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太后派李德贵来说了这话, 那围猎碧芜是不得不去了。
若真要推托,便只能告病,可碧芜担心, 一旦告了病,万一太后那厢派御医来给她诊脉可就糟了。
虽说从尹沉那儿得了能隐藏脉象的药, 但所谓是药三分毒,那尹大夫虽说此药无害, 可不到万不得已,碧芜实在不敢随意服下。
而且她其实有些不大敢完全相信此药的功效。
若她赌错了,便是满盘皆输。
这样想来, 最安稳的法子还是跟着去围猎。
幸得这段日子暗暗吃着止吐的汤药调理, 碧芜如今也不会再轻易犯恶心, 这趟围猎之行, 只要小心些, 应当能顺利挨过去。
围猎当日,碧芜唯恐误了时辰,天还未亮便早早起了身,穿上用太后赐下的锦缎裁做的衣裙,与萧毓盈和萧鸿泽一块儿往皇宫方向去了。
因是皇家围猎,阵仗难免浩荡, 除了开路的宫人, 永安帝携太后、皇后行在最前头,后面依次是太子、众妃嫔及皇子公主们。
碧芜作为臣子家眷, 自然行在最后头,与萧毓盈同坐在一辆马车上。
打回到京城, 碧芜还是头一次见萧毓盈, 见她冷着脸并不愿意搭理自己, 碧芜想了想,还是主动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边,问道:“大姐姐可要喝茶?”
原倚在车窗前的萧毓盈回首扫了她一眼,冷冷道:“见我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碧芜秀眉微蹙,她知道萧毓盈为何从第一次见面起便不喜她,这么久以来还给她冷脸看,但因着萧老夫人之前说过要姐妹和睦的话,便一直没有搭理此事。
可如今闹得这么僵,她恐是不能再和稀泥,甚至装作视而不见了。
她定了定呼吸,一字一句道:“大姐姐那桩婚事与我无关,亦不该将这气撒在我身上。”
“如何与你无关!”萧毓盈闻言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顿时激动起来,“自打你回来,祖母、大哥哥他们都变了!她们都只喜欢你,何曾再关心过我”
碧芜低叹了口气,就知道萧毓盈是因此事得了心结。
她不在的十余年里,整个萧家就她一个姑娘,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如今碧芜突然回来,她的关注被分去几分,难免心下落寞。
“大姐姐自是多想了,兄长和祖母对大姐姐依然如往昔一般疼爱,不过是因我才回来,就多关心了我几分。”
“怎么可能和从前一样。”萧毓盈说着委屈地掉起了眼泪,抽抽噎噎起来,“我当然也知道,别人称我是安国公府的大姑娘,但我跟安国公府有何关系,我父亲也不是安国公,我们只不过是住在安国公府而已,你才是正正经经的安国公府的姑娘,我这十几年了不过是占了你的东西”
她边哭边嘴上喋喋不休地说着,碧芜只静静地看着她,任她发泄多日积压的情绪。
碧芜知道萧毓盈本性这人并不坏,或是因为她的到来,觉出了几分威胁,乃至于自卑作祟,才对她冷眼以待。
许是哭声太大传了出去,车门倏然被敲了敲,银铃犹犹豫豫的声儿自外头传来,“姑娘,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碧芜淡然道,“不过是大姐姐看了本话本子被戳到了伤心处,这才忍不住哭出来。”
或也是觉得她这借口太荒谬,萧毓盈蓦然止住了声,憋嘴瞪了她一眼,旋即双肩微颤,背过身去擦起了眼泪。
碧芜抿唇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靠着车壁阖上了眼。
皇家围场离京城并不远,行了一个多时辰,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在皇家别院停下。
永安帝和太后、皇后各自前往休憩的宫殿后,其余人也在宫人的指引下,去了歇息的地方。
碧芜和萧毓盈自然分了一个院子,只是她没想到苏婵居然也在此处。
乍一看见那个窈窕绮丽的身影,碧芜着实愣了一瞬,苏婵的反应倒是自然,冲她们颔首笑道:“没想到大姑娘、二姑娘也住在这儿。正好,六公主殿下让我去花园坐坐,两位姑娘要不要一块儿前去?”
