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病相怜
站在客栈门口，江绵绵当然旁观了此事的完整经过。
在这场闹剧里，让她惊讶的不是仙门使团对魔尊的提防，也不是夜离面对这些敌意时漠然的态度，相反，却是周围百姓近乎自发的躲避和隔离。
眼前的这番场景，一下便让她想到了刚穿越过来时，由她和清衡山众人策划并主导的舆论风暴——在这场风暴过后，阵修一脉彻底名声扫地，不得不搬到破庙里去住。而清衡山也从此占得先机，在后来的审判中顺利获胜。
可是，夜离他不是那样的啊，他从没有触及过这些人利益，仅仅就因为他是魔尊，大家就都这么躲着他防着他？
这些人都不把他当人看么？
江绵绵的心情复杂极了。看着夜离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她的心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尽管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在那一刻，江绵绵承认，她确实在可怜他。
挤出人群，江绵绵没有再管准备换客栈的仙门使团，而是追着夜离离开的方向，快步往东城门跑去。
她很快就追上了他。
当她沿着大街往前的时候，江绵绵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唯一一个试图靠近夜离的人。其他所有人都在往反方向跑，只有她一个，好像是逆着人流在走似的，穿过潮水般的人群，不断接近前方的黑衣青年。
直到那个青年停下来，转过身对她笑，说你是清衡山上的那个小姑娘。
那一瞬的静默里，江绵绵想了很多。
她想到初次见面的时候，此人问她“你怕不怕我”？她一直以为这是他过分自信、过分嚣张的表现，现在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她又想到昨天回山路上，她问三师兄陆辰“魔尊是个怎样的人”，陆辰并没有回答她，只说自己又不认识魔尊，当然不可能知道……但现在江绵绵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夜离是个怎样的人？
她想，大概他是个孤独的人吧。
重逢的那一刻，两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类互相对望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
“咦，所以，夜离，你当时是专门在等我的吗？”
离开了兴安城，两人一起来到城外小河边的一片草地上。江绵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对方来此的理由，没想到却获得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复。
“当然。”夜离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非来此处不可？专门去找叶寒渊那群人的麻烦？”
远离了人群，眼前的黑衣青年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显得轻松许多，连带着表情也生动平和了些。
相比于面对使团时冷漠的夜离，江绵绵更喜欢现在的他，这样的夜离让她感到一种奇特的亲切。
听了对方的话，江绵绵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实在客栈外面刚看见他时，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觉得他做这些实在没必要，才最终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过……”江绵绵眼珠一转，又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兴安城找暗影？你不会又跟踪我吧？”
夜离偏头看她一眼，淡淡道：“我想知道你的行迹，又何必跟踪？这方圆百里之内，任何人的动向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好吧，是她太菜了。江绵绵沉默了一瞬，高阶修士的世界她不懂。
“说到这里。”就在此时，夜离露出肃然的表情，认真问道，“江绵绵，当时在清衡山上我给你的合作提议，你想好了没有？”
江绵绵知道他找自己肯定就是为了这件事，此刻，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便也同样认真道：“夜离，实话实说，我现在也有一件事要求助于你，你说的合作我考虑过，确实对我们两方都有利……”
顿了顿，她却谨慎看向夜离，询问道：“但在此之前，我必须知道你到底要我去干些什么？如果是我能力所不及的，或是违背道义的事情，那恕我直言，我不能接受你的请求。”
“放心，我说的那些‘问题’，和整个仙门都无关。”夜离慢慢道，“其实，我是希望你能同我去魔界。在魔界，有很多政务上的事情，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把关。”
“啊哈？”江绵绵着实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这个要求来，怔忡一下，惊讶道，“所以说，你是想让我去魔界给你当官打工咯？”
夜离想了想，道：“也可以这么说。”
这就有点难办了啊……
江绵绵陷入沉思——她原本还以为只用帮他办件事，比如说宣传一下，让他的名声在仙门这边不至于这么糟糕。
但现在，她如果真的去了魔界，那原主下的这个诅咒不就彻底没法解开了吗。到时候别说在魔界当官了，就是她当上了魔尊，恐怕也活不到一年之后的今天。
