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回了誉王府后, 誉王便始终沉默少言,夜间虽宿在雨霖苑,却并未动她, 只抱着她安安分分地睡了一宿。
虽往日他也会抱着她睡, 但碧芜从来只是乖乖地不动, 兀自睡去,不予回应。可今日见他这般,觉得或是她上了观星台的事儿令誉王想起了故去的母亲,心疼之下不禁伸手搭在他的胸口, 将脸贴在上头。
这夜的誉王睡得不大安稳, 他时不时蹙眉, 神色紧绷,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碧芜看见的他不是笑意温润便是沉肃威仪, 不教旁人看出一丝破绽, 她还是头一次见誉王这般模样。想来生母坠亡之事于他而言着实是不小的阴影。
翌日碧芜起身时, 誉王已然离开了, 旭儿亦醒得早, 在屋内又待不住,姜乳娘便领着他去府内花园闲玩。
碧芜正对着妆台上那枚海棠雕花铜镜梳妆,便听身后的钱嬷嬷问道:“听闻昨日, 殿下带着王妃去了祺妃娘娘那儿。”
“是啊。”碧芜答, “昨日去见了皇祖母, 就顺道去了一趟儿, 祺妃娘娘还送了块上好的玉佩给旭儿呢。”
钱嬷嬷低叹了口气, 面露几分感慨, “祺妃娘娘确实是个好人。若当年没有祺妃娘娘, 也不知殿下如今会是个什么结果。”
碧芜闻言把玩着玉簪的手一顿,倏然想起昨日之事,迟疑半晌,“不知嬷嬷……是何时开始伺候殿下的?”
“打沈贵人一进宫,老奴便被调去伺候了,老奴还是亲眼看着殿下出生的呢。”钱嬷嬷说至此不由得展露笑意,可少顷,唇角却又耷拉下去,她默了默道,“只可惜沈贵人去得早,不然自也能从殿下这儿享享清福。”
提及沈贵人,钱嬷嬷的眸色顿时黯淡了几分,碧芜咬了咬唇,还是顺势问道:“母妃她昨日祺妃娘娘同我说,母妃她坠下观星台的当日,是替殿下抓药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碧芜问起此事,钱嬷嬷怔愣了一瞬,面色霎时沉重下来,即便过了十余年重提,沈贵人的死仍是横在她心口的一根刺,一想起来便扎地生疼。
可问此事的毕竟是他们殿下的王妃,钱嬷嬷长吸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沈贵人去世那日,殿下不知怎的突然发起了高热,老奴去太医院请太医,可太医院的那些人捧高踩低,因娘娘已然失了宠,又不得陛下喜欢,便以各种借口推脱不来,老奴没有办法,只能回了燕福宫。贵人见老奴就这么回来了,并未问什么,她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便让老奴守着殿下,自己亲自去了太医院,说就算请不来太医,定也会拿着退热的药回来。”
钱嬷嬷说至此,声儿便止不住哽咽起来,宫里人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碧芜再了解不过,那些个嫔妃表面上虽是主子,但不过也是供男人赏乐的玩意罢了,一旦失了宠,无了势,就会一朝跌到尘埃里,人人可践踏,甚至连最低贱的奴婢都不如。
待钱嬷嬷稍稍缓过来些,碧芜才接着问:“那,后来呢?”
钱嬷嬷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老奴左等右等,直等到天快亮了,贵人还未回来,老奴正准备出去寻,便有宫人跑进来,说贵人自观星台上摔了下去老奴听到这话,忙跑到观星台那儿,便见沈贵人躺在观星台底下,血肉模糊,可即便如此,她手上还是紧紧攥着那包药材”
本就已忍了许久的钱嬷嬷,声儿越发喑哑,如今再提当年旧事,终是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
碧芜忙从袖中抽出丝帕为钱嬷嬷拭泪,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道:“嬷嬷莫要哭了,当年的事嬷嬷并未做错什么,嬷嬷这些年能将殿下养大,已是对得住母妃。”
钱嬷嬷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疏忽,没有注意到殿下听见贵人的事,也跟着跑了出来,那么小的孩子,亲眼看见自己母亲惨烈的死状,该有多震惊痛苦啊……”
听得此言,碧芜心下猛然一惊,她虽未亲眼见过沈贵人去世时的模样,但光是听旁人描述,便觉可怖得紧。
一个六岁的孩子,发着高热,看见自己母亲坠亡时面目全非的惨状,只怕是一生都忘不了这个场景吧。
碧芜垂下眼眸,心下蓦然有些堵得慌,分明前世两人交颈而卧,做了那么多年亲密的事,她却只知他这人阴鸷狠厉,心思深沉,善于伪装,却从不知晓他经历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其实,全然不了解他!
