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可他没站一会儿, 云秀忽然就问:“朋友也会这样吗?”
骑快马穿过小半个大清带人给她做实验?互相送礼也常见,她也经常给别人送,这很正常, 可前面的, 她再迟钝,又不是傻, 也能意识到这已经超越了朋友的情谊。
迎着她迷惑的表情,庆复微微叹息:“古有管鲍之交, 今天不能有庆复和云秀的交情吗?”他们的关系好,可也不能太好,阿玛最近总在家里琢磨着叫他娶云秀, 他是想娶云秀,可不是想这样娶。
那一闪而过的灵光被庆复岔开,云秀转移了注意力:“确实能有。”
她摸了摸脑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庆复啊了一下:“什么小人之心?”
云秀耸肩:“你这又脸红又那什么的,我想多很正常啊,我差点以为你喜欢我呢,哈哈哈哈, 原来是把我当朋友。”
庆复瞪大了眼睛,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啊?”
“啊?”云秀朝他笑了一下,“对了, 好朋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
庆复心里头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嗯……到七月底就能回去了,八月里虽然天气还热,倒能忍受,到时候回去用冰就成。”
云秀点头:“皇上没催咱们吧?”
庆复说没催:“皇上最近忙着看折子呢。”
两个人慢慢说着话,云佩已经牵着四阿哥六阿哥回来了:“说完话了?马上就要到红川了, 估摸着晚上要在红川歇下,等过了这边,往后就要回程了。”她的肚子已经慢慢凸显出来,这回出来带了金嬷嬷和常嬷嬷,只留了司药一个人看家,人全都跟着她呢。
云秀看见姐姐就去扶着她,问她有没有不舒服:“虽然这一路上都换成了水泥路,可姐姐是孕妇,总要当心一点才是。”
云佩看了一眼庆复,又朝云秀笑:“我自己心里有数。”
本来就是下马车松散一下,休息好了就得继续赶路,所以很快他们又收拾了东西上了马车。
云佩搂着胤祚和胤禛说话,云秀就掀起帘子往外头看,夏天的甘肃青黄一片,远远看上去被分成了一块一块的,颜色鲜明,让坐久了马车的眼睛舒坦得很。
她正往外头看,下一秒,庆复就骑着马到了马车边上。
他骑马的姿态很好看。
云秀自己不会骑马,但是看过很多人骑马,姐姐骑马的时候她会觉得很漂亮,姐姐学的不是打仗的那种骑术,师傅教的时候就说了,这骑术平时看着漂亮,真要到了战场上并不实用。康熙和太子他们学的就是半表面半实用的,面子上要好看,偶尔跟人出去射猎的时候要有用。
庆复和他们学的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骑术拿出来不是好看,是完完全全实用的东西,粗粗看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区别,其实细看就能看出来他在蓄势待发,任何时候他都能抽出弓箭或者腰刀和敌人搏杀。
云秀都能想象得出他侍卫服下那一层薄薄的肌肉——她在宫里头去还手帕的时候,庆复过来给她开门,她往里头扫了一眼,恰恰好看见了庆复身上的一点肌肉。
不是那种隆起的特别夸张的肌肉,是流畅但是有力的。
云秀每每想起的时候,都会想到以前在视频网站刷到的那些男色视频。
一想到,她的脸上就有一点烫。
庆复本来是骑着马在旁边走的,猛地意识到有人在盯着他,下意识地侧头去看,然后就和小脸薄红的云秀对视了个正着。
云秀:“……”偷偷看人家,结果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怎么办??
她以为庆复要发现了,结果他问:“你很热吗?脸怎么这样红?”