想到此处，江绵绵摇了摇头，道：“抱歉，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办，不能离开仙门这边，更加不能去魔界，你的这个要求我恐怕无法完成。”
夜离却并不惊讶于她的拒绝，只是沉吟一下，问道：“何事？是否与你去找暗影的理由相关？”
江绵绵一愣，下意识又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但她很快明白过来这个问题根本毫无意义，便只好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目前我最要紧的就是办完这件事。”
“找暗影的大多都想杀人，你想杀谁？”夜离追问。
“齐峰，嗯，就是之前来清衡山上的阵修一脉的首领。”江绵绵并不打算瞒他，道，“不过他现在和云莺在一起，想杀他，就得想办法拖住云莺。”
夜离听了此话，微微蹙起眉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江绵绵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动，知道自己的机会可能来了，便试探着问道：“但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答应你，杀了此人后便随你去魔界。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条件如何？”
“为什么？”夜离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如此反问道。
“什么为什么？”江绵绵不解。
“我看你并不像个睚眦必报之人，你为何想杀那个齐峰？”夜离注视着她，“难道就因为他曾经惹怒过你？”
“当然不是。”江绵绵叹气，用宁静的目光回望夜离，道，“如果我说，我不杀他，自己很快就会死，这个理由够不够？”
她的这句话一出口，夜离的目光便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似乎在判断此话的真假。
少顷，他并没有再向江绵绵追问更多的细节，只是总结道：“所以，你是希望雇我做杀手，帮你阻拦云莺？”
“帮手，不是杀手，别说得那么难听。”江绵绵听了此话，眼角狠狠一抽，道，“但我确实是这个意思，阁下觉得如何？这个条件是否可以考虑？”
夜离沉思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道：“此事对我来说并不算难，我确实可以考虑……”
江绵绵刚刚松了口气，谁知，夜离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登时跳了起来——
“……但是，阁下既然雇我做杀手，那按照仙门的规矩——”夜离看向她，慢慢道，“我要酬金。”
“哈？！”江绵绵惊了，“为什么？我不是答应了你办完此事之后，就和你一起去魔界处理‘问题’吗，难道这个还不够？”
“两码事。”夜离的眼中，忽然又泛起了那种微弱的笑意，却很快消散，只剩下认真的表情，道，“首先，在此之前我必须确认，你有足够的能力来解决问题，不然我不可能放心把那些事务交给你，既然你有求于我，眼下就是一个好机会……”
“我明白了。”江绵绵了然，道，“所以你是打算考验我吧——如果我连雇你的佣金都筹不上来，那对你也没多大用处，是也不是？”
唔，这个说法竟然还挺合理。
“是。”夜离坦然道，“这是第一个理由。”
“原来就为了这个？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江绵绵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还有其他的理由么？”
夜离点头：“第二个理由——我缺钱。”
“……”江绵绵呆了，那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一遍，“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夜离无奈看她一眼，“我缺钱，很多钱。”
“哦豁。”江绵绵眨了眨眼，“所以你还想趁此机会从我手里挣钱？”
“是。”夜离对此没有丝毫避讳，坦然承认道。
“不是——”江绵绵根本不敢相信，转头蹙眉打量这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不是魔尊吗？魔尊怎么会缺钱？”
一般像他这种人设的角色，在她看过的小说里，不都从来是腰缠万贯、挥金如土、天凉王破的霸总吗？霸总怎么会缺钱花呢？
虽然她知道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但和现实的差距也不用如此之大吧。
“魔尊为什么不能缺钱？”听了她的话，夜离反而不解起来了。
江绵绵：“……”
很好，你又把天聊死了。
但她确实没法跟他解释什么叫“仙侠小说”，什么又是“霸道总裁”。想了想，江绵绵只能认栽，并把原因归结于“这个仙侠世界和传统小说里的那种不一样”，慢慢缓和着自己激荡的心情。
“好吧。”想要阻拦云莺，按修为来看确实非此人不可，江绵绵无法可想，只得接着他的话问道，“那你现在缺多少钱？”
夜离看她一眼，似乎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说实话，一会儿，他见江绵绵情绪稳定，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斟酌着慢慢道：“我不知道具体缺多少，但是按照仙门的计算方法看……至少两千万枚上品灵石。”
两千万！灵石！
还是上品！
江绵绵像是重重挨了一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捂着前胸差点儿吐出一口血——
夜离，你怎么不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