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天生万物,各行其道。
忽然有一天,天地生变,三界震动,原来是下界有一石猴问世。
“石猴?”
“是,主人。”
哮天犬将从别处听来的消息一一禀报:“据传东胜神州傲来国有一仙山福地,名曰花果山,石猴便是从那里问世。”
杨戬听罢,用瘦削的指骨敲了敲折扇:“既是仙山福地,有一二灵物也是寻常事。”
不过天产灵物虽是寻常,但能闹出这般动静且异象震动三界的却是稀奇。
“天庭如何说。”杨戬又问。
“天生异象,玉帝只是照例询问几句,并未将石猴放在心上。”
杨戬嗯了声,如此,只看那石猴是善是恶,往后如何全凭造化了。
三百年后。
花果山的后山上已经多了许多小土包,小土包上长出一茬又一茬的新草,猴王立于高处看去,不禁悲从中来。
那些土包里面埋着的,都是他的猴子猴孙。
他出世之初顽劣霸道,凭本事占领花果山水帘洞,教一众猴子拜他为王。因他实在俊美,不似凡间的猴子,遂得了一个美猴王的名号。
常有猴子朝上礼拜,也称他“千岁大王”。
“可我不想称千岁,万岁也太短。”猴王拔了一株草叼在嘴里,没了往日的悠闲自在。
“大王。”
他的身边围着一群猿猴、猕猴、马猴等,见他这般便问:“大王这话,可是想求长生?”
“长生……”猴王的利牙咬断嫩草,重重点头:“没错,只有求得长生,才不必担心将来老死、病死,也不必尝那生离死别之痛。”
有小猴子跳起来叫:“长生者是不是连阎王也管不到?”
“若是连阎王也管不到…那便唯有佛、仙、圣三者了。”一学识广博的猿猴说:“此三者不死不灭,不入轮回,与天地同寿。”
猴王闻之,金眸放光,满心欢喜,忙问:“此三者在何处?”
猿猴摇头:“不知,左不过在四大部洲,大王若能寻得一者拜做师傅,定能习得长生了。”
猴王再也坐不住,忙安顿好一众猴子猴孙,隔日便辞众下山去了。
他走前安慰众猴:“你们如今还小且有两百余年寿命,定能等到我学成归来,到时咱们一起长生,都不用死了。”
众猴红着眼睛挥别大王,从此大王云游海角,远涉天涯,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了。
猴王天生地养,不知畏惧,不识苦难,只在花果山时尝到了死别之痛,不晓得人世更是困苦。
此去寻仙问道,却无缘得见佛、仙、圣三者,一路游历四洲,不觉已过去八|九年,方才懂了一些人生百味。
可他见芸芸众生如同蝼蚁一般挣扎生存,不禁在心里问自己,求神拜佛真的有用吗?
这日隆冬严寒,猴王到了南赡部洲的一座佛寺中。
寺中尽是佛祖、菩萨的金像,他靠在金像背后正在打盹,一声啜泣扰了他的清梦。
原来是一女子得了怪病,来求菩萨保佑自己平安康健的。
那女子哭个没完,猴王被搅了睡意十分不耐,便探出脑袋呲牙咧嘴,想将女子吓跑。
外面寒风呼号,吹得寺庙四处漏风。
女子打了个寒噤,一见猴王更是吓得失声尖叫,手里的供果散落一地,沾了一层的灰。
猴王一见果子顿觉腹中饥饿,从佛像后面跳出来捡起一个就吃。
女子定定看了一会儿,瞧清他是只俊俏的猴子,也无伤人的意思,便壮着胆子从袖中扯出一条干净的帕子。
猴王不明其意,女子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将果子从他的手里拿回来,用帕子细细擦拭后又递回去。
“干净了,可以吃了。”
猴王心道麻烦,却也听话接过。
女子走前,将散落的瓜果好生摆在供案上,又挑了几个好的给猴王擦干净道:“那些是我孝敬菩萨的,这几个留给你吃。”
猴王见状忽然起了玩心,一跃跳上供案,将供果挨个啃了就扔,细长的尾巴一甩一甩地,似是在说:我偏不听。
女子诶了两声也不恼,抹抹眼角未干的泪低语:“也罢,你喜欢吃就吃吧,我改日再来。”
可猴王在此等了数日,女子再未出现过。
冬天最严寒的几日终于过去,猴王瞧了眼冻成冰疙瘩的果核,起身离开了寺庙,才转过街角,就见前面围着一圈人。
他向来不爱往人堆里凑,一阵风吹过,一条帕子就盖在了他的脸上。
猴王拿下一看,深觉眼熟,似是那日给他果子吃的女子的帕子,再往前看……人群里传来几声:“可惜啊,这么好的人。”