云秀咳了一声:“不是,我没有。”
庆复给她把马车的帘子拉好,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竹帘子,能看到她模糊秀丽的侧脸,乌色的影子,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云秀也隔着这一层帘子看庆复,高头大马,隽秀的少年,叫她想起“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那样的美好。
两个模糊的影子互相对视着,一种奇异的氛围流转。
云佩已经没有和胤禛说话了,而是侧头看着云秀。如今是在马车上,不像是在宫里一直有人盯着,她们就没有特别讲究,旗头顶着太累,旗装又好几层热得很,她们穿的就是外头汉人女子经常穿的衣裳,头上梳发髻,再配一副清新的首饰。
云秀头上的就是金叶子打的蝴蝶流苏首饰,微微一,那两片薄薄的蝶翼就会轻微地颤,流苏也会随风晃,再有外头的阳光一照,斑驳的光影照在地上,晃花了人的眼睛。
她静静瞧着云秀和庆复对视,心里头微微叹息。
当局者迷,更何况是她这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妹妹,她大约根本没有意识到庆复对她的喜欢和在意。
云佩也没有打算要提醒她,顺其自然,要是云秀也喜欢庆复,那她倒是乐意点开这一段关系,可云秀并没有表现出来,那她更加不必点出来了。
她对庆复没有什么偏见,或许是因为是从小就认识的人,她对他没有对别的佟家人,比如佟皇贵妃那样的戒备之心,但是也仅限于此了——她并不看好这一段感情。
如今的康熙不会同意乌雅氏和佟佳氏联姻,尤其是云秀已经是县主的情况下,还有牛痘和水泥的功劳,若是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以后云秀天然就是有民心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
云秀不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庆复可能对自己有超越友谊的感情,哪怕偶尔庆复的行为会让她觉得迷惑,可很快,庆复就会表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她觉得,他们两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庆复不至于欺骗她。以往庆复所展现出来的性格是正直的,从不撒谎的。
她和庆复互相看了一会儿就错过了眼,低头去拆手上的匣子。
昨儿恭亲王福晋给她的那一匣子是夜明珠,在夜里的时候光都是柔和的,云秀喜欢,就叫人串了珠子,预备回头放到自己住的地方去。
庆复这个不是珠子了。
大约是考虑到之前给她送的贵重首饰比如耳环之类的东西都被拒绝了,他送的是一条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一条用红绳编成的平安如意结的手链,结扣的地方是一颗小小的玉葫芦。
玉也不是特别好的那种玉,像是在外头随手挑的,上头还有着微黄的纹路。
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云秀就松了一口气。她从前学的最好的一个道理就是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礼物,尤其是贵重礼物,那都是人情。哪怕是庆复送的,她也不能坦然接受。
这样看着带着瑕疵的东西正好,不贵重,她承担得起,以后也能还回去同样的礼物。
她把手链套到自己的手上,是调整好的合适的尺寸,刚刚好。
云秀摸了摸那颗玉葫芦,转头问姐姐:“好看吗?”
云佩说好看:“我的库房里头还有一个差不多的,回头叫人给庆复送去。”
云秀应了一声。
胤禛瞅瞅云秀的手,大声说:“姨姨好看!”
“你这小家伙还懂什么好看不好看?”云秀戳了戳他的脑袋,“姨姨给你准备了好多比这个还好看的东西,等你长大了都给你,以后你拿着玩或者赏人都使得。”
胤禛突然问:“是给谁赏人?像大哥那样的吗?”
云秀疑惑:“大阿哥给谁赏东西了?”
胤禛一本正经的:“我之前在上书房的时候,听见大哥身边伺候的人说,大哥让给他屋里人赏一支金簪子,姨姨给我的这个,也要赏给屋里人吗?给苏培盛行不行?”
他现在说话正常了,迫不及待地想说话,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大串一大串地往外头蹦。
云秀听了却脸色一变:“你这都是从哪里听的?往后这些话埋在心里可以,可别在外头说。”
她的语气有点严肃,把胤禛吓了一大跳,胤禛有一点委屈:“我也没说什么呀,姨姨怎么凶我,那都是大哥身边伺候的人说的。\
他委屈,云秀就缓和了语气:“对不起呀姨姨不是凶你,是这些话真的不能在外头说,如果说在外头说了,人家会觉得你做错了事情。”她没法给这样小年纪的胤禛讲什么事房里人,又为什么要赏金簪子。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阿哥居然有了屋里人,难道是惠妃安排的?
她看了一眼姐姐。
云佩就说:“胤禛,你给胤祚讲一讲之前你在上书房都读了什么书?他马上也要和你一块儿去书房里了,你提前跟他说一说,让他更加熟悉一点。”
胤禛眨眨眼,决定还是先教弟弟,毕竟姨姨跟他说了对不起了耶。
等他忙着和胤祚说话,云佩就换到了云秀的身边:“怎么了?你瞧你这表情。”一旦云秀有什么不明白的东西,下意识地就会去看云佩。
像是小鹿一样。
云秀说:“大阿哥才十三岁。”真要按照现代算法,这才十一呢!
