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康熙这回来, 还带来一个消息:“按理宫嫔怀孕,该叫你额娘进来看看你,只是前些时候朕忙着, 一时之间忘记了, 后来你生产身体不大好,这事儿也就搁置了。朕想着,五月之前总要叫你看看你额娘。”
云佩一怔。
先前她在佟贵妃宫里头住着, 那会儿怀孕的时候心里总想着还是不要叫额娘进宫的好, 进了宫还要给佟贵妃磕头,到底是寄人篱下,也怕额娘看见自己在宫里心头伤感。
后来成了德嫔, 怀了胤祚, 皇上没提叫额娘进宫,她也就没提, 那一胎怀的不稳,额娘看了更要担心。
如今康熙主动提起这件事, 她也没说不好, 下意识地看了看云秀,果然看见她眼睛亮亮的,里头全是期待。果然, 妹妹还是期待看见额娘的。
于是, 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多谢皇上恩典。”
康熙就拍拍她,临走之前又去看了看胤祚:“这孩子到底不足,回头朕派个专擅小儿科的太医过来照看他。”
云佩忍不住说:“万岁爷, 嫔妾有个小小的请求……”
康熙:“你说。”
他们两个站着, 云佩伸手轻轻推了推摇篮, 看着里头躺着的胤祚说:“嫔妾想着, 胤祚出生了,胤禛还没看见过弟弟,额娘进宫那一天,能不能叫胤禛来永和宫吃一顿饭?”
她鲜少有这样提出要求的时候,尤其是在胤禛的问题上,总是刻意避讳着,去年康熙答应叫她十天看一次孩子,其实日子也不是很准,一个月里头能见上两次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如今她再提这个要求,康熙想了想,十天一次都应下来了,也不差这一回了,干脆答应下来:“行,也不必叫你额娘去给皇祖母请安了,皇祖母这几天有些头疼,不大见人,去了也是在外头坐一坐,还不如你们母女俩坐一块儿多说说话。”
云佩云秀都高兴起来。
云秀干脆地去了御膳房,挨个交代当天要准备的吃的,胤禛已经可以开始吃一些流食和小点心了,奶娘报信儿的时候说他最近爱吃芋头,云秀就想着叫他们做点芋头的东西。
只是佟贵妃那边知道了这事儿,到底不大高兴。
如今宫里头都传言皇上要封她做皇后,她自己也信,心里头那一点心酸已经被喜悦给冲淡了,表哥心里把别人看的重又怎么样,她有地位就够了。
可这一回,皇上叫德嫔的额娘进宫探望,一来没和她商量,二来也没说叫纳喇氏来给她请安,三来皇上叫人过来说要把胤禛抱到永和宫一天。
种种迹象,都叫她齿寒。
知道他不爱自己是一回事,可当真相赤裸裸放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依旧会觉得心痛。
她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再多的热情都被消磨掉了,她如今别的一点都不想了,表哥的爱她已经没法获得了,只能去尽可能地获得权势。
若荷知道以后就说:“娘娘这样想才是对的,宠爱有什么用?只有捏在自己手里头的权力才有用。”她是佟佳一族培养出来的家奴,本就是家里头最得用的人,才会被指给佟佳氏,由她带进宫。
前面佟佳氏走歪了路,她心里着急,却也知道主子的性子执拗,劝了也没有用,只有等她自己撞了南墙,撞到头破血流了,她自己心里都明白了,别人劝了才有用。
佟佳氏久等不到家里的消息,又恰逢钮钴禄氏和赫舍里氏要进宫的日子,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心里头不免还是焦躁。
左思右想,她终于做好了决定。
纳喇氏进宫那天天气还算不错,云秀一早儿就到了宫门口等着。
这一天巡值的正好是庆复,见她等得着急,就站在旁边和她搭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昨儿我进宫的时候去你家里问过了,你额娘激动地睡不着,说今儿一大早就准备过来呢。”
云秀不住地往外头看:“那怎么还没有进来呢?”
庆复就说:“你别着急,外头的人进宫是要经过盘查的,那些侍卫知道是你和德嫔娘娘的额娘,肯定不会为难,一会儿就来了。”
果然,他才说完,远远的就有一辆灰褐色的骡车进了宫门,骡车远远驶进来,又在云秀跟前停下,纳喇氏熟悉的脸从车门里探出来:“云秀!”
