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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主动出击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不远处,甄家庄还在燃烧,北兵肩扛马驮着从庄里抢来的各种物品,大呼小叫地离去。张穆挖了个深坑,仔细擦净甄诚脸上的血污,将他轻轻放进墓穴,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盖上,覆土成堆。然后砍倒一棵树,细细削成一块墓牌,用短剑刮得平平整整,上面刻上“甄诚之墓”四个字,最后割破手指,用鲜血将四个大字染成了红色。

插好墓牌,张穆招手叫过文英,“文英、文华,来给甄诚叔叔磕头!”姐弟俩跪倒在坟前,嚎啕大哭。悲戚的徐葭一次次用手捧起泥土,加到坟堆上,表情木然,冰冷的泥土冻僵了她的手,她却浑然不知。一次次的生离死别,让她的心变得异常坚硬,但是面对非亲非故的甄家老小为了保护自己而慨然赴死,她依然寸心如割、痛之入骨,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噗簌簌滴进新鲜的泥土里。张穆很担心她,一时却又找不到劝解的话,只好在文英耳边交代了几句,文英带着弟弟站起来,走到徐葭的身边,怯怯地牵着她的衣襟,小心地叫着“姐姐”。徐葭缓过神来,将两个泪眼婆娑的孩子拥入怀里,泣不成声。

刺骨的朔风渐渐大了起来,呜咽着在林间穿行,在余烟未尽的庄子上空兜转盘旋,在阴冷的天地之间回响。几人站在甄诚的墓前,久久不愿离去。天空飘起了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纷纷扬扬,慢慢遮住了满地灰烬的庄子和裸露的坟堆,只有墓牌上几个鲜血染红的大字在混沌的天宇下显得更加刺眼!

张穆担心两个孩子受凉,故而对徐葭轻轻说道:“大嫂,走吧,雪下久了,路上不好走。”

“好,我们走。”徐葭牵着两个孩子缓缓地向山上走去,张穆牵着两匹马跟在后面,临走时,他看了看自己砍出了缺口的剑,顺手捡起一把北兵的弯刀。北兵没有抓到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而原先规划的官道是不能走了,只能走小道,先往北走,想办法过江,然后再沿江东下。

泰州城下,北兵发起过多次攻击,城内的大杭守军虽然已是死伤过半,但仍凭借着坚城死守,寸步不让,使得北兵始终未能攻下,损失惨重。一个飘雪的寒夜,泰州守军统帅、兵马总管被刺身亡,刺客武功高强,行踪诡秘,躲过了帅府严密的守卫,天亮后北兵即发起了新一轮的猛烈攻击,失去指挥中枢的大杭守军变得军心不稳,泰州城岌岌可危!

马石矶,长江上自古以来的重要渡口,长江在这里折往东北,从这里往东和往南,都是人烟稠密的富庶之地。渡口北面有一片起伏的丘陵,林木茂密,历来南下的商旅、军队都会选择在这片丘陵休整一番,然后一鼓作气直下江南。近几天,木亢堂各分堂的弟子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他们都是接到了总堂的指令到此地汇集。

关帝庙在北兵南下时被焚毁,只剩下残垣断壁,原本红脸的关公被烟火熏得漆黑,倒在地上。除了黄长老留守总堂,总堂主金恩南和其他几位长老悉数出动,日夜兼程往这里赶。打前站的弟子已经将这一带地形查勘清楚,并将破庙清理干净,重新立起关公像,准备将破庙作为总堂主的临时落脚点。

遥远的天幕上,一轮弯月四周稀稀拉拉挂着几颗星星。关帝庙外,围满了全神戒备的木亢堂弟子,雅雀无声。庙里面,总堂主、几位长老和各分堂的分堂主席地而坐,没有一点灯光,只有清冷的月光从早已不知去向的屋顶洒下来。总堂主金恩南面色严峻,他扫了一眼面容依稀可辨的弟子们,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们,此番紧急将各分堂的得力干将召集来此,是因为本堂将做一件大事,这件事仅凭总堂的兄弟还不够,需要集中我们周边分堂的力量才能做到。”这种调动在木亢堂的历史上都没有几次,各分堂接到指令后只知道事态严重,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听到总堂主发话,一个个屏气凝神。金恩南接着说道:“半个月前,北边的兄弟传来消息:一支由北夏人和被收买的大杭人组成的队伍将南下,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高手,他们扮做商旅,主要的目的是潜入到我大杭地界,行刺各地抗击北兵的将领、官员,使我大杭官兵失去指挥,这时北兵再趁机发动正面进攻。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让他们进入大杭,将对我大杭造成严重的危害。”