云佩说:“宫里头都这样,阿哥们开始出精了,就由嬷嬷太监给安排通晓人事的宫女敦伦,等学会了如何敦伦,也就该娶福晋了。”满人的福晋都娶的早,像是皇上,娶赫舍里氏的时候才十二岁。
云秀沉默了一下,十三岁的孩子,真的发育完全了吗?她很不理解,可再想一想,古代结婚还真的挺早的,十五六岁就得成亲,清朝的阿哥结婚早,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再不对,也不影响她觉得不合适。难怪古代人寿命都不长,结婚那么早,又早早地开始敦伦,伤身体,寿命短也是很可能的。
接下来,关于大阿哥有了房里人的事儿就开始慢慢地通过打听消息的司香传过来了,不过她知道的也不多:“大阿哥屋里头那个姓关,听说是宫女出身,汉军旗的包衣,家里并不显赫。”
再多的也就没了,她们安插人手也大多都是在宫里头安插的,平日里只探听消息,阿哥们那里不怎么插手,也没处插手。
最后还是姜潮回来,打听到了一点儿别的消息:“人确实是惠妃安排的,皇上最近有意要给大阿哥挑福晋了,只是没说挑的是谁,可能等回京了就能挑出来了。”
云秀想了想,问姐姐:“将来胤禛……”
云佩说:“等胤禛年纪大了也要安排宫女的,不过一般也没特意规定,到时候再说吧。”
云秀这才松了口气,到时候她安排,叫胤禛不要急着圆房不就是了。
等到了红川的时候,关于大阿哥福晋的事儿也越来越多消息透露了出来。
惠妃如今在宫里管着宫务,大阿哥则跟着康熙一块儿出来巡视,给他安排关氏的时候是之前六月份的事情了,听说大阿哥对这个宫女还算不错,时常有赏赐。
云秀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都是她无力改变的事情。
唯一能管的也就只有胤禛了。
此时的胤禛还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这会儿正闹着要骑马。
他矮手矮脚的,连小母马都没法子骑,偏偏又想学,觉得庆复骑在马上的样子好看。
云佩怀孕不能骑马,云秀不会骑马,就只能让庆复教。
云秀忽然想到:“上回我说等好起来了,就学骑马,可惜一直没时间学。”她都灰头土脸地去忙牛痘和水泥路了,宫里头又不能骑。
云佩说:“这会儿出来,内务府应该有备着马吧,不然等到了下一个驿站换也行。”
这会儿有马的大多都是高头大马,还真不适合云秀和胤禛骑。
庆复听见了,吩咐人去牵过来两匹小马:“有的,有些宗室家里的小孩儿也跟出来避暑了,偶尔他们也要跑马,所以内务府一直备着。”
云秀让胤禛先骑。
他人还没有马腿高,偏偏一心想往上蹦跶,都来不及等太监们把他抱上去。
云秀边叫人拦他边说:“作慢点儿,别叫马给你尥蹶子了,踢一下可要命。”
没一会儿,胤禛就坐到了马上,扯着马绳呜呜呜地叫。
云秀想笑:“哪有这样学马儿叫的?”
胤禛正兴奋,哪里还听得清她说什么:“呜呜呜~呜呜呜~”
过了好一会儿,马纹丝不,胤禛呆了一下:“怎么不呀?”
云秀看一眼御马太监手里牵着的真正的马绳,假装不知道,还说:“是因为你还没有学会骑马,等你学会了你呜呜两声它就会走了。”
胤禛信以为真:“好吧,那我先学骑马。”
御马太监不敢让他真的自个儿骑,就牵着马绳带着他溜达了两圈才回来。
开始的时候胤禛还是纯粹的兴奋,多走了两圈他就累了,不想学了:“骑马好难、好累哦。”
云秀伸手把他抱下来:“胤禛还小,等将来长大了学起来就容易了。”
小胤禛撅起嘴:“那不能不学吗?长大了也不想学。”他早上还闹着要学骑马,到了下午就开始不想学了。
这小可怜,云秀摸摸他的脑袋:“可是以后我们胤禛要跟着皇阿玛去外面征战、行围狩猎的,怎么能够不会骑马呢?”
“这样吗?”胤禛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想和皇阿玛一块儿骑马。”
他看着马叹了口气,一脸的悲伤:“我付出了好多哦。”
云秀看他装大人的模样就想笑:“那你现在要不要继续付出一下?干脆今天把骑马学会了,等明儿就骑着马去前头找你皇阿玛,叫他给你换一匹更好的马回来?”