骡车只能送到宫门口,剩下的路都得自己走。云秀把纳喇氏从车上扶下来,还没说话,纳喇氏就又朝着车里头伸手:“云烟,到了,下来吧。”
云秀一愣。
从骡车里头又下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一双浅淡的眉眼,脸上有些娇娇的神色,又好像是害怕云秀,不敢和她对视。
云秀先和庆复说一声:“我们先走了,姐姐还在宫里头等着,怕她等着急了。”
宫里头觐见的时辰就那么多,耽搁一会儿就少一个时辰,庆复也知道的,直接说:“行,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云秀扶着纳喇氏,纳喇氏牵着那个叫云烟的小姑娘,三个人往永和宫走,云秀就问:“额娘,这是?”
纳喇氏就拍拍她的手:“这是你叔父岳色家的女儿,你叔父……唉!也是个糊涂人!”
当着云烟的面,她不好意思说她阿玛的过错,等到了永和宫,云秀就说:“好,额娘等会再说吧,咱们先去见姐姐。”
进了门,云佩正坐在椅子上朝外头张望,她是康熙十四年进的宫,到如今已经有五年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阿玛和额娘,早就思念得不得了,才看到纳喇氏,眼泪就已经快下来了。
可纳喇氏还注意着宫里的规矩,她心里头一根弦紧绷着,怕自己做错了事儿给云佩丢人,在家里的时候练了不知道多少次跪拜的规矩。
结果进门看到闺女,就什么都忘到脑后了,一抬头看到云佩旁边站着的金嬷嬷,想着还是外人,才勉强清醒过来,当即朝着云佩拜下去:“臣妇给德嫔娘娘请安。”
云佩:“额娘!”她扑过去把纳喇氏扶起来,“额娘你这是要叫女儿折寿!”
纳喇氏擦了擦眼泪,扶着云佩好好打量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才说:“高了,也瘦了。”
云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她才进宫小选的时候,姐姐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胖了”。
长久不见面的亲人,有许多的话要讲,等到真正见了面,也只有脱口而出一句高了瘦了、亦或是胖了,短短几个字,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了。
纳喇氏又拉着云烟给云佩磕头:“这是你叔叔家的女儿,叫云烟,云烟,叫姐姐。”
云烟怯怯地看了云佩一眼,叫了一声姐姐。
云佩一看到她就知道额娘大约是有事儿要说的,就叫了如意:“去看看布贵人和冬韵在做什么,问问冬韵能不能过来陪陪云烟,再叫御膳房去多准备几样小孩儿要吃的东西。”
等如意领着云烟下去,云佩才问起纳喇氏:“额娘,这是怎么回事?”
纳喇氏就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她是你叔叔的庶出女儿。”
云秀瞬间惊讶起来了——她自个儿是康熙十六年进的宫,对家里的人际关系也是知道的,阿玛屋里头没有姨娘,叔叔岳色这些年也没娶妻,屋里倒是有一个通房丫头,可她进宫的时候岳色膝下无子无女,怎么才过了三年,额娘忽然带进来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说是叔叔的女儿?
纳喇氏说:“岳色也真是个糊涂人!”她说起旧事来。
原来岳色从前也是个还算有几分颜色的男人,颇有点白面小生的意思,这样的男人在满人里头算是不多见的,自然也就招人的眼,岳色年轻时候又风流,稀里糊涂地就和一个旗人姑娘春风一度了。
关键他还不知道人家是谁,那姑娘好像就为了跟他睡一觉,睡完就跑了。
纳喇氏说:“你叔叔真是……也不问人家姓名,回来了他也不敢和阿玛说,就一个人憋在心里头,前两年有户人家找上门来,把云烟送过来了,说是那姑娘的孩子。”
云秀听得简直目瞪口呆,问:“那姑娘呢?”
纳喇氏说:“云烟送过来的时候,那户人家说那旗人姑娘常年在关外做生意,常常定居关外,也不大回京城,他们送完人也要跟过去的。”言下之意这姑娘就没想跟岳色再来往了,唯一有个闺女要送过来。
去年的时候云佩已经封了嫔位,家里头、外面的人都知道的。
云佩叹了口气:“这小姑娘也是可怜。”一个人养在下人堆里。
“可不是么?”纳喇氏说,“她额娘不上心,阿玛也不上心,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前些时候你叔叔说要到关外走一趟,把她托到了我们手里。”
云秀想了想叔叔那个性子……这孩子多半难。
她忍不住问:“她几岁了?”