听到北夏人竟然使用如此阴损、恶毒的计划,弟子们无不义愤填膺,但木亢堂规矩甚严,没有主会人发话,谁都不能开口,因而,庙中一直只有总堂主的声音:“兄弟们,这些人中的北夏人,我们都不陌生,他们前段时日还向我总堂发起挑衅,那次我们死伤了不少兄弟,我和几位长老还中了他们的毒箭,幸亏得到了一位高人解毒,才没有丧命。”稍微停顿后,金恩南继续说道:“本堂堂规第一条,就是大杭危难时,木亢堂弟子须得挺身而出,即便身死,亦在所不惜!我已得到确切消息,这些人将从这里渡江,由于此地已被北兵占领,我大杭官军远在百里之外和北兵对抗,因而只有靠我们来阻止他们,就算战死,也决不能让这些人过江!明日敌人就将到达,这必将是一场血战。”说到这里,金恩南站起身来,发出了号令:“本堂主令:”其他人刷地一声全都站了起来,“本堂主和郭长劳、游长老各率领一路弟子,分别从东、南、西个方向包围敌人,林长老率领一路弟子截断敌人北边的退路,今夜各路都必须到各自位置隐蔽好,所有弟子都要不惧生死,不能让一个敌人逃脱。”说罢,拔剑在手直指星空,其他弟子齐刷刷地拔出佩剑,庙外的弟子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说了什么,但听到剑气出鞘发出的嘤嘤声,知道总堂主已发出命令,于是纷纷抽出利剑,金恩南的剑,往前一指,众人领命,立刻到院子中,和其他弟子汇合。

金恩南盯着威严的关公像看了一眼,大步走出庙门,目光逐个扫过肃立在院子中的堂中弟子,心绪复杂:明天的恶战,不知道会有多少兄弟倒在这里,甚至他自己也可能葬身于此,但为了大杭,他必须下定这个决心,这是他的命,也是全体木亢堂弟子的命。他高高举起手中剑,然后往下一劈,得到命令的弟子们迅速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关帝庙重又恢复了静谧,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久违的太阳出来了,南来的官道上来了几十匹高头大马,马缓缓走着,马上的人懒洋洋地,享受着冬日难得的阳光。负责正面攻击的金恩南紧紧盯着走在最前面的北夏人,他们曾经交过手,上一次让他跑了,这一次,金恩南不会再让他逃离。马队越来越近,金恩南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左手一劈,他身旁的一名弟子立刻直起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吹响牛角。马上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群手持利剑的男子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朝自己杀过来。他们压根没想到,在这已被北兵占领的江北,竟然有人知晓他们的行踪并敢发起攻击,因而没有丝毫防备,武器都还用布包裹着。不过这些人毕竟都是久闯江湖的杀手,经过片刻的惊慌后,迅速反应过来,操起武器迎战,并利用人在马上的优势发起反击,双方立即混战在一起。

金恩南犹如蛟龙出海,一柄长剑上下翻飞,寒光所致,鲜血飞溅,剑气逼人,而更令人胆寒的是他的眼神,那让人颤栗的寒意,透着死亡的气息。他的目标是那个领头的北夏人,一路直杀过去,周护法紧紧护在他左右,这是临出发时黄长老特别交代给他的任务,周护法当着黄长老的面发过誓,哪怕自己战死也要保护好总堂主,这是他护法的使命,也是他的荣光。

北夏头领看到四周蜂拥而至的剑客,那统一的服装、统一的长剑,让他一下想起来了这是木亢堂的人,上次去挑衅,他已领教过木亢堂的厉害,最后用毒箭才挡住了追击,否则他早已命丧黄泉。他已看出金恩南是直接冲他而来,心下骇然,急忙招呼左右拦阻,自己则急急往后退。

包围圈中的对手都是北夏人从江湖上招募的高手,各个身怀绝技,论单打独斗,木亢堂弟子很难敌过对方,金恩南很清楚这一点,并且自己堂中弟子从各个方向赶来,这些地界都已被北兵占领,北兵对骑马的大杭人极为警惕,一旦抓住,轻则抢马,重则杀头,所以这些弟子都没有骑马,面对马上的北夏人,在冲击力方面必定吃大亏。因而,他集中了对方三四倍的人员,要用人数上的优势围住对手缠斗,外围还安排了人拦截,一旦对方从己方剑下逃脱,还有人在等着他们。另一方面,没马有没马的优势,那就是比对方灵活,两三个人围住一个敌人,一人专门杀伤马匹,逼迫对手下马,消减对手的马上优势。

双方都想要立刻置对方于死地,因而无不穷尽平生所学,招数凶悍狠辣,两方都不断地有人倒下,人喊马嘶、刀剑相撞,搅在一起。看着己方人越来越少,北夏头领知道对方计划周密,自己已无胜算,再打下去,恐怕会全部战死在这里。他一声唿哨,勒转马头朝还没有被封堵的北边冲去,其他人见首领撤退了,马上急着跳出战圈,木亢堂弟子岂肯让对方逃脱,因而剑招更为凌厉,而对方撤退的心念一起,手上功力难免减弱,一时纷纷中剑。

北夏人猛抽坐骑,急急往北冲,还没冲出百步,路边又撞出一队剑客拦住了去路,为首者正是林长老,他长剑一挥,率领弟子就围了过来。开始激战的时候,林长老这一路人没有出来,就是要等对手溃逃时候再突然杀出来。这些以为逃脱了包围、正要舒口气、松下劲的北夏人腹背受敌、又陷入了苦战。