胤禛立刻板起了小脸:“姨姨,前不久我师傅才教了说不能‘贪多嚼不烂’,要想学会骑马,那必须得‘从长计议’,不能着急。”
云秀噗一下笑出了声:“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
小胤禛昂着头:“现在到吃点心的时间了,姨姨要不要一起吃?”
云秀说不吃:“我还要学骑马。”曾经答应过姐姐的,她一定要做到。
胤禛露出同情和崇拜:“姨姨真努力,姨姨加油!”
他跑去吃点心了。
云秀回头,正好看见庆复牵着马站在身后:“怎么是你亲自来?”
她骑的马当然和胤禛那个闹着玩的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马,怕自己摔了,她还叫了御马太监过来帮她牵着马,先慢慢走两圈,等熟悉了以后才自己骑。
庆复就问:“这周围所有的人里,难道还有比我骑术更好的吗?”
他的语气就像是如果自己点头,他下一秒就要去找人对拼试一下谁的骑术更好一样。云秀无奈:“那当然没有了。”
庆复说我教你:“咱们慢慢地学,等到回京的时候,保证已经学会了。”
云秀应了:“我先骑着走两圈,热一下身,做好心理准备。”
她上马,本来想叫御马太监牵着马绳,下一秒,前头的马绳就被庆复握在了手里,他摸了摸马头上的辔笼,说:“我来吧。”
马蹄哒哒哒地响,云秀坐在马上,略微有一点走神。
满人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可封建社会的男女不平等从来都是存在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谁家的男人会给自己的福晋牵马,因为在他们的眼里,那是丢面子的事儿。
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见过同一条街上有一户旗人,穷得连裤子都快当掉了,他福晋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从前云秀吃过她做的点心,简直惊为天人,后来大约是实在穷得过不下去了,他福晋就想着做了点心出来卖,好歹维持家用。结果那个旗人丈夫当时就炸了,打骂福晋、不许她出门,就为了维持自己那一点儿可怜的旗人骄傲,和男人不能吃女人软饭的“自尊”。
后头那个福晋就和他和离了,具体怎么操作的云秀不知道,只是从那以后出了不少这样的事儿,她就隐约知道,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有一点通病,那就是看不起女人。
如今庆复给她牵马,竟然让她诡异地生出一种原来这会儿还有男人肯弯下腰替女人牵马的存在。
意识到了以后,她不由生出一点儿悲哀来——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都有一点被封建社会洗脑了,在现代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事情,在这会儿她竟然会有意外的感觉。
庆复不知道她微微走神,还在跟她说骑马的要领:“上马之前不能站在马的后方和侧后方,不然马可能会尥蹶子踢到你。”
“还有要注意马的辔鞍都要检查,马蹄也要,别上了马才知道出问题了,那样很危险。”
“慢骑的时候身体要坐直,不能因为害怕就缩着身体,很容易摔下马。”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敲了敲云秀的背:“坐直。”
教她骑马的时候的庆复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很严肃,也很认真。
云秀问:“你不是把我当成你手底下那些人来训了吧?怎么凶巴巴的?”
庆复:“是吗?很凶?”他反思了一下,然后正色说,“凶一点才能让你记得住这些,骑马不是闹着玩的,多少人因为骑马快慢和姿势不对没了性命,我不想你也出什么差错。”
他难得这样强势,云秀觉得有点新鲜,可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干脆应下:“好,庆复大人说的都对!”