纳喇氏说:“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都能进宫选秀了,岳色出去的时候说三年内肯定回来,我瞧着可能性不大。”
云秀啊一声:“那往后怎么办?”
纳喇氏揉着手里的帕子,半晌说:“你阿玛的意思,是想叫云烟记在咱们的名下,到时候进宫选秀、看亲都好说。”
这事儿吧有利有弊,云烟如果在岳乐名下,她就是二房的长女,本来将来说亲事可以找差不多的人家,可纳喇氏说:“她娘的那个身份……到底不合适。”虽说这姑娘是个旗人,可她去经商了,清军入关的时候就规定了旗人不得经商、不可从事劳动生产,都是靠着朝廷发的粮饷过日子。
这也是如今八旗子弟多闲人的原因,他们哪怕想经商,那也是偷偷摸摸的不叫别人知道或是挂在别人的名下,这姑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对云烟来说就是不合适的,若是真认在岳乐的名下,将来身份难免就会被扒出来,尤其是说亲的时候,谁敢给自家的孩子说身份来历不明的亲事?
到底是亲兄弟家里的孩子,总不能看着她一生就这样匆匆交代了。
云佩听明白了:“可她这个年纪,就算是记在咱们家里,回头人家问起怎么说?”
纳喇氏说:“这个我们一早儿就想好了,大不了你阿玛担了这个事儿,就说是庶女,她姨娘去的早,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养在外头,最近才带回来。云烟平常也不出门,她娘虽然不靠谱,这点厉害还是知道的,平常她们家里就仆人外出,邻居只知道里头住了人,却不知道住了谁,回头咱们悄悄把那边的宅子买下来,就说是把云烟养在那边的。”
他们都已经想好应对的法子了,云秀云佩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是多个庶出的妹妹罢了,往后她们也不一道儿处着,云佩云秀在宫里,云烟参加小选的时候云佩都是德妃了,还能不走个后门刷下去?再给她挑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也就是了。
纳喇氏却有点不好意思:“哎,怎么说都是这丫头占了你的福气。”
如今云佩已经是德嫔了,皇上还年轻着呢,将来未必没有妃位,就算是止步在嫔位,有个在宫里头当嫔妃的嫡亲姐姐,姐姐还有子嗣,那她就是个哑巴,也乐意有人娶。
云佩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咱们家里人口少,叔叔的女儿也和亲妹妹没什么区别了。”
云秀也说不介意。
纳喇氏就松了口气:“那回头我们就把入祠堂上族谱的事儿给办了。”
说完了云烟的事儿,纳喇氏又问起云佩的身体。
云秀知道姐姐不想告诉额娘她伤了身体,就岔开话题:“姐姐身体怎么样您拿眼看不就是了?额娘来了这么久,一句也没问我呢!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你啊,打小儿就是个醋缸!”纳喇氏顺着她问,“你在宫里头怎么样?”
云秀说都好:“就是吃不着祖父做的焦溜丸子,想得很。”
纳喇氏偷偷抹了把泪:“进宫前你祖父也惦记着你呢,本来我还想着给你带点吃的,谁知道宫里头不让送东西。”
云秀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转移话题,却惹得额娘哭了,顿时去哄。
过了好一会儿,三个人才又重新坐下,也能说些家常了。
云佩跟纳喇氏透露了康熙的消息:“皇上五月里要大封后宫,给宫里头的老人涨位分,前儿皇上跟我提了一嘴。”
纳喇氏先是眼睛一亮:“皇上要晋妃位?”
云佩点头。
纳喇氏先是高兴,然后又瞬间伤感起来了:“我的好闺女,你在宫里头升得这样快,想必吃了不少苦。”
这才是亲额娘,头一个想的是闺女吃了不少苦才做到了现在这样。纳喇氏嫁人前就是家里的独女,嫁给威武以后也没通房侍妾碍着她的眼,家庭关系简单,她其实是有一点儿天真的,云秀也受了她的影响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可她是天真又不是蠢,当然知道闺女在宫里会受怎么样的苦楚。
眼看着纳喇氏的手帕又要往脸上擦,云秀赶紧说:“好了额娘,好不容易见一回,可不兴哭哭啼啼的!”