旭儿两岁的生辰宴正如先前打算的那般,简单地办了,永安帝虽未来,倒也特意派李意来送了礼,只不同于周晬宴那回送来的,这回永安帝赐下的都是些蒙学的书籍和文房四宝,还让李意来传话,说八皇孙大了,也是时候该学起来了。
前世旭儿开蒙确实是早,且是誉王亲自教导,但这回倒是永安帝这个祖父更关心些,由此也可看出他对旭儿的看重。
不同于其他孩子,旭儿看见这些个书册倒是不觉厌烦,碧芜将他抱到膝上,一字字指着教他认,他学习的速度着实让碧芜惊了惊,旭儿前世虽也远比旁的孩子聪慧,可绝不至于过目不忘的地步,然这一世只消教上一遍,旭儿几乎就能记住大半。
一旁的钱嬷嬷都忍不住夸赞,说小公子可真是机敏过人,有哪家孩子像小公子这般聪慧的。碧芜扯唇笑了笑,没有应声,心下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了。
旭儿的生辰一过便意味着年节也近了。
趁着天好,碧芜便带着旭儿去街上闲玩,倒也不止是玩,她自也是有正经事要办的。
她沿街看了一会儿,最后进了一家首饰铺子,指着掌柜的拿出的一对金累丝镶宝耳铛同银铃瞧,问道:“银铃,你瞧着这可好看?你觉得绣儿她会不会喜欢?”
银铃止不住抿唇笑起来,“奴婢瞧着都好看,只要是王妃送的,赵姑娘定然都会喜欢,不过王妃,恕奴婢直言,赵姑娘哪里像是会缺这些的。”
自赵姑娘离开京城去了琓州后,这一年多来,她家王妃常是隔几个月便会托人送些东西过去,或是书籍首饰,或是绣品吃食,往往同信一块儿捎过去。
碧芜放下那对耳铛,道:“我也知她不缺,可我送这些过去也不是为了接济她,不过是想她瞧见这些个玩意儿能开心一些罢了。”
她了解赵如绣,她心思重,想来到现在都还觉得对不住她,与其一遍遍劝她放下,不若送些东西过去让她知晓,她是从未怪过她的。
那些父辈祖辈的恩恩怨怨皆与她无关,她不必全然揽在肩上,徒增负担。
“说起来,赵姑娘似有好一阵儿没有回信了,从前王妃送东西过去,赵姑娘至多半月便会回信,这回都快有好几个月了。”银钩蓦然道。
听银钩这么一说,碧芜倏然反应过来,这段日子因着她哥哥萧鸿泽的事儿,她疏忽了其他,这么算来,赵如绣那儿的确快有四个月没消息了,着实有点奇怪。
银铃闻言接话道:“指不定是赵姑娘许了婚事,忙碌得紧,才抽不出空来给我们王妃回信呢。”
许了婚事……
碧芜愣了一下,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若真是这样,便好了。
太子叛乱夺位之事天下皆知,赵如绣如今虽还算是未嫁之身,可也是差一点便要成为太子妃的人,身份尴尬,名门世家定无人敢娶她,就怕因着她的身份让永安帝想起太子来,为全家招致祸患,何况以赵如绣的出身学识,也不可能下嫁给寻常百姓为妻。
她这辈子要寻个相携终身的人,只怕是难了。
碧芜低叹了一口气,转而挑了一支朴素但雕刻精致的桃花玉簪,让银铃拿出钱银来付了账。
街道两旁支了不少小摊肆,卖着吃食,碧芜牵着旭儿,买了些蜜饯果干和刚蒸好的梅花糕,还给旭儿买了支糖葫芦。
喻淮旭不知自己幼时如何,但至少前世长到那个年岁,其实早就过了爱吃糖葫芦的年纪。
可见他母亲指着那个沿街贩卖糖葫芦的小贩,用那双温柔的眸子问他想不想吃时,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他如今还是个孩子,自然得有个孩子的模样,乖乖巧巧的,让他母亲高兴。
他拿着糖葫芦,时不时伸出舌头舔着上头的若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糖面,待糖都快舔干净了,才用牙去咬里头的山楂,顿时酸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喻淮旭不明白小孩子们为何都喜欢吃这样的东西,他又舔了两口糖,就意兴阑珊地放下了糖葫芦。
碧芜见状,忍俊不禁,“糖葫芦哪有你这般吃的,自然是要同糖一块儿吃,才不会觉得太酸呢。”
喻淮旭任由母亲用丝帕替他擦着嘴,一抬眼便看到前头一家铁匠铺旁,支着一个卦摊,卦摊上摆着桌椅,一衣衫褴褛的老道闲坐在那儿,久久无人问津。
喻淮旭本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谁曾想却是一下怔住了,因他总觉得那个老道,他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正当他木愣愣盯着那老道看时,那老道也蓦然抬首望来,两厢对视之下,老道忽而展了笑容,提声喊道:“小公子,算卦吗?”