庆复嘴角微扬又落下,老老实实教她骑马了:“坐直不是腰硬,你不能这么僵硬……”
云佩远远地看着他们,没一会,就听见如意说钮祜禄贵妃来了,她连忙叫人把她请进来。
“之前说好了要来找你喝茶,可惜一直没得空,今儿终于闲下来了。”钮钴禄氏如今也是大着肚子,她和云佩怀孕是前后脚,康熙体谅她们两个孕妇,所以也叫她的车架慢一些跟在后头,慢着慢着,两边就碰到一块了。
钮钴禄氏顺着她的目光往外头瞧了瞧:“那是佟佳·庆复?你们的关系倒挺亲近。”
云佩给她递了一杯茶,笑:“没有吧?他从小在外头长大的,我们是邻居。”
“邻居?”钮祜禄氏失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我还以为你们两家预备着结亲呢。”
云佩略微皱眉。
钮钴禄氏瞧见了,就说:“我才进宫的时候,听人说起皇贵妃叫身边的若荷姑娘查自己弟弟和谁接触过,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了,没多久庆复就被派去了外头。”
在云佩探究的眼神里,她笑了笑:“没多久云秀姑娘就成了县主,拿出来的牛痘和水泥叫人忍不住感叹。”她拍了拍身下的座椅,“我还从来没做过这样舒适的马车,都是县主的功劳。”
云佩淡淡的:“您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钮钴禄氏没被她的冷淡劝退:“这样的功劳,谁看了不眼馋呢?要不是我们家没有合适的人选,早叫他来求娶乐安格格了。”
云佩听懂了她的意思了,她这是来提醒她佟佳氏可能打着联姻的主意让庆复接近云秀。
她微微颔首:“我明白了,可云秀从来都不是分不清谁对她是真正好的人。”如果云秀喜欢,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费劲儿爬上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让妹妹活得更加舒心吗?
就算云秀最后喜欢上庆复,她也不会棒打鸳鸯,而是会帮她排除所有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
庆复既然曾经能够从佟佳氏一族分出来住,那么以后也能。
钮钴禄氏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他的决心:“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其实我来还有另一个目的。”
她说:“家里的弟弟阿灵阿年纪大了,今年已经十七了,可一直没有定下福晋是谁,听人说起妹妹你家里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叫云烟的,也不知道定亲了没有?”
云佩说没有。
她心里头在想着钮祜禄氏为什么要把云烟说给阿灵阿。
钮祜禄氏进宫前,她也打听过她家里的情况,这个阿灵阿是老七,遏必隆一共娶了三位福晋,阿灵阿就是第三位继福晋所生的儿子。
当年遏必隆下了大狱,皇上念在他有功的份上没判死罪,只免了他的职位和爵位,可惜遏必隆从狱中出来以后没多久就过世了,皇上怜惜,封了果毅公爵,他的爵位是第三个儿子,也就是孝昭皇后和钮钴禄贵妃的亲弟弟、第一个福晋所生的法喀继承的。
云佩听说阿灵阿和法喀的关系不大和睦。
那么为什么钮钴禄贵妃未来阿灵阿说亲呢?
而且按照身份来说,云烟和阿灵阿并不相配。
大约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钮祜禄氏坦诚地说:“云烟姑娘的身份确实不大相配,可谁叫她有两个好姐姐?我在宫里头势单力薄,上头有佟皇贵妃压着,下面又有你们四妃步步紧逼,叫我喘不过气,当然想拉拢一个人和我一道。”
她说:“惠妃太过聪明,我不喜欢她算计,荣妃是个面团性子,不爱争也不爱抢,我和她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宜妃爱掐尖要强,她还有自个儿的亲妹妹在宫里,也是后妃,我和她联合没有什么用。”
最合适的就只有德妃一人,这是她早就想好的。
“更何况你的处境也并不算太好。”她说,“虽然有子,妹妹也争气,可佟皇贵妃的孩子没了,以后多半也生不出来了,必定想亲近四阿哥,那就得彻底断了你和他的联系,你管了后宫的宫务才一年,身边得力的人并不算多,哪怕有如意在你身边也一样。除非你愿意和皇贵妃合作,可皇上不会允许。”钮钴禄氏叹气,“只有我能帮你,我的家世和佟佳氏相当,我手里捏着的还有钮钴禄一族在后宫培养的势力。”
她朝云佩笑:“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把话说清楚,我是不喜欢阿灵阿,可他对钮钴禄一族有用,那我就能忍下他,云烟将来嫁进来就是嫡福晋,有你们两个姐姐在,谁也越不过她去。”
云佩默然。
钮钴禄氏说的都对,她和云秀看着风光无限,其实也只是行走在刀尖之上,就像皇上往外头说起水泥的时候,也从不会主提起云秀,只有起居官、史书上才会记住云秀。
钮钴禄氏知道她在分析利弊,也不着急,反而偏头去看马车车窗外的云秀。她骑马已经有模有样了,可以自己拉着马绳慢慢走了,庆复却还是不肯松开手里的缰绳。
她轻轻叹了口气,要是自己在宫外头多好。之前她年满十六了,家里却一直没有给她挑人家,也没送进来选秀,只因为那一年姐姐成了皇后,她待字闺中,家里想叫她再等一等,想送她进宫和姐姐一块。