萧毓盈一双眼睛尚且红得厉害,她心情不佳,顺带着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冷冷吐出“不去”二字,提步自顾自往房中去了。
苏婵在碧芜和萧毓盈之前来回看了一眼,像是察觉出什么,却还是明知故问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大姐姐不善坐车,路上颠簸,身子略有不适罢了。”碧芜答道。
“原是如此。”苏婵抿唇笑了笑,“那既然大姑娘不去,二姑娘便随我一块儿去吧,听闻除了六公主殿下,誉王殿下,承王殿下还有几个皇子可都在呢。”
碧芜何曾听不出来,苏婵是在试探她,尤其是提到誉王时,刻意观察她的反应。
她淡淡一笑,正欲拒绝,就听一声脆生生的二姐姐,转头便见赵如绣提裙快步而来,一下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二姐姐原来了这儿,可让绣儿好找,今日花园热闹,听闻置了好些茶水点心,二姐姐不如随我一道去玩玩。”
赵如绣说着,在院中环视了一圈,“大姐姐呢,也一起去吧。”
“萧大姑娘身子不适,只怕是去不了了。”苏婵开口道,“还是我们三人去吧。”
“身子不适,可需召个太医来看看?”赵如绣担忧地问。
“不必,就是马车坐久了有些难受,兴许睡一觉便好了。”
碧芜往萧毓盈那间屋子看了一眼,见她房门紧闭,微微蹙了蹙眉。
离开前,她拉住银钩,在她耳畔窸窸窣窣说了些什么,银钩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定将姑娘嘱咐的事情办好。”
碧芜笑了笑,这才安心地离开。
这所皇家别院建在半山腰上,再往东便是围场。别院雅致,这花园虽没有皇宫御花园大,但也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风景极美。
赵如绣、碧芜同苏婵三人赶到时,园中语笑喧阗,除却几位皇子公主,还有不少世家公子与贵女,煞是热闹。
空处正摆着几张桌椅,众人或坐一块儿谈笑风生,或围在棋桌前默默观棋。
六公主喻澄寅远远瞧见苏婵行来,原因输棋而耷拉下来的嘴角顿时高扬,迫不及待地小跑到苏婵苏婵面前,“阿婵姐姐,你总算来了,快来下一局,替我出口气!”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苏婵拉了过去。
碧芜与赵如绣对视一眼,抿唇笑了笑,提步也往那厢去了。
坐在喻澄寅对头的正是十三皇子喻景炜,见他这位妹妹拉着苏婵过来,眼神愤愤,一副要向他报仇的模样,喻景炜哭笑不得,“怎的回事,怎还带拉人帮忙的,你自己下不过我,就让别人来同我下,不是耍赖是什么!这么想赢我,你怎不找六哥呢。”
喻澄寅冷哼了一声,“找六哥?就你这棋艺,找六哥不是在羞辱你,而是在羞辱六哥!你无论如何都赢不了六哥的!”
她这斩钉截铁语气倒是让喻景炜顿生了几分好胜心,他一拍桌子站起身,直勾勾盯着喻澄寅的眼睛道:“谁说我赢不了六哥的,若我赢了又如何,敢不敢同我赌一局!”
在一旁看着的十一皇子喻景彦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十三,别跟个市井混子一般,张口闭口就是赌赌赌,若让父皇听见了,怕是要重罚你。”
喻景炜却是浑不在意,反理所当然道:“本就是嘛,没有赌注,光看输赢有何意思。”
他转而看向负手站在一侧的誉王道:“你说是不是,六哥?”
誉王唇间却没甚笑意,反剑眉微蹙,沉声道:“还赌?你俩是不是忘了上回踏青的教训!”
一脸肃色的誉王没了往日的温柔,反突显出为人兄长的威仪,令喻景炜心下不免生出几分心虚。
他吞了吞唾沫,但到底是少年心性,说出口的话不肯轻易收回去。
“这回不赌活物……”他结结巴巴道,“就赌,赌……赌我若是输了的话,回京后就再去演武场上待一个月。”
他说罢,微昂起脑袋看向喻澄寅,像是在激她。
喻澄寅哪里受得了被人这般挑衅,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好,若是你真赢了六哥,我便在殿内连做一个月的女红!”
为了这场赌局,两人可都下了最大的赌注,喻景炜一咬牙道:“一言为定,这么多人听着呢,你可莫要反悔。”
“才不会反悔呢。”喻澄寅忙拉着誉王在梳背椅上坐下,信心满满道,“六哥,快给他点颜色看看,教他说大话,这下得去演武场受一个月的苦了吧。”
誉王低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看这两个还如孩童一般的弟妹,兀自将装着黑子的棋盘挪到自己面前,风清云淡道:“十三,想让我让你几个子?”
“诶,六哥,我可没说就我一人同你下啊。”喻景炜抬首看向站在一边的苏婵道,“苏姑娘,要不要随我一块儿跟六哥下棋?”
苏婵稍愣了一下,还未作答,却听喻景彦蓦然道:“十三,你这便过分了,两人对一人,可不公平!”
“谁说是两人对一人。”喻景炜挑眉道。
他早就想过了,以寻常的方法根本赢不了他这位棋艺高超的六哥,毕竟他六哥的棋艺是能同大昭第一国手都战得旗鼓相当的水平,若他贸然对局,岂不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嘛。
要想赢,只能另辟蹊径。
他两眼一提溜道:“六哥也可像我一般再寻一人对弈啊,不过那人棋艺不能太高,不然你们强强联手可就是欺负我们了。”
誉王闻言双眸微眯,似是看出了什么,旋即抿唇笑了笑,“哦?那你觉得我和谁一道合适?要不……就和十一吧。”
“那可不行!”喻景炜忙阻止,“十一哥的棋艺可是与苏姑娘相当。”
他俩一块儿,他实在看不出还能有什么胜算。
“那……便选寅儿吧。”誉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喻景炜,“左右是她同你打的赌。”
“寅儿……也不行!”喻景炜面露难色,少顷,终是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六哥你一人便能抵我们十个,若真要公平,与六哥你一块儿的,顶多只能懂个皮毛。”
众人闻言一时有些茫然。
在场的世家公子和贵女们自小接触的无非就是琴棋诗书之类,长期浸润于此,对于下棋最多也就是不擅长,怎也不可能只懂皮毛。
碧芜默默站在一旁,原只是当个热闹瞧,谁知,却倏然觉得脊背一凉。
抬首看去,便见众人的目光不知何时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懵了懵,下一刻便蓦然意识过来。
他们眼中,最符合十三皇子所说的那人,可不就是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