碧芜听见这话,抬头看过去,旋即顺着那老道的视线看向旭儿。
银铃瞥了那人一眼,蹙了蹙眉,看向碧芜道:“王妃,想来就是个江湖骗子,见小公子衣着不俗,欲借此骗上一次罢了。”
“是呀,王妃,莫要上了当。”银钩也劝。
碧芜见旭儿始终盯着那厢看,低下身问:“旭儿想过去看看吗?”
喻淮旭点了点头,虽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何处见过的这老道,可脑中总会闪过一些零零碎碎,模模糊糊的画面,或许离得近一些,会忆起更多。
“那便去吧。”碧芜直起身儿,笑着对银铃银钩道,“无妨,左右只当是去玩玩。”
老道见几人往这厢走来,不由得喜笑颜开,他坐在桌前,敛了敛笑意,正色问:“不知这位夫人和小公子想算些什么呀?”
喻淮旭并不懂卜算之术,只扒着桌子,眨着双眼问:“你能算什么?”
“算吉凶,算姻缘,算前程……”老道笑眯眯道,“小公子想算什么,老道便给你算什么。”
听到“吉凶”二字,碧芜心下蓦然一咯噔,脱口问:“若是吉凶,该如何测?”
“倒也简单,只需生辰八字便可,不过……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算卦前,需得敬拜一番才能灵验……”
老道捋了捋胡须,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碧芜登时了然,回首看了银铃一眼,银铃不情愿地掏出一两碎银抛在桌上,没好气地问:“够是不够?”
“够了够了。”老道将碎银收进袖中,对着四方拜了拜后,才取出纸笔,让碧芜告知旭儿的生辰八字,旋即看着纸上的字在口中默念了一会儿,还掐着手指在那里算东算西,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银铃见状忍不住对着银钩附耳道:“我看呢,这就是个专门胡说八道骗人钱财的坏胚子。”
她话音方落,便见那老道蓦然张大嘴,浮夸道:“老道瞧着,小公子这是大富大贵之相啊,将来定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啊!”
银钩闻言,差点没笑出来,她家小公子生来就是皇嗣,身份尊贵,哪里需要去考什么科举呀,这老道果真如银铃所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碧芜亦是摇了摇头,只道自己傻,还真相信这老道能算出什么来,她牵起旭儿的手道:“走吧,旭儿,娘带你去茶楼喝茶吃点心可好。”
瞧着眼前几人对他的卦不屑一顾的模样,老道不免有些尴尬,他行骗多年,可这一招“大富大贵”素来是屡试不爽,今儿怎的还失灵了呢。
他顿时觉得没面,忙喊住几人,“等等,这位夫人,你们今日给的钱多,老道再额外送你们一卦,就算算夫人您的婚姻,如何?”
银铃下意识想阻止,却听碧芜已然折过身答应下,“好呀,那你便算算看。”
倒不是她还愿意相信这老道,只是这钱到底是花出去了,不若就再瞧瞧这老道还会如何胡扯。
她自己提笔,回忆半晌,写下从萧老夫人那儿听来的生辰八字。
老道本已信心满满地想好了如何去讲这一卦,但在看到纸上的生辰八字后,却是陡然蹙起眉头,面露古怪,他深深看了碧芜一眼,须臾又若方才那般掐指算了起来。
没一会儿,老道眸中闪现一丝惊惧与慌乱,他吞了吞口水,额上冷汗簌簌直冒,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夫人您……”
银铃都能猜到他要说些什么了,无非是他家王妃婚姻和睦,定会与夫君白首到老云云,她嘲讽地扯了扯唇间,却听那老道道:“夫人本是气运极佳之人,可中途不幸,为人所夺,原该是命途多舛,不久于人世……”
“呀,你这臭道士,胡说八道些什么!”银钩忍不住低喝道。
那老道却没理会她,只看着碧芜自顾自继续说:“不过,夫人得人所助,重获了气运,只夫人身上的气运本不是夫人的……老道不能多言,恐窥了天命,折了阳寿,唯愿夫人往后能放下些许执着,或能重得圆满,不然只怕再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这四个字,令碧芜的心猛然一震,她还欲再问什么,却见那老道手忙脚乱收拾起了东西,边整边道:“得了夫人的这一两碎银,足够老道快活两日了,今日也不摆摊了,回去好生睡上一觉。”
说罢,他看似兴高采烈地收摊离开,实则脚步慌乱无措,就跟逃命一般。
碧芜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久久都反应不过来,见她沉默着,银铃以为她是在意那老道的说辞,安慰道:“王妃莫听那个骗子胡扯,您天生有福气,又怎会像那老道说的那般呢。”
银钩也忙在一旁应和。