后来……姐姐就没了,隔了三年,她也进了宫。
等进来了她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没了。这宫里头这样的压抑,让她心中郁郁不平。
姐姐总想着平衡皇帝和家族之间微妙的关系,想挽救钮钴禄一族的衰败。可钮钴禄贵妃觉得这样没用,从她进宫以后,她就发现皇帝是个心里头有自己想法的人,他□□又多疑,怀疑所有的人,不愿意让外戚和勋贵做大。
他既然不愿意,钮钴禄氏就想着,自己再挣扎也没什么用,她进宫以后就老老实实当一颗棋子,皇上用得着她就用,用不着她就呆在宫里发霉,反正皇帝不可能让别人欺负到她头上。
她和云佩一样看透了这宫里的一切,活得太通透。姐姐也看得清,可是姐姐只能看着自己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她挣脱不开,所以她会那样绝望。
钮钴禄氏进宫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姐姐的结局,她没那么傻再次飞火扑蛾,只能保持着低调,让自己变得“顺从”,皇上不喜欢满洲勋贵权势太大,她就老老实实呆着,每天在自个儿宫里插花喝茶吃点心,不然就是逗逗赫舍里氏,也能活得自在。
而云佩呢?她看得通透,所以克制着本心,让自己不声色、不碰爱恨。她本也可以像钮钴禄贵妃那样当一条不用努力的鱼,可惜她没有钮钴禄氏那样的家世底气,只能拼了命地往上爬,如果不往上爬,她就只能被更多的人踩进泥里,连渣都不会剩下。
她冷静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借着每一次浪头翻涌的劲儿往上头爬。
云佩长舒了一口气。
她说:“我虽然能想明白,可这事儿还得问问家里,云烟虽然是庶女,她自己的意见也很重要,这事儿我不能允诺你。”
她虽然可以全权做云烟的住,乌雅家别的人不论如何也都会赞成她的决定,可她不想这么做。
云秀曾经特别天真地教她与人善、与几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格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都在默默影响着她。
而且她自己本身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哪怕云烟不是她的亲妹妹,她也没办法让她完全地成为一个为别人奉献的人。
左右怀孕的时候她能叫额娘和云烟进宫,到时候问问她们的想法就是了。
钮钴禄氏来得快走得也快,说完事情以后她就走了,绝不多停留半步。
云秀还没骑马回来,云佩就在马车上自己煮茶,红泥小火炉,一边煮一边思考着事情。
刚煮完茶,回头找自己的茶具的时候,却没找到,下意识地要去边上柜子里翻,一低头,就和睁着眼睛的胤禩和胤禛对视了个正着。
她愣了一下:“你们俩醒着?”
刚刚钮钴禄氏来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就躺在马车里睡觉,一点都没有要醒的意思,云佩就没让他们折腾,省得弄醒了回头还要重新睡,容易头疼。
这会儿两个人都齐刷刷睁着眼,很明显早就醒了。
只是一直没出声罢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们俩就从马车上坐起来,一人一身中衣,还都裹着被子,看着竟然也有几分相似。
云佩叫他们穿好衣服,问:“什么时候醒的?”
胤禛说钮钴禄额娘来的时候他就醒了:“本来想出去的,可是钮钴禄额娘一来就开始说话了,儿子怕打扰了额娘,就没敢。”
他醒得早,听见了额娘和钮钴禄贵妃说话,以他的年纪虽然有一点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也可以大差不离的能把所有的话都记下来。
但是姨姨曾经教过他,说君子不干窃听之事,可要是别人逼着君子听、或者环境让君子不得不听的时候,还是可以偶尔偷听一下的。
他一时之间不太敢,怕钮钴禄额娘发现他醒着,干脆又把眼睛闭上了,默默地听着。
等他交代完了,云佩就看胤禩:“那你呢?”
胤禩脸通红。他年纪比胤禛要小得太多,又没有人经常教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四哥醒着的,可四哥没说话,又偷偷把眼睛闭上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四哥学,于是自己也把眼睛闭上了。
现在,他垂着头:“我错了,我不该偷听的。”其实他也没有偷听到多少,只听见了钮钴禄额娘说德额娘的处境不好,要和她联合起来云云。
云佩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这会儿再折腾也没什么用了:“好了好了,下不为例。”
胤禛胤禩齐刷刷地点了头。
又因为做了亏心事,他们两个人都抢着帮云佩“干活”,知道她要找茶具,两个小家伙就都撅着屁股从柜子里头翻出来好多茶具,问她要哪一套。
云秀从外头学马出来就看见他们两个人在献殷勤:“哟,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呢?”