猴王起了好奇心,钻到人群里,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赫然是那个女子。
女子躺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四肢僵硬,面色青紫,已然凉透了。她的周围是散落一地的新鲜瓜果。
猴王蹲在她的身边愣了愣,想到那日的果子香甜,填饱了他肚子,便用身上的衣裳当兜子,把瓜果都捡在怀里。
周围百姓被他吓一跳,有人说:“哪里来的猴子这般贪吃,连死人的东西也吃。”
“晦气,晦气,快赶走。”
猴王身上挨了几脚,他却不言不语,捡完果子又弯下腰去,将僵硬的女子背了起来。
这下人群更加惊恐,都道猴子成精了,要捡了死人吃呢。
他们躲得远远地,不再说女子可惜,而道女子生前定是做了恶事才会得怪病,死后也不体面,连个全尸也难留。
猴王背着女尸,寻到一处干净又安静的地方。
这里的河水被冻住有三尺深,三面都是荒山,树叶早已落败,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乱颤。
但明年开春,一定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猴王捡起一根树杈,费力将冻硬的土地挖出一个大坑。
念当日饱腹之恩,他亲自为女子收了尸,又用帕子将瓜果一一擦净,挑出几个好的埋在女子身边:“这些给你,剩下的我吃了啊。”
回想那日女子在菩萨像前哭求,却还是落得病死街头的下场。
他心道,既然求佛无用,那便拜神。
一捧捧黄土盖下去,又堆出一个土包来,猴王看了两眼,潇洒转身离去。
他还要继续寻找长生之路。
几日后,他来到了一座神庙,里面神像的面容十分冷峻威严,额头上多长了一只眼睛不说,脚边还随着一条细犬。
“有趣,真有趣。”
猴王于夜色到了这里,庙中百姓早就散了,只剩下三三两两洒扫的小道童,拎着桶朝后院去了。
眼见庙中无人,猴王愈发欢乐。
那神像高有五六丈,连细犬都有一丈多高。他没见过这样的神像,深觉惊奇,在庙中上蹿下跳地乱窜,左摸摸右碰碰,玩心大起。
他顺着神像的脚边往上爬,想仔细看看多出的那只眼睛,可神像滑不溜手,他根本上不去。
猴王的眼珠子提溜一转,盯上了那条细犬。
他一跃跳到细犬的背上,踩着它往上爬——
千里之外,哮天犬诶呦一声,“主人,有人踩我呢。”
杨戬俊眉微蹙,感觉到似乎有一只手正在扒他腰间的腰带,定然是有人对他们的神像做了什么。
若是凡人他们不会有任何感觉,若是有一定道行的或天生灵物,他们则能感应到一些。
“啊,他还踩我的脑袋。”
哮天犬晃了晃脑袋,十分不悦地嘀咕:“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是一只猴子。”
杨戬感应到其方位,带着哮天犬往二郎神庙飞去。
猴王爬到一半累的气喘吁吁,尾巴勾住神像的一只手,倒挂在上面歇着。
外面狂风四起,神庙的门突然就开了,寒风扑面而来,惊的猴儿直打冷颤。
猴王被吓一跳,抬手遮住吹进来的风雪,顺着指缝就看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他的尾巴一使力,翻身上去攀住神像的胳膊,一屁|股坐在了神像的臂弯里。
杨戬只觉得手臂一沉,抬眸见那只猴子自以为躲的好,实则长尾还在一摆一摆的,扫过他的心窝处。
猴王探出头去看,就见前面那人的表情似乎僵硬几分,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难道又是一个有病来求神的?猴王心想。
他看了来人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
前面那人一袭墨色长衣,脚踏缕金靴,面容生的十分俊俏,剑眉冷峻,凤眸狭长,正从容自若地也看着他呢。
两两相忘,猴王心中一动。
好一个清雅英俊的俏郎君,实乃世间少有的真绝色。
他不知对方心里亦是一动,那双干净纯粹的金眸,叫人见之便喜。
二人互看了一会儿谁也没声张,忽然杨戬的耳朵动了动,听见猴子小声嘟囔:“可惜了,这样好看的俏郎君竟然有病。”
杨戬:……?