包围圈越来越小,但困兽犹斗,无论是北夏人还是被招募而来的大杭人都知道,自己一旦落入木亢堂手里,除了受羞辱,最终也难免一死,因而没有一个人投降,双方都在苦苦支撑。金恩南跃上一匹战马,居高临下指挥着弟子们。北夏头领打马直取林长老,手中的弯刀左劈右砍,一连砍倒了几名护卫的木亢堂弟子。林长老大怒,大喝一声,挺剑杀来,一个马上、一个马下,缠斗在一起。北夏头领武功了得,没几个回合,就逐渐占了上风,林长老一时险象环生,左胳膊上的衣服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站在马上的金恩南看到了遇险的林长老,脚尖用力一点,整个身体犹如一支剑,直奔北夏头领而来,北夏头领乃武林高手,虽在激战中,仍然觉察到了破空而来的剑气之声,明白此剑的威力,连忙转身来挡,这一下,把整个后背全部暴露出来了,林长老抓住时机,一剑刺了过去,北夏人无法同时抵挡木亢堂前后两大高手的夹击,只好滚鞍下马躲避攻击,刚一落地,即迅疾起身,但是金恩南和林长老的长剑已一前一后同时刺入了他的身体......

见头领已死,其他人更无斗志,纷纷夺路而逃,好不容易脱身,却又撞在外围警戒的木亢堂弟子剑下,最终没有走脱一人。但木亢堂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弟子战死了一半以上,活下来的基本都挂了彩。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地上的血很快就凝结了起来。金恩南带领弟子们,以剑作镐,劈木为碑,将死难的兄弟仔细掩埋,另外挖了一个大坑,将对手也全部埋掉。处理好了现场,他们又回到了关帝庙,庙里庙外各自席地而坐,虽然取得了全歼对手的大胜,但没有一个人能高兴起来,很多同一个分堂的兄弟来时一起,归时却已无法同行。但他们没有怨言,只有悲伤。阳光照进庙里,带来了一点暖意,金恩南从一张破凳子上站起身来,兄弟们都盯着他,昨晚的月光下,兄弟们也是这样看着他们的总堂主,只不过现在一大半的人已经不在了,这里面包括一直紧随左右保护他的周护法,他用自己的行动实现了对黄长老发出的誓言。金恩南的心里非常难受,不过,此时他不能难受。“兄弟们,”金恩南高声说道:“今日我们失去了很多好兄弟,我和大家一样,心里很难受,但我们是大杭人,是木亢堂人,在大杭危急的时候,我们怎么办?是躲起来还是站出来?我们必须站出来,和敌人战斗,既然是战斗,就总会有死伤,但我们的兄弟不能白死,我们要为他们报仇,仇人是谁?”

“是北夏人!”受伤的林长老大声说道。

“对,是北夏人!”金恩南目**光,“兄弟们想想,有多少无辜的大杭人死在北夏人的刀下,这些血债都要找北夏人讨要。当前北兵正在猛攻江左一带,目的是打过长江、直下临安。我和几位长老商议过,我们就去江左,去找北夏人,为兄弟们报仇!”

“为兄弟们报仇!”长老和弟子们一同站了起来高喊,惊得老树上的几只寒鸦“呀呀”叫着急急飞走了。

弟子们到庙外燃起火堆,烘烤清洗过的衣服,金恩南和几位长老在庙里商议今后的行动,游长老将他在扬州、泰州一带的情况做了介绍,特别提到在扬州遇到张岳之事,金恩南和其他几位长老都高兴起来,一致同意就去扬州,先让兄弟们在扬州分堂养伤,并把江左各地的兄弟们全部集中到扬州,当北夏人攻城时,他们去帮助官军守城。

今天是萧霓和郭攀大婚的日子,虽然时势不太平,但作为扬州城里的巨富、武税军的正将,萧府千金的婚礼依然非常隆重:整个萧府装扮一新,巍峨的大门口挂着巨大的红绣球,无数红色的绸带挂满了半个城,在微风中摇曳。郭攀前一天晚上先住到萧府,而萧霓则住到吴雨清的娘家吴府。待到良辰,萧府迎亲的队伍便到了吴府,萧云搀着萧霓迈入花轿,一路鼓乐喧天、炮声震地,城里的百姓纷纷拥到路边,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婚礼。到得萧府,一身大红绸缎的郭攀傻傻地迎在门口,直到张岳在背后提醒他,他才缓过神来,赶紧牵着新娘子入门,上堂交拜,送入洞房。能来参加婚礼的都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客人无不以能参加这场婚礼而倍感荣幸,毕竟当今乱世,能和如日中天、既富且贵的萧府攀上线,对个人的事业、家族的安危都有莫大的好处。每个宾客都携带重礼而来,宴席上,那些城里的富户对新郎新娘极尽赞美,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萧刚夫妇都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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