胤禛和胤禩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把他们两个偷听的事情给遮掩了下去:“我们在孝敬额娘!”
“对!没错!在孝敬德额娘!”
胤禛更机灵一点,伸手去扶云秀:“姨姨学得累不累?要不要胤禛帮胤禛捶捶背?”
云秀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胤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您坐下!”
云秀就坐下了。
胤禩小心翼翼地捧了茶递给她,胤禛盘腿坐在她后面,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扑通扑通地伸手给她捶背。
嗯……他这一声大喝气势很足,力气跟蚊子挠痒痒似的。没等她反应过来,胤禩也学着胤禛的模样,大喝一声:“啊呀呀呀!”
紧跟着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一通锤,看着用力,落到背上就只剩了三分,还得被衣服缓解掉两分。
云秀乐不可支。
云佩坐在边上也笑了。
他们两个边锤还边问:“姨姨,舒不舒服?还有哪里要锤?”
云秀憋着笑指挥他们两个:“往上一点,对对对,就那里,哎!真舒服。”
得了她的夸奖,俩小家伙越锤越来劲,脸上都出了汗也不肯停。
锤了得有三分钟吧,马车里睡着的胤祚也被时不时的“啊呀呀呀”的声音吵醒了。
他睡眠比较好,胤禛他们这么大的静你才堪堪把他吵醒,一脸懵逼地盯着胤禛和胤禩:“你们干嘛呢!”
胤禛憋气憋的脸通红,声音都闷了:“我们在给姨姨捶背。”
胤祚哦了一声,倒头继续准备呼呼大睡,躺到一半了忽然警觉:“你们给姨姨捶背不带我?”
他刷一下坐起来:“你们趁着我睡着在姨姨跟前争宠!不行,我也要来!”
他爬起来,连衣裳都来不及穿,一咕噜地就往云秀身边挤过去。
马车再宽敞,他们三个这样一股脑地挤,云秀也怕了:“别别别别,别锤了别锤了,好了好了,我已经好了!”
她把三个孩子都各自拎开。
刚刚骑了好一会儿的马,身上出了汗。三个小孩看上去是在给她捶背,其实到了后面就相当于在玩儿了,玩得又精神,她怎么挣扎都没用,被团团挤在中间,刚把这个抱起来,另一个又扑上来了,最后做了无用功,出了好大一身汗。
她骑马都没这么累!真是一群熊孩子!
最后只能躺下,任由他们在身边各自挤着,最后一大三小都累了,窝在一起睡着了。
胤禛胤祚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胳膊,胤禩抱不到,只能委委屈屈地捏着一片衣角,缩成了小虾米,还得防止胤祚睡觉不老实踹到自己。
云秀嘴上嫌弃,脸上还带着笑。
没一会儿,马车里头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只有云佩咕噜咕噜煮茶的时候水沸腾的声音。
亲自煮好的茶也没人喝,她也不在意,自己捧着一杯茶坐在边上,一边小口喝,一边去看四个“孩子”睡成什么样了。
这会儿正是傍晚,前头的侍卫、太监们正闹腾着要埋锅做饭。
落日的余晖从小小的窗户上映进来,橘中带黄,很像很久以前她在古定河边看到的那一场。后来云秀和她说那天的落日很像是切开的咸鸭蛋,聊起来的那天她们喝了一回粥,没有加什么山珍海味,一碗普普通通的浓稠白粥,熬到出了米油,黏糊糊的口感,配着一人一颗切成了两半的咸鸭蛋,吃得香甜。
至今回味起来仍旧觉得浓厚。
一切喧嚣的背景音都悄无声息不见了,天地之间很静。
她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清香味。她泡茶的功夫不到位,没司南泡出来的好喝,略带一点儿青涩,倒茶的时候还倒出来一小根茶叶梗,嚼起来有一股青青的、涩涩的味道。
庆复从窗外骑马走过去,不经意回头一望,两个人对视了个正着。
他朝云佩点了点头,骑着马往落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