碧芜勾了勾唇,“无事,我哪里有相信他,不过是觉得他说的有趣罢了。”
她垂了垂眼眸,没错,银铃说的对,一个江湖骗子的话,当不得真,不必太放在心上。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牵起旭儿的手,缓步往不远处的茶楼而去。
喻淮旭皱着小眉头,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却是忍不住回首看了眼那老道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起来。
西南,靖城。
酉时过后,萧鸿泽才自城内回来,他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大氅披上,看着头顶纷纷扬扬的雪,不由得剑眉紧蹙。
出征前,他那位小外甥还曾同他道,让他多穿些衣裳莫要生病着凉,他尚还不放在心上,不曾想到了靖城才发现,向来温暖的靖城今年竟也遭了寒冬,整个城池都被茫茫白雪覆盖。
他呼出一口气,看着空中飘散的白雾,面色凝重。他本不知那些戍边将士究竟患了何疾,竟会一下病倒了那么多人,直到来了靖城,才从大夫口中得知,这些人恐是身患会传染的疫疾。
只幸得这病不至于死,但需好好调理才可,所有得病的将士都分批被关在院落里,只有病彻底好了才能被放出去。
他原想去看,却被那新上任的宁州刺史死死拦下,言他是大军主将,若被传染此病届时定然大乱,萧鸿泽闻言只得作罢。
可想不到没过多久,他带来的那五万大军竟也逐一生了病症,被拉去了城中小院。
萧鸿泽命人去打听过,所有得病的将士皆是一开始浑身发冷,后来轻者咳嗽流涕,重者高热昏迷,与那张大夫所说的疫疾症状十分相像。
可即便如此,萧鸿泽仍觉得此事万分蹊跷,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有些无从入手。
他长叹了一口气,一筹莫展,沉着步子回了营帐。
守在营帐外的两个小卒见萧鸿泽回来,张了张嘴,本欲说什么,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鸿泽入内,两人对视了一眼,皆皱着眉头露出痛苦为难的神情。
萧鸿泽取下大氅抬手挂在架上,绕过屏风,正欲褪下外袍,却听身后蓦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警觉地一蹙眉,悬在帐壁上的长剑出鞘,寒光凛然,直指床榻的方向。
此时,只见床榻上拱起一团,里头似乎有个人微微蠕动着,看衾被勾勒出的窈窕身形,当是个女子。
萧鸿泽缓缓放下长剑,眉头却蹙得更深了些,他阔步出了屏风,沉声唤道:“来人!”
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小卒快步进来,拱手道:“将军有何吩咐?”
“里头这人是怎么回事!”萧鸿泽强忍下怒气,质问道。
“这……”那小卒吞吞吐吐,“是刺史大人小半个时辰前命人送来的,刺史大人说将军此番来靖城,也未带个女人来,他看着这女子姿色不错,也干净,便……”
又是陈骤那厮!
上上回是金银,上回是宅院,这回竟给他送女人来了!
萧鸿泽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随即定定道:“派人将她送回去!”
“可将军……”小卒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如何将这女子送回去,且这军营里都是男人,也不好送到别处去……”
听得此言,萧鸿泽面色顿时更沉了些,想必陈骤便是利用这点。才趁着这时候将人送来。
他回首看了眼屏风,抿唇沉默半晌,拂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那小卒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正要退出去,却听萧鸿泽冷冷砸下一句,“明日,你们二人各去领五十仗,就当惩治你们守卫不利,目无法纪,随意放人入内!”
“是……”
小卒退下后,萧鸿泽才又缓步入了屏风后,他看了眼角落里铺设的绒毯,方想着今日便在此将就一宿,余光便见一只雪白纤细的藕臂自衾被中伸了出来。
看这模样,衾被底下的人,或是未着寸缕。
萧鸿泽迅速撇开眼去,不予理会,须臾,却听衾被里头的人低咳了两下,细弱的声儿幽幽传来。
他听不清这女子在说些什么,但总觉得这声儿有些熟悉,他思虑半晌,提步上前,低身将衾被掀开一角。
借着帐内昏黄的烛火,乍一看清此人的模样,萧鸿泽不由得双眸微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