神色微缓,又问她。
“嗯,”姜昭也应了,但很快又瓮声瓮气地说话,“但我不想说为了什么而哭,陆表兄,你不要问我好不好?”
陆照沉眸看了她一会儿,抿直了薄唇,“好,我不问。”
他等小郡主自己告诉他的那一天。
“但,以后在我面前不准涂脂粉,也不哭,好不好?”
姜昭死死搂着他的腰,乖巧地点头……
是夜,月光如水。
靖王府,靖王一人在无声地饮酒,面前摆放着今日长信宫送来的东西。
或者说是母后转送的昭昭的贺礼,昭昭祝贺他成婚的礼物。
“殿下,您派我们盯着陆侍读的一举一动,今日出了翰林院后,他去公主府了,人直到现在都还未出来。”属下迟疑着上前,将得到的消息完完全全地说给靖王听。
靖王的眸中泛红,挥手将酒杯砸在地上,他很清楚自己听到的话意味着什么,昭昭她竟然任由陆照光明正大地入府,还不顾规矩礼数让他留宿!
她这样做只有一个可能,她承认陆照并且真的生了嫁给他的心思……
陆照他不过和昭昭才相识了短短数月,他何德何能!
“还有一事,殿下,我们的人在岭南发现了玄冥司简指挥使的踪迹,如今人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殿下,我们可要采取措施?”属下低着头,不敢看面色黑沉犹如阎罗的靖王。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们不得不赶紧报给靖王。
他们都知道,玄冥司指挥使出京调查温家灭族一事,调查的结果对靖王和皇后娘娘都至关重要。
闻言,靖王的愤怒就像是被突然中断了一样,他僵在了那里,很久之后才哑着声音开口,“静观其变,若有人途中相拦,助他回来。”
靖王知道简知鸿从岭南带回来的人是谁。
又一次,他自己站在了姜昭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