哮天犬的鼻子最是灵敏,他虽然没有看到猴子在哪里,却能闻到他的气味,知道猴子还在这里。
他揉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气的瞪眼怒骂:“何方妖孽,胆敢在真君庙里放肆,给我出来!”
猴王摇晃的尾巴忽然一僵,诶?那人是在骂他么?
他左右瞧瞧,这里着实没有第四个人,不禁啧啧两声,搂住神像的胳膊探出半个身子道:“喂,你是在说我?”
哮天犬顿时横眉冷对,气的指他:“好啊,不知天高地厚的猢狲,怎敢这般无礼攀上真君的神像。”
“给我下来!”
“真君?”
猴王踮着脚尖往上看,“你是说这个三只眼的神像吗?”
三、三只眼?
哮天犬一时被噎住了,主人最不喜有人叫他三只眼……
他吭哧两声,冷哼:“口无遮拦的猢狲,你完了。”
猴王却不再理他,既然被发现了,索性继续往上爬,他倒要看看这真君的第三只眼睛长什么样子,可是用宝石镶嵌的么?
哮天犬见状大怒,飞身上前要去咬猴子,猴子不会飞,若被他咬一口恐会伤了身子。
杨戬也不知怎的,突然起了怜爱之心。
他动动胳膊,猴王竟然一时抓不住神像,直直从上面坠了下来。
好在他反应及时,空翻两下落到了细犬的背上。这一下可把哮天犬给踩的疼了,不等飞过去就捂住后腰叫唤:“你……你又踩我!”
“哪个踩你了,我踩的是狗。”猴王歪着头,说罢又狠狠跺了两脚。
哮天犬:……艹!
他顾不上疼,直接扑了上去。
猴王不慌不乱,他的身法甚是灵巧,绕着神像和柱子左闪右避,让对方拿他毫无办法。
哮天犬念及这里是主人的庙宇,一时束手束脚,不敢过分施法,却没想到被一只猴子给耍了痛快。
“好了,别追了。”杨戬终于开口,一句话就叫哮天犬顿住了脚。
原来俏郎君的声音也这么好听。
猴王的尾巴又勾住了神像的大手,倒挂上面啧啧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追我的那个声音如犬吠,难听,难听死了。”
他伸手一指杨戬:“还是你的声音好听,能再多说两句么?”
哮天犬:……
死猴子,真想一口咬死他啊。
杨戬压住笑意嗯了声:“你下来,他不会抓你了。”
哮天犬哼哼两声:“听见没有,你下来给我家真君赔个不是,我就饶了你。”
猴王顿了顿,从上面跳下来走到杨戬的面前,看看他,又回头看看神像。
“像,太像了。”
他又看看哮天犬,看他喘的直伸舌头,和狗的习性也很像,难道他就是神像旁的细犬?
“我这是……遇到神仙了?”
杨戬没说话,眸子不禁扫一眼猴王的尾巴,刚刚就是这只尾巴在他的神像胸前乱动,惹的他心口发热。
哮天犬却是一抬下巴,得意道:“那是自然,现在知道怕了吧?”
哪知猴子哇了一声,忽然抓上他主人的衣袖,一脸兴奋地说:“神仙,真君,你收徒吗?”