纳喇氏哽咽到一半,愣是憋回去了。
云佩跟着云秀往下说:“封了妃,外头那些不清不楚的人说不定要找上咱们家,额娘回去以后叫阿玛守好门户,不要轻易和别人来往。”
这年头家里出一个人物,上来就攀亲的人多了去了,都是八旗人家,真要论起来,还真就沾亲带故的,只是从前不见人影,这会儿过来攀亲的能是什么好人?
“还有第二,这几天多多看着博启,别叫他被外头的人给带坏了。”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有一户人家乍富,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财,被那些游手好闲的人给盯上了,他们引诱着那家的小公子赌博,败光了家产,手也差点被人砍了。
云佩把自个儿想到的每一条都和纳喇氏说了,生怕她记不住。
纳喇氏含笑听着,等她说完了,才接口:“你啊!就是操心的命!”
母女三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等如意把冬韵和云烟带进来了,纳喇氏才问起胤禛和胤祚。
云秀就看了一眼如意,见她摇头就说:“胤禛养在佟贵妃膝下,前两天已经去说过了要接胤禛来吃一顿饭,许是等会就到了,胤祚年纪小,这会儿还睡着,奶娘看着呢,额娘要去看一看么?”
纳喇氏说当然:“我的孙子我能不看看?”
她去看胤祚,云秀就去外头看胤禛来了没有。
过了一刻钟快到用午膳的时候,才看到奶娘抱着胤禛姗姗来迟,而且抱着他的奶娘还不是熟悉的徐氏。
云秀眼神一动,直接伸手去抱胤禛,一边问:“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给阿哥裹上斗篷?着凉了怎么办?”
奶娘看着是不大想给她抱孩子的,可耐不住云秀强势,再就是胤禛自己也伸着手要云秀抱他,奶娘没法子,只好把胤禛给她了。
把胤禛抱在手里以后,云秀先探手摸了摸他的脸和脖子,还是温的,到底把那口气给按下了:“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奶娘说:“佟主子昨儿夜里着凉了,早上叫太医呢,等忙完了就这会儿,奴才这才匆匆忙忙把四阿哥抱过来的。”
一听就知道是找借口。
而且云秀也知道佟贵妃为什么要这样。着凉未必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她着凉和胤禛有什么关系?且不说一早皇上就说了叫胤禛过来永和宫用膳,佟贵妃病了,难道胤禛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还能侍疾不成?
不过是想膈应人罢了。
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们,胤禛被抱走了,她佟贵妃才是如今胤禛的正经额娘。
云秀呼了口气,搂住小胤禛颠了颠:“四阿哥今天有没有想姨姨?”
胤禛被颠以后下意识抱住了云秀的脖子:“姨姨!”
“呀!我们小胤禛都会喊姨姨了?”云秀越看他越觉得可爱,都快忍不住吧唧他一口了。
然后还没付诸行动,就听他喊:“弟弟!弟弟!”
云秀愣了一下,看向奶娘:“他如今会说这么多话了?”
“四阿哥聪明,学东西也快,这些日子已经会喊阿玛、额娘了。”
云秀哦了一声,好像被敷衍过去了。
可她心里头有个念头——佟贵妃宫里可是只有四阿哥一个的,为什么胤禛会刻意地学会了叫弟弟?
她记下了这一点,准备回头去问问彩衣。
等把胤禛抱进屋里,才知道原来胤祚正醒着,这会儿正被云佩抱出来玩。
云秀抱着胤禛进门,纳喇氏一眼就看见了,正准备过来和他说话,就听胤禛又喊了一句:“弟弟!”
云秀面不改色:“胤禛也知道自己有弟弟了?”
胤禛哪里听得懂?他就是重复喊弟弟罢了。不仅喊弟弟,他还吵着要下来。
因为不知道承乾宫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云秀也不能做什么,胤禛扭着身体想下来,她也只能把他放下来了。
胤禛已经会走路了,虽然不是特别稳,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了云佩的腿,然后昂着头,伸手:“弟弟!抱!”
云佩空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胤禛抱不动弟弟,额娘抱。”
胤禛还是很执拗地伸着手:“弟弟,抱!”
云秀忽然灵光一闪,她从云佩手里接过了胤祚,然后说:“姐姐,你抱胤禛吧。”
果然,等云佩把胤禛抱起来的时候,他就不吵了,而是抱着云佩的脖子,偏着头去看胤祚。
云秀脸已经黑下来了。
她把胤祚交给纳喇氏:“我去看看御膳房的膳食好了没有。”
等出了门,她叫小航子去御膳房,自己带着人把奶娘压到了耳房里:“你自己说还是我逼着你说?”
奶娘强自镇定:“奴才听不懂姑娘要叫我说什么。”
云秀懒得和她废话:“宫里头的奶娘多得很,外头等着进宫的也多得很,别的不说,胤禛身边四个奶娘,你连前二都排不上!你要是不说,我就换个能说的人来。”
“我是佟主子亲自挑的奶口,就算是娘娘要发落我,也要给个理由呢。”
云秀哦一声:“那我现在就叫人去和佟贵妃禀报一声,就说你抱着四阿哥过来的时候跌了一跤,把阿哥摔伤了,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
她给司南使了个眼色,司南上来就把她推到了地上,奶娘脸上顿时沾了一层灰。
她是真没想到云秀说动手就动手,顿时傻住了。
司南说:“奴才去承乾宫给佟主子报信儿。”她扭头就走。
奶娘慌了一瞬:“别!”给皇子阿哥当奶娘是换都换不来的差事,只要以后皇子平安长大了,她们这些奶娘那都是能在王府里头当家做主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她哆哆嗦嗦地说:“前些天,贵妃娘娘身边的若水姑娘吩咐我们,叫我们两个奶娘背着别人,在阿哥身边多多念叨念叨德主子和七阿哥。”
胤禛是小,小到记不住任何事情,可一旦有人天天都和他反复提起固定的词汇,比如“额娘”、“弟弟”这些词,再记不住的也能记住了。
中间穿插着额娘不要你要弟弟这样的话,再吓唬吓唬胤禛。
年纪小的孩子就是这样容易被拿捏。
云秀听完以后只觉得心里头有股火在烧。
胤禛才那么点大!他们就敢这样给孩子洗脑,再小的孩子,记忆力再差,日复一日被这样洗脑,怎么可能记不住?怎么可能心里头不怨恨?
甚至她们还刻意避着徐氏,连云秀安插进去的彩衣也没看出来。
一岁大的孩子还没法说完整的话,只会叫额娘和弟弟,要不是胤禛今天主动要抱抱,云秀他们可能都看不出来这些奶娘在给他洗脑。
她闭了闭眼睛,对司南说:“奶娘脑子糊涂了,身上也脏了,你们帮她打理一下,也叫她的脑子清醒清醒。”
司南应了一声:“这儿腌臜,姐姐还是伺候主子去吧。”
云秀就回了云佩那里。
比起小宫女出身,趁着云佩还是答应、占着先来后到机会的司药,司南才是真正从宫里头的明争暗斗里爬出来的人,对宫里的**手段了解的更深刻,只是云佩身边的人并不多,且都相处和谐,她也乐得清闲,每天沉默地种花打扫屋子伺候主子。
可真要用上她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狠辣的多。
昨儿半夜里下了雪,墙头上还有几团雪未曾化开,司南叫小太监爬上墙头捧了雪下来,再叫人摁着奶娘不许动,两个小太监轮流把雪往她脸上糊,一边糊一边拿手搓,还嬉皮笑脸:“奶娘脸上沾了好多的灰,我帮您洗一洗脸。”
奶娘憋着呼吸不敢动,脸上先是刺骨的凉,等雪搓化了就是滚烫的疼,化透了的雪流进她的嘴里鼻子里,混着先前脸上沾着的灰,呛人又叫人恶心得慌。
那些小太监还搓了雪团子往她脖子里头灌,一直灌到衣裳里头,冰凉的雪贴着温热的皮肤,冻得人直哆嗦。
司南也没想要她的命,只跟她说:“你把今儿的事咽进肚子里头,要是再有下回,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就是了,承乾宫的贵妃是能护着人,可人家也没那个心思护着一个没什么用还拖后腿的奴才。”
她拍拍奶娘的脸:“你好好地回去当你的奶娘,往后认准了谁是你的主子,问什么、该答什么都好好记清楚,主子叫你的时候你可别偷懒。”
奶娘扑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应着。
另一边,云秀回了屋子,纳喇氏正拿一个拨浪鼓哄胤禛玩:“怎么才回来?”
云秀笑了笑,说:“在御膳房耽搁了一会儿,该用膳了,额娘用完膳再说上一会儿话,女儿就送您出宫。”
云佩看她一眼,没说话。
纳喇氏嘀咕了两声:“哎,怎么感觉